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为了老房子改造的事, 关夏禾跟着宋致和宋云今时不时要往外跑,三十七八度的天,被出门就被暴晒,化好的妆很快脱妆,大汗淋漓, 全身黏腻, 异常狼狈。
每次回来都要吐槽,后悔, 非常后悔。
终于到了周末,改造方案已经确定下来,过两天工程队就会进场, 设计师那边包工包料, 关夏禾只要偶尔过去看一下现场, 和设计师还有工长保持沟通即可。
至于改造费用, 她土豪的亲大哥宋致先生大方表示,他全都包了。
“嫂子,我听小鱼说,你们这就要回去了?”祝余问宋云今。
宋云今蔫蔫地点头:“太热了, 主要是湿热, 你看我脸上,都长痘了,不行, 我得回去。”
吐槽完又说:“寒假我再来,容城还是很多好吃的, 我还没吃完呢。”
祝余憋笑:“冬天的容城经常下雨哦,也很冷。”
宋云今一懵:“啊这……”
不是,容城气候这么不宜居的吗?!!
关夏禾这时凑过来,清清嗓子:“为了庆祝时间进入八月份,也为了庆祝房子改造工程进入新阶段,更是为了给我哥和嫂子的容城之行留下一个完美的结尾……”
“直接说,要干嘛?”祝余打断她的长篇大论,问道。
关夏禾一噎,啧了声,干脆道:“我想订个蛋糕和大家一起吃吃,可以吗~”
订蛋糕就订呗,祝余刚说完,她就蹭过来,给她看图片:“我想写我们是人间富贵花一家,可以吗~”
祝余:“……”你能听见我的沉默吗:)
那个蛋糕的造型,大红色的,表面还有粉白色的牡丹花,花朵下方一片陪衬的绿叶,就很像上个世纪极其流行的、每个人家都有的牡丹花床单。
宋云今震惊:“你哪来的这么……花枝招展的蛋糕图?”
“互联网亲戚啊。”关夏禾笑嘻嘻地应道。
话音刚落,店门被推开,池鹤新换的贴在玻璃门上的招财猫入门铃铛发出“叮叮叮”的清脆声响。
祝余下意识地开口:“欢迎光临,请问需要喝点什么?”
说完抬头,看见一个穿着西装,白衬衫解开两颗扣子,姿态有点懒散的男青年走了进来,径直走近吧台,问道:“祝余是哪个?”
吧台里外几个人都愣了,面面相觑,觉得这人像是来者不善。
祝余稳了稳神,镇定地开口:“我就是祝余,请问你是哪位,有什么事吗?”
男人闻声看过来,坑坑洼洼都是痘坑的脸上一对小眼睛,在看清祝余的长相时眼前一亮。
他双眼放光,不停地上下打量着祝余,“你就是祝余?看来许姨没说错,你果然是个大美女,不错不错。”
这种像评价货物一般的眼神和语气让祝余很不舒服,她眉头一皱,疑惑地问:“你说的许姨是谁?”
“你妈啊,怎么,你叫你妈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男人啧了声,满脸不赞同,“这可不行,难怪你妈说你什么都好,就是不太听话,这可不是好姑娘该有的,那是你亲妈,你得孝顺她,怎么能连你妈的名字都忘了,以后可不许这样。”
祝母确实姓许,名字叫做许秀。
祝余眉头紧紧拧了起来,脸色一沉:“你到底是什么人?谁让你来这里满嘴喷粪的?”
关夏禾忍不住,也呛了句:“就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是自己没有家吗,非要跑来别人家随地大小爹?”
男人瞬间脸色难看,瞪了一眼关夏禾,抬着下巴对祝余发号司令:“跟她绝交,以后不许跟这种人来往,听到没有!”
“你谁啊你,跑来这里莫名其妙吠什么吠。”罗瀚站到了祝余身边,一副警戒的模样。
关夏禾顺手就把陈小乐和袁圆捞过来,塞到她嫂子那边。
男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感觉嘴都快要气歪了,冲祝余大声道:“我是谁?我是你老公,你是我老婆!这哪里来的穷鬼野男人,你平时就是跟这种人勾勾搭搭不守妇道的?”
