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识萧固是因为都姓萧,就在校友会上多说了两句。随后她帮了萧固一个小忙,萧固对她初印象不俗。
后来应聘几次碰壁,萧固便建议她到他投资的一个小公司试试水。
那家公司规模是真的小,员工还不到五个人,初建立什么都没有,要从头拾掇。萧瑜忙前忙后,只为那超出预计的工资。
说是超出,也没有超出太多,应该说是她对自己预期不高,自知专业能力一般,又是初入职场,这家公司连试用期都没有,直接给她开正式员工的工资,她高兴还来不及。
半年之后,公司正式步入轨道,萧固又将她提拔到主投的公司,说她会办事,有眼力见,同事和客户对她评价都不错,她很适合做秘书。
萧瑜没有坚守本专业,萧固也比较含蓄,说大多数人出社会都没有从事自己学过的专业,有些东西要上手了才知道适不适合,专业报考不能随意更改,毕业后重新学起也不晚。
就这样,萧瑜去了秘书室,工资高了,花销也上去了,眼界开了,却有一种井底之蛙终于扒到井口的兴奋和胆怯。
不到一年时间,萧瑜的工作和生活三级跳,秘书室组长对她额外照顾,耐心教导。萧瑜对组长很感恩,她是她第一个社会上的老师。尽管萧瑜知道,秘书室的人都以为她和萧固是远亲,不敢怠慢“皇亲国戚”。
萧瑜从没有主动点破这件事,一来是没机会,没有人当面问她,她也只是听说,不好突然宣布自己只是刚好也姓萧,二来她认为这也是一层社会资源,一种关系,中国是关系社会、人情社会,没有一点关系、人情的人将会寸步难行。
后来萧瑜想,萧固必然是将这些事都看在眼里,他夸她聪明,会利用资源,这是好事,他身边的人要忠诚,但不能太实诚。
萧瑜不懂萧固对“忠诚”的定义,同一个词在不同人看来总会有不同的解释。她当时的“忠诚”是因为那些超出预期的工资,还有秘书室的额外奖励、分红。她迫切地要守住这份工作,积极做好每一件事,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
再后来,萧瑜对“忠诚”有了全新的认知,因为她看到背叛萧固那个助理的下场。她想,果然啊,忠诚就和他人交付的信任、惩罚一样,没有无缘无故的。
萧瑜听说自己在同学圈里出了名,她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名气”,只是从一个在校期间关系还不错的学姐口中得知,私下里很多人在聊她,说想不到她在学校平平无奇,出社会居然开挂了,不仅得到萧固的赏识,还有机会接触他那个阶层的项目。听说有的校友在萧家企业的营销部奋斗了五年,才刚够到大项目的边。
萧瑜解释说,她并不是做项目,只是个小助理,连边都沾不上,那是项目经理的主舞台。
学姐却说,听闻她是萧固身边的红人,哪个项目经理不巴结她。
看,同一件事不同人的理解会不同,萧瑜自觉什么都不是,他人眼中她却是祖上烧高香。
这样的传闻越发多起来,越传越夸张,令她有时候不免生出惶恐,总觉得自己的能力匹配不上这样的“成就”,要更小心谨慎才行,千万不要掉下来摔死了。
叶沐好奇地问,她这样谨慎的性格是不是从小养成的,很少能在这个年纪看到这样稳重的同龄女性,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萧瑜说:“因为摔过,实在太疼了。不想再体验一次。”
两年后的某一天,萧瑜又听到另一个关于自己的消息,那位学姐告诉她,陆荆在找她,还问她电话怎么换了。
萧瑜不知道这种“找”背后是怎样的过程,她说:“很多同学都有我的新电话,他应该问得到。再说我现在的工作也不是秘密,怎么好像是在大海捞针一样。”
萧瑜并没有给陆荆回电,她虽然换了微信和电话,却还有他的号码。
为什么不联系呢,她有想过。哦,大概是那些难堪的,尴尬的,回想起来会无地自容,恨不得钻地缝的自己无法面对吧。
