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女人,看上去苍白,孤独,绝望。
夏风吹起。
不远处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仿佛站了很久,一直在悄无声息地观察她,然后一不留神,被刮来的风吹得晃了下身形。
许茕茕没有抬头,在心里猜想来者的身份。
女尸的亡魂?讨嫌的邻居?还是,沐煦?
白天她不打招呼就离开了杂货铺,他应该看出来她生气了。
她并不奢求沐煦替她出头,只希望,在她摔倒的时候,他可以伸手拉她一把。
可他并没有过来扶她。
就只是站在一旁,事不关己地旁观着。
没关系。
只要此刻他出现在她面前,她就原谅他。
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向她。
“姐,”温柔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回家吧。”
没有别人。
只有纪寒灯。
是啊,只会是纪寒灯。
许茕茕嘴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将掌心的碎纸屑从指间吹散,落入尘土。
然后,她抬起胳膊,在黑夜之中,握住了纪寒灯的手。
纪寒灯将许茕茕从地上拉起,低头凑近她的右眼,目光一点点冷下来:“谁干的?”
哪怕光线昏暗,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伤势。
“我自己撞树上了。”
许茕茕不敢说真话。
如果是以前,许茕茕只会担心他去找人干架,可现在,她害怕他会跑去杀了对方。
纪寒灯指尖抚上她的脸,轻柔摩挲着她微微肿起的右眼眶,低声问:“告诉我,谁干的?”
“都说了是自己撞的。”许茕茕装严肃,“不许质疑姐姐。”
纪寒灯立刻不再追问。
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靠近她,对着她的右眼轻轻呼了会儿气,像在哄小朋友:“还疼不疼?”
许茕茕笑:“一点都不疼。”
呼完气,柔软的唇轻轻贴上她的右眼皮,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
一个无比温柔的吻。
许茕茕后背一僵,诧异地看向纪寒灯。
纪寒灯脸上并无异样,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缓步往家走。
他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越界了。
许茕茕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可能他真的只是在关心她的伤而已,并没有吻她的意思。
比起这个所谓的“吻”,与纪寒灯同床共枕的那一晚显然更加越界。
姐弟二人,在床上那般紧密相贴,传出去指不定会被那帮邻居怎么意淫调笑。
许茕茕如梦初醒,后知后觉地冒起了冷汗。
天。
她真是昏了头。
雪粒镇(十一)
原创 尸尸 尸姐 2023-08-22 19:10 发表于江苏 356人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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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如何当好姐姐-
许茕茕头要炸了。
很想让李婶再多挠她几下。
她从没有认真思考过该怎么当好一个姐姐,十四岁那年,家里突然就来了一个小男孩,自己突然就有了一个名义上的弟弟,一切都在突然之间发生,独生女毫无防备地就变成了姐弟俩。
所幸,纪寒灯很好打发,尽管某些部分可能是装出来的,但至少他在表面上做到了乖巧温顺,一度让她以为当姐姐是件很简单的事。
反正这个弟弟懂事又好哄,她随便配合一下就行了。
以至于,许茕茕并没有意识到,有些事是不该配合的。
比如,被纪寒灯压在床上,气息交融,紧密相连。
他开始一晚又一晚地躺上她的床,缠她,黏她。
一旦她试图推开他,他就会噙着泪,把头埋向她颈窝,做出一副委屈模样:“我一学期才回一次家,想多抱你一会儿都不可以吗?”
难以想象,如此孩子气的人过完这个暑假就已经是大四学生,而且刚通过省城一家大公司的面试,下个月就可以入职实习。
“毕业后,如果成功转正,公司会给我这种外地员工提供住宿,我特意问过了,可以带一个家属同住。姐,到时候我们一起搬过去,好不好?”
白天的纪寒灯看上去正常了许多,认认真真削完苹果皮,切下一小块果肉,递到许茕茕嘴边,脸上笑意盎然。
他受够了与她分隔两地的日子,也受够了那些街坊邻居对她的议论,她以为自己被李婶欺负的事能瞒过他,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所以,他一定要带她离开这里。
许茕茕吃下苹果,边嚼边说:“我好好的去省城干嘛?”