“你闭嘴!”祝余回过神来,气得脸都红了,高声斥骂道,“谁是你老婆,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你要找老婆上别的地方去!”
男人眼睛一瞪:“你妈已经把你嫁给我了,等给了八十八万的彩礼,你就是我家的了,提前几天叫老婆怎么了!”
祝余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得恶心,心里的恨慢慢涌现出来,那些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都没有出现过的恨意,此时此刻撕破了所有伪装,露出了真实面目。
她原来以为自己是不恨父母的,可是这一刻,她必须承认,她是恨的。
恨他们生而不养,恨他们重男轻女,恨他们想着随时拿捏她吸她的血,甚至恨自己身上流着他们的血。
周末,尤其是周末的下午,店里的客人很多,见到吧台这边有热闹,全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闲聊或者正在做的事,向这边看过来。
祝余沉默片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关夏禾就已经气炸了,突突地骂道:“哪里来的傻逼完蛋玩意儿,谁收的钱你找谁去啊,关我们什么事!真是笑死了,都什么年代了,还父母包办婚姻,你是没读过书,还是从坟墓里新鲜爬出来的啊?!”
“告诉你,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谁跟你说的,你去找谁,不行你娶她也行!赶紧滚!不然我报警了啊!”
男人恼怒起来,上前一步就要伸手去打关夏禾,祝余反应过来,一把将关夏禾往回一扯,抄起一个玻璃杯,不管不顾地朝男人扔过去。
玻璃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在男人身上,他下意识地往后仰头,瞬间啊了声,伸手捂住自己的腰。
“你……”
“滚!立刻从我的地盘滚出去!你去不去找许秀跟我没关系,但不要来找我,我不是她的女儿!”低吼从祝余的喉咙间挤出,她的目光森然,像是恨不得扑过去将他撕碎。
男人被她扭曲的神色吓了一跳:“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妈已经收了定金……”
“那你就去找她!”祝余声音放大起来,几近嘶吼,“你娶她去啊!她怎么跟你说,说我会给你生儿子?哈哈,做梦去吧,你敢碰我一根手指头,我就敢让你们全家灭门!”
她有什么可怕的,做亏心事不得好死的许秀都不怕,她为什么要怕?
她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这一刻被全部激发出来,平时有多温柔,此刻就有多暴戾。
这种戾气突如其来,不仅吓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还吓到了关夏禾他们,和一干看热闹的客人。
宋致在这时匆匆赶来,对关夏禾道:“扶小鱼回去休息。”
关夏禾连连点头,上前去拉祝余,却发现拉不动,仔细一看,才发现祝余整个人都在颤抖,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死死咬着牙关忍着,两颊边的咬肌紧绷到颤抖,就是不肯叫眼泪滴落下来。
“小鱼,你别吓我。”关夏禾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她忙将祝余搂进怀里,不停地抚着她的脊背。
可是她的脊背也是紧绷的,就像一张随时蓄势待发的弓弦,无论关夏禾如何安抚,她都放松不下来。
宋云今和袁圆连忙帮着将她们俩带回后院。
站在厨房门口的李敬这时转身进了厨房,几秒钟后出来,手里提着一把菜刀,指向那个男人,粗声粗气:“听到没有,我老板让你滚,赶紧给老子滚,不然老子现在就劈了你。”
光线在银白的刀身上反射出锃亮的寒光,男人脸色一变,有些慌张:“有话好好说……我是真心的,我喜欢她,要不然我也不会……八十八万……”
“闭嘴!”宋致怒斥,阴沉着脸看向男人,警告道,“立刻离开这里,不要再出现,否则后果自负。”
宋致到底是在社会中摸爬滚打多年,又掌舵一家企业,此时刻意表现出对对方的轻蔑来,语气嘲讽,眼神阴冷:“八十八万?还不够买一个厕所的钱能有什么用,你不会以为很多吧?就凭你也想娶我妹妹,三寸钉的身高,一米七有没有?也不怕遗传给后代成个半残废,你这种垃圾也敢肖想我妹?就苍蝇都嫌弃你的月球表面,告诉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逼我揍你。”
他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伸出手指去戳对方的肩膀,用力将他戳个趔趄。
男人一步一步往门口退,最后被宋致一把推出门去,留下一句气急败坏的“我让她妈来跟她说,我就不信了”,然后落荒而逃。
李敬呸了一声,高声追着骂:“妈妈妈,你只会找妈,娶什么老婆啊,跟你妈结婚不就得了!”