那个陌生的她,她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是中邪了。那些行为若放在别人身上,她若只是个网络上的旁观者,大概会评价说是“绿茶”、“白莲”、“坏女人”,并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几分。人都是这样的,只会说别人,不会说自己,以“自认完美”的形象去衡量他人。事实上他人眼中的自己,就和自己眼中的他人一样,半斤八两。
新项目开始了,萧瑜将此视作又一个新起点,无论是存款上还是工作经验上。
萧固没有多余的叮嘱,但萧瑜和覃非都意识到这次的重要性,两人私下有商有量怎么打配合——外人眼中本该是竞争对手的两人从未给对方使过绊子,这不是人性的光辉,而是这种事逃不过萧固的眼睛,那样做他们只会被一起打包踢出局。
项目的另一个负责人是周越,他是个大忙人,萧瑜一直知道。但具体有多忙,怎么个忙法,忙什么,她没有机会了解。这次周越与萧固合作,她倒是可以了解了解。
萧固说让她介绍周越去画廊参观,她好不容易透过周越的助手和他约定时间。
周越才出差回来,但精神尚佳,见到她还问,怎么不直接找他,还让助理传话。
萧瑜说:“我也是助理啊,哪能越级找您。”
周越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画廊里,叶沐闻讯出来迎接,在一阵寒暄过后,叶沐来了电话,她看了看周越,又看了看萧瑜,说画家的背景、能力萧瑜一门清,两人可随便看。
VIP室里摆放着数幅油画,还有一些刚拆外封,来不及做成目录,有的摆在桌上,有的靠墙放着。
通常这时候画廊的工作人员一定会在,不可能放任客人自己随便看随便摸,叶沐之所以这样放心,萧瑜知道是因为一旦有损毁,萧固会照单赔偿。
萧瑜一幅幅看过去,并没有急于介绍,艺术品还得看买家个人的审美,都说好的绝不是真的好。
然而周越看了许久目录,也没有一句提问,他似乎不关心画家是谁,也没有让她估计价格,他就只是看。
在这样冗长的沉默中萧瑜等了许久,顺手拿走他的杯子,续了半杯咖啡。
待她折回,周越终于开口:“你经常来这里帮萧固取画?”
萧瑜“嗯”了声,琢磨着这句话下面的潜台词。
周越笑意温和:“我下次未必有时间过来,你也帮我取。”
萧瑜说:“取画的时候要检查的,万一……”
周越:“你查就好了,我放心。”
萧瑜:“好的周总,那我送去您的办公室。”
周越:“送去我家,有套刚装修好的房子。”
萧瑜也只是笑,没接话。
周越喃喃自语着“门卡”、“钥匙”,随手便拨了通电话,交代两句。
这之后又只是看画,关于画的问题一概不问。
萧瑜想着,其实也不需要她陪同,来当哑巴么?
她的视线随着周越的动作移动,他翻看着目录,有的页面会多看几眼,再去找目录上对应的油画,有的没有录入的,他就边走边看,很随缘。
周越最终选定了三幅画,萧瑜将号码记下来,轻声说:“我要先去问问叶老板有没有下定。”
周越:“下定也不要紧,我可以加价。除非你们萧总要,我会考虑让。”
没多久,周越的助理来了,还拿来了一些门卡和钥匙,它们整整齐齐装在一个包里。助理取出一张卡和一把钥匙递给萧瑜,并将地址发到萧瑜的手机上。
周越笑道:“就是这套公寓。”
萧瑜接过:“我会办妥的,周总放心。”
周越又道:“房子有些空,还差点什么,你也帮我看看。”
萧瑜:“好。”
萧瑜是有些艺术鉴赏能力的,不是专业的那种,纯属本能审美。萧固意外发现这件事,有时候送客户艺术品就交给她去做。
萧固在应酬时和周越提起过,周越当时还玩笑说,等房子装修完也让萧瑜看看。没想到他说真的。
萧瑜收好卡和钥匙问:“房子是周总自己住,还是家人住?几口人?周总喜欢什么样的风格?”
