裴绍的父亲对金融行业不感兴趣,年轻的时候离开南樟去京江读书,觉得京江教育资源丰富,是教书育人的好地方,在京江从事起教育事业后,一去就没再回来。所以,就算他跟裴竞序是堂兄弟,两人一个在京江,一个在南樟,天南地北的,一年也见不上几面。要说两人关系好,那也是后来裴竞序去京江念书时的事了。
裴竞序和许听晚的关系,他自然不知道。
裴竞序接过简历,以看BP的习惯快速阅览。
投资界有这么一个数据,一个投资人看商业计划书的时间为3分44秒,光凭这些时间,他们就能精准判断这些项目的可行性。裴竞序看BP的速度更快一点,以至于他的视线只在简历上停留了几秒,随后便伸手冲着他们俩人的研究方向一点。
“这个实验问过了吗?”
裴绍摇头:“没问。他俩的研究方向虽然一致,但是光看简历的话,还是钟宿同学更胜一筹。”
这里的更胜一筹,是指他最新发表的论文。
“不一定。”他似乎深谙某些海底眼,一语破的:“写在纸上没用,要说得出来。”
“嗯...”裴绍陷入沉思:“是我疏忽了。没有深挖。”
“你今天面试不太到位,既然要带学生,就要负责到底。”裴竞序把简历随手放在中央扶手箱上,双手交叠,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金属表带,半晌后,他开口道:“这样,你找个时间,带他们来公司深入了解一下。”
“那行。我发个邮件。”
“还有。把你那以甄嬛传取名的微信名改掉。原是我不裴先生。”
裴绍‘啊’了一声,心说这名字起得多有水准啊,但他不敢顶嘴,只能默默地退回微信,把‘原是我不裴先生’,翻译成英文:I didn't deserve it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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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达位于集信大厦,这里地处京江最大的国际商圈,周边汇集了无数高档的写字楼和星级酒店,附近有个开放式的上臣广场,商圈精英云集,说是休闲广场,却处处都充斥着电话忙音。
许听晚一行人等在上臣广场的咖啡厅,等着君达的人来领。为了今天的面试,关婧特地帮她收拾了一番,甚至根据商业杂志的人物封面,给她来了个职场女性风格大改造。
此时,咖啡店的玻璃门上倒映着一张明艳大方的脸,许听晚托着下巴,出神地欣赏着。临出校门时还有半个太阳,现在已经云层密布,转为阴天。她盯着那张无可挑剔的脸,摇头叹了口气,那也不用这么好看吧,好看到连太阳都自惭形秽,黯然失色。
摒弃了惯爱用的鲨鱼夹、白开水妆,许听晚一头浓密的乌发卷至胸口,她身上套了件灰绿色的西装外套,里面是件慵懒的不规则衬衣,层次感丰富的叠穿,既彰显了时尚感,又将职场人的气场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样的气场似乎给原先十拿九稳的钟宿增加了危机感,他的眼神上下一瞥,以半开玩笑的形式调侃道:“没少花心思啊。”
许听晚冷不防地被他嘲了一句,扭过头,视线从他的脸上一路下滑,慢慢地落在他的文件夹上,在心里暗哂一声‘晦气’后,意有所指地回他:“你也是啊。”
钟宿脸上的笑意顿时凝住,抓着文件夹的手指缓缓敛紧。或许别人不知道许听晚在说什么,可钟宿心里了然,她那眼神分明穿透了文件夹,落在了他的肆意夸大简历和那份来路不明的论文成果上。
浮于表面的客套不再起任何的作用,他收起一贯的虚伪,直接阴阳怪气道:“花心思也该花在该花的地方。最要忌讳无用的包装和自以为持久的运气。主要是运气这种东西吧,又不是家常便饭天天都有,有过一次就知足常乐吧,别奢求太多。”
“嗯。”许听晚配合地点头:“你也别奢求太多。一步步来嘛。”
钟宿:“?”