前几天她刚面试了一家工厂的会计,位置就在雪粒镇附近,顺利的话很快就可以入职,一个月工资两千,以后会慢慢涨起来的。
纪寒灯耐心等她咽下嘴里的苹果,又切了一块递过去:“姐,难道你一点都不想去大城市看一看吗?省城的工作机会更多更广,以你的能力,在那里一定会找到薪水更高的工作。离开雪粒镇是你从小的梦想,让我们来实现它,好不好?”
许茕茕沉默下来。
纪寒灯凑近她,眼里满是希冀:“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坐地铁,逛大学城,逛艺术展,跨年的时候还可以去广场看倒计时。出了门,没走几步就能见到好多不同种类的超市、商场、便利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空调可以蹭。等我们赚够了钱,偶尔也可以享受一下生活,一起去看电影,看话剧,参加音乐节,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花钱,别担心,我会专挑打折票买的。总之,省城有着各种各样新奇好玩的事物,你一定会喜欢的。姐,跟我一起去吧。”
许茕茕从来没有坐过地铁,在她的想象中,应该跟火车差不多。
她也没有去过大学城,艺术展,音乐节,连电影院都没去过,更别提话剧。
与无数陌生人站在灯光璀璨的广场,一起数着倒计时跨年,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许茕茕听着他描绘的美好未来,心口被慢慢撕成了两半,一边是憧憬,一边是困惑。
纪寒灯,既然你为我们规划了那么光明的前路,那为什么,偏偏要去杀人?
为什么,要在我们历经千辛万苦、即将迎来光明之时,让自己双手沾上血?
前几天李婶家的窗玻璃一夜之间被全部砸碎,查了好几天也没揪出是谁干的,闹得全镇人心惶惶。许茕茕当然知道是谁干的。
这次只是砸碎玻璃,下次会不会要人家的命?
一个已经跌入深渊的怪物,是无法迈向光明的。
许茕茕起身走到水池旁,用手心接了点水,尽数浇到自己脸上。
这样便不会被纪寒灯看出来她在落泪。
纪寒灯跟了过来,拿着毛巾温柔地帮她擦脸上的水。许茕茕把脸埋进毛巾里,许久没有抬头。
她没有答应跟他走。
纪寒灯低头注视着她,伸手轻轻抚上她的头发。
他已经尽全力列举出一些她肯定会感兴趣的东西了,可为什么她毫无反应?
难道他漏掉了什么?城里还有什么?还有哪些更好玩更有趣的地方?
没关系。
再多想几个。
总有一处能吸引到她的。
纪寒灯努力地回想,想到最后,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晚上,许茕茕背对着纪寒灯,侧躺在床的最里面,似乎在有意疏远他。
心口慌乱无比。
纪寒灯靠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低声说:“姐,我想每天都跟你在一起。”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诱饵。
——他自己。
也是他最真实、最无法伪装的内心所想。
“八岁之前,爸爸妈妈经常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对我不闻不问,八岁之后,阿姨叔叔经常外出跑长途,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所以,从小到大陪在我身边最长最久的人,只有你,姐姐。”
“假如一条被遗弃的、跌进泥潭的幼犬,在迷茫无助之时,只有你坚定地将它拉了出来,将它洗干净,给它食物,给它温暖,那么,它自然会从此会把你认定为唯一的主人,至死不变。”
“但随着年纪增长,我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你要上班,我要上学,偶尔见一面也总是匆匆忙忙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分隔两地,每分每秒都要忍受思念之苦。我知道,为了生存,每个人都是这样不断奔波,离别,渐行渐远。可是,姐,我们就一定要跟其他人走一样的路吗?”
“普通兄弟姐妹,或许长大后就会各自成家,不可避免地彼此生疏,再不复往日亲近。可我们不一样,我不愿意、也不打算跟你分开。只要没有外人介入,我们就永远不必分离疏远,对不对?姐,求你,和我一起走吧。好的,坏的,我们都去一起体验,一起度过,就这么相伴到老,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不许任何第三者插足。”
“姐,我只想要你。”
“所以,你也只要我,好不好?”
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磁性嗓音,附在她耳边低低地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