周越说:“我一个人住。风格不定,现在太素了,想多添几种颜色。”
房子、房子。
人对房子的追求是一种刻写在基因里的本能,见多了装修精美的大房子,以及各种奢侈软装,萧瑜难免也会“做梦”。梦想自己的房子会是什么样,要怎么折腾,怎么布置,花费多少等等。
当这种“梦”和现实结合,用计算器敲出数字之后,积极性又会瞬间冷却。
想想就好了,命运不同,还是要脚踏实地点好,只要吃饱喝足,有屋顶遮挡风雨就够了。
周越下定后便离开,萧瑜折返画廊,在微信里和萧固汇报工作。
萧固在外面见客户,覃非陪着,许久才回消息:“务必照顾好周总。”
不需要额外的说明,萧瑜明白了。
覃非会处理其他客户,她只需要对接周越。
萧瑜没有急着回公司,就在画廊里溜达半圈,边走边看。
叶沐忙完一圈过来找她,说这次带来的老板可真阔绰,看着又不像是暴发户,竟一口气买了三幅定价最高的。
画廊定价是有策略的,周越选的几幅画叶沐很喜欢,但它们需要特定小众人群才会欣赏,对于大众难以推销,倒不如将定价拉上去,遇到特别喜欢的人会更加激发凡勃伦效应。周越没有事先问价,只负责选,可见他并不在乎价格。
叶沐又问她是不是故意的,特意来关照她的生意?
萧瑜说:“他是萧总看中的大客户,画都是他自己选的,我都没机会介绍。”
叶沐惊讶:“那他算是胸有丘壑了。不仅眼光毒,还有钱,难怪萧固会让你跟过来。”
叶沐又说,站在她的角度,那些大众喜欢,谁都能看得懂且品评几句的东西,在圈内只属于下乘,却也是最容易吃饭的“工具”,画廊需要这样的艺术品来维持日常生计。这就是为什么有人会说越合群的人越平庸,因缺乏性格,少了棱角,人人都觉得他好相处。
其实周越给萧瑜的感觉也是随和的,却又不是好相处的那种。
她对周越反而更加谨慎,虽然他总是带着笑。
第5章 萧瑜和周越
周越的画取回来以后,萧瑜直接去了他说的房子。
视野开阔,空空旷旷,除了装修时做好的橱柜、衣柜,倒是添置了那么几件家具,但可以忽略不计,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几幅画摆进去确实增色不少。
萧瑜将画挂好,拍了全景照,想了想还是发信息给周越本人:“周总,画已取,请查收。”
当晚萧固有个局叫上萧瑜和覃非。
覃非负责给萧固挡酒,萧瑜处理细节,时不时给萧固提醒,某某在哪里见过,某某是谁的朋友。
酒局过半,萧固和几位老板进了雪茄房,覃非也跟去了。
萧瑜留在外面稍稍垫了垫肚子,就见周越被一行人簇拥着进来,他夹在中间笑着应对,一个助理根本挡不开。
萧瑜就站在角落里没有上前,转眼又见到周越也被请去雪茄房。
萧瑜看了眼时间,正准备进去替换覃非,覃非先来了微信:“萧总累了。”
萧瑜意会,拿着手机走向雪茄房,敲门进去,一眼看过去,一屋子男人和半屋子女人,但都不是带来的女伴,是主办方特意找的小姑娘,个个有学历有样貌有身材,但缺钱。
萧固身边只有覃非,周越旁边有个美女,却没有肢体接触。
萧瑜走到跟前,几个男人的目光都投过来,身着职业装的美女也是一种风情,这里的女人就她穿的最多,看着一本正经,借着酒劲儿看更有滋味儿。
萧瑜全当没有看到,低身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萧总,许小姐刚来过电话,提醒您吃药。”
萧固一顿,瞥了萧瑜一眼。
周越也看过来:“什么药。”
萧瑜说:“治疗头疼的。”
有人接腔:“难怪今儿个萧总没怎么喝。”
萧固略带歉意的笑笑,与主办方老板礼貌地寒暄几句,表示要先走一步,谁也不好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