“怎么儿子还没当好...”许听晚笑了一声:“就想着好为人爹了。”
周遭的人听到她这么说,复又回过去重新拆分钟宿的话。
否定你,攻击你,指导你。爹味说教的三类话术,他真的一句没少。
钟宿见她下了自己的面子,开始不依不饶:“要不是那位同学临时变卦,在系统上选了别的老师,你也没这运气成为符老师的学生吧。”
符盛在浦大环科专业属于资历高、研究课题位于学科前沿的热门导师,那一年,他名下统共只有两个名额,选他的学生却不在少数。
许听晚就是其中一个。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凭实力成为符盛的学生,后来才知道,其实符盛当时就已经确定了心仪的学生人选,但他没有拒绝其他有意愿的学生,仅用一句‘我好好评估考虑一下’,吊着一大批学生。
大部分的同学因为等不到明确的回复,开始做两手准备,转而接触其他导师,只有许听晚死磕了很长一段时日,这才钻了这个空子。
钟宿所说也算实情,但他却将此事当做许听晚致命的弱点,一个人似乎只要同运气沾了边,就能让人轻而易举地忽视她的实力。
他深知许听晚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见不得别人好却又不肯付出精力奋力追赶,只能通过贬低的形式企图将她拉至与同一水平线上。
他不止一次向外界传递这样的信息,以至于大家都认为许听晚在专业上平平无奇,然而深究她简历,却能发现,她并非如钟宿所说的那样。
“不好意思啊,运气就是好。”许听晚大大方方地承认:“你要是不服气...我倒是想跟你比实力,问题是你有吗?”
“许听晚!你...”钟宿气急败坏地喊她名字,然而一个‘你’字刚脱口,裴绍就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他方觉自己失态,快速理了理衣服,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脸上重新挂上伪善的笑容。
“刚开完会,有些耽搁了。”裴绍看了眼,带着他们往集信大厦走:“我先带你们去一楼保安那儿做个访客登记。然后一起上去。”
大家说‘好’,跟着裴绍有序地登记完,进了电梯。
到了君达的办公楼层,裴绍并未忙于面试,而是领着他们参观了一圈。有同学直呼是来见世面的,私下还胡扯着袖子,问能否有幸在公司再次裴竞序裴总。
裴绍走在前面,将后头的那些小话听了个全,他全然不介意这些,反而还小声透露给他们:“他才刚开完会,在公司。”
那便是有机会见到。
只是许听晚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裴绍刚说完这句话,不远处会议室的玻璃门就被人推开了。
他今日没穿西装外套,换了身黑色衬衣,衬衣比西装更能凸显身形,尤其是量身定做剪裁合理的版型。许听晚看了一眼,迅速挪开眼神,害怕被人发现她跟裴竞序的关系似的,近乎贴着墙壁往前走。
避嫌的意思昭然若揭。
眼睛不敢看,耳朵倒是听得清楚。她听到裴竞序语气冰冷地指出投资经理存在的问题。
“很难相信,在做技术公司尽调的时候,你竟然会忘记评估其技术究竟依托于市场还是知识产权,以及它的合理性。”
“对不起裴总。”经理频频颔首,因自己的失职马虎而道歉:“我马上尽可能地弥补疏漏。”
“尽快。我没功夫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同你校对。”
气压太低,原先互掐手心的女生,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更遑论是凑上去打招呼了。
只有裴绍,不怕死地打断他:“裴总。我带学生过来参观。”
裴竞序潦草‘嗯’了一声,仍是低头看文件,没做过多搭理。
就在他们即将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突然阖上文件夹,站住了脚步。
“那位同学。”
裴竞序转身,眼神落在某个窝在角落里的人,那人只顾着躲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快和钟宿贴到一块儿。
他手腕微抬,文件夹懒懒地冲那个方向一指,波澜不惊的声音徐徐地传开:“如果你对君达的保洁工作有什么改进意见,可以向行政提出,而不是通过用衣服擦墙的方式旁敲侧击表示异议。”
作者有话说:
早早:?你长了嘴就是我最大的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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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这么快就改口了?
天色仿佛被泼了浓墨,压倒性地铺在高耸入天的写字楼上,东摇西摆的枝丫以矗立的建筑作为坐标轴,不断地画着开口向下的抛物线。
许听晚正举着电话一段输出,她刚迈出去一步,呼啸的风声便扰了电话的通信,无奈她话没说痛快,只能后撤一步,默默地将腿收回来。
“还有更难听的呢!他看见我外套沾灰,居然说我擦墙擦得不错,说我乐于奉献,不顾衣服死活也要致力于给他们公司打造出一个干净整洁的工作环境。你说他是不是在阴阳我?他这么能说,这么肯定我,怎么不见得给我开工资啊。”
她边说,边扭头看自己后边的衣摆,衣服上并未残留灰渍,可她就像沾了什么晦气似的,时不时地掸一下。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了几秒,然后试探性地开口:“可是...你不觉得他,很有趣吗?”
“关婧。我看你是被他那张脸蛊得昏了头。这哪里有趣?要知道当时钟宿也在现场,我跟钟宿是什么竞争关系,你难道不清楚吗?”
“是吧是吧,你也觉得他长得蛊,对不对?”
“...”
许听晚一口气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她觉得在裴竞序这件事上,关婧跟她没有任何的共同语言,于是她放弃了这个话题,把聊天引到面试的事上。
关婧问她顺不顺利,有没有把握。许听晚不敢把话说得太绝对,只能说:“不好说。裴老师问了藻类温室实验的课题,你也知道的,这个课题,我虽然跟了很久,却没什么成果。”
“那不一定。钟宿虽然有成果,过程细节却没有你了解得清楚。不然你猜hr为什么要在面试的时候深挖简历,不过就是想从沟通中,看你是否真的参与到某段实习或者某个项目中去。对了,裴老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给结果?”
“裴老师说24小时就会给答复,时间太久容易耽误大家。”
“那行。今天市区天气怎么样,我刚出去收被子,天气似乎不太好,你快回来吧,别赶上下雨。”
被关婧这么一说,许听晚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确实越来越糟糕:“好。那我先回来,就不同你说了。”
她挂了电话,正准备出门叫车,这时候,手机屏幕又弹出了来电页面。
看到备注的时候,她只觉得,什么自惭形秽、黯然失色,她多少有点自我抬高了,今天的天气分明是在提点她,什么叫做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她接起电话,清了清嗓子,随后演技爆发,半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是中气十足的女声:“消息不回,电话不接。许听晚你想干嘛啊?”
“妈妈,我的好妈妈,我最近真的好忙呢...”她压低声线,故作虚弱。
“渣男哄人的花样都比你多,我好歹是你妈妈,你骗我也得上上心,换个借口吧。”
“我没骗您。我最近真的忙...”
“我也没别的意思,打电话就是想跟你说,你今年国庆你必须回家,别给我找乱七八糟的借口。”
这叫没什么别的意思?许听晚听到这句话,就猜到了对方的目的。
“妈。我还在读书,不着急相亲。”读研的好处就是在于,她能把学业的当做拒绝相亲的说辞。
“什么相亲?就是熟人碰个面。”栾玉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认识的啊,方伯伯家的儿子,小学的时候还一个班,也算是从小玩到大吧,叫方正初,你忘了?他去年就回国了,最近一段时间调去了京江。先前碍于你们学业忙,一直没找到时间好好聚聚。我跟你说啊,你爸已经约好人了,就定在泊客湾,你别再像上次那样,找个借口推诿过去。这次必须把人给我见了。”
从小玩到大,学成归来,一表人才。许听晚实在没法把这几个词安到方正初身上,因她的脑海中已经自动生成一张卡司列表,列表不断地滚动,最后聚焦停留在‘裴竞序’的名字上。
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觉得自己可能在室内待久了,头脑发昏,不太清醒。
“早早,你有没有在听?我话说在前头,你这次不回来,我找人绑也要给你绑回来。”
电话的声音促使她回过神来,她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谁啊?我哥吗?他忙着谈恋爱呢,没工夫绑我。”
“不是你堂哥。你不提就算了,你提你堂哥,我就又要忍不住说你几句。你知道跟你堂哥谈恋爱的女生跟你一样年纪吗?人都要领证结婚了,你在干嘛?”
“我也没闲着,我忙着领会导师的心思,忙着跟同学结梁子呢。”
栾玉习惯了她没正经的模样,却还是忍不住说:“一个女孩子,讲话没个正经。你听我的,你现在研二,先跟方正初了解起来,等你毕业结婚...”
她是个全职母亲,心里有一套说了百八十遍的婚育安排。许听晚实在听不下去,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推开大厦的玻璃门,风呼呼地往电话里灌:“妈。今天京江大风天,就这天气,我还得去实验室做实验呢,不说了啊,等我有空再给您回电话。”
风声太大,没过电话里头的声音。栾玉显然没把话说完,许听晚也没听清她后面的话,只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你也认识’,‘加个微信’、‘一起回来’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