街面上走过路过的行人都好奇地看过来,指着男人窃窃私语,男人于是跑得更快了。
宋致回到店里,交代罗瀚安抚好客人,急匆匆进了后院。
店里的事关夏禾和祝余完全顾不上了,这会儿祝余正蜷缩在关夏禾怀里,怔怔地出神,不管别人问什么,她就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她把脸贴在关夏禾怀里,手抓着她的胳膊,一对眼直愣愣地看着天,透过门框看见瓦蓝瓦蓝的天,小小的一块,像是会把她框住的牢笼。
她觉得眼睛被刺得很痛,可是又怎么都闭不上。
关夏禾抱着她,不停地掉眼泪,一边哭一边骂:“怎么会有这种妈妈,她是想要逼小鱼去死吗……她太狠了,恶心透了,怎么会有这种人……”
宋致问她:“能确定是小鱼的妈妈吗?万一……”
“万一什么,万什么一!”关夏禾炸了起来,对他怒目而视,“肯定是她在捣鬼!她当年做得出想让小鱼别去读大学直接嫁人的事,现在就能为了八十万彩礼把小鱼卖了!”
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当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小鱼是她捡来的呢!
宋致连忙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小禾你先冷静一下,要问问小鱼怎么处理这件事。”
可是祝余对他们说的话充耳不闻,仍旧呆呆的看着天。
明明是炎夏,她的四肢却渐渐冰冷,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棍子打醒,发现过去的平静生活,她靠自己努力过得很有奔头的日子,全都是南柯一梦。
事实是什么呢?是她的父母仍然可以侵扰干预她的生活,可以为了更多的钱直接把她卖给一个陌生的男人,死活不论。
这种被人掌控人生的感觉,实在让她恐惧,甚至恐惧到窒息的地步。
她不敢想,如果今天不是在店里,不是被那么多人护着,那个男人会不会过来拉扯她,只要想到被他碰一下,她就恶心反胃。
更不敢想,如果对方真的对她做了什么事,她会不会变成疯子,会不会想去死。
关夏禾抱着她,发现她又开始颤抖,多事开始着急,急吼吼地对袁圆道:“快,拿我手机给闻度和池鹤哥打电话,让他们赶紧过来!”
“我就不信了,我们这么多人,又不是在容城无亲无故的,还能搞不赢他们!”
袁圆连忙答应了一声,给池鹤和闻度打电话。
池鹤最近在忙合同的事,怀声影视那边的合同谈下来了,涨了点版权费,多加了一条如果有需要他要协助编剧改编剧本的条款。
出版社那边的合同也谈好了,首印册数、版税点数之类都好说,池鹤这种有爆火文畅销书和影视版权的作者,是不可能被亏待的,但他要在亲签和特签册数上和出版社来回拉扯,笑死,谁特么爱写字爱签名啊。
折腾了一周才搞定,周六这天他没去咖啡店,忙着接收合同打印合同,签好之后刚寄出去,就接到关夏禾的电话。
可是接通之后,那边却是袁圆。
袁圆的声音很着急,说的话也有点颠三倒四:“池鹤哥,小鱼姐不舒服,小禾姐让你来一趟,就是、就是有人来找小鱼姐,说她妈妈把她嫁出去了……呃、给了很多彩礼……小鱼姐现在一句话也不说,你快过来吧……”
池鹤听了大吃一惊,急急忙忙赶去咖啡店。
进门时罗瀚见到他,就让他赶紧去后面:“小鱼姐他们都在里面,池先生你怎么才来。”
池鹤轻喘着气应道:“有点工作。”
说完拔腿跑进院子里,见到客厅里祝余正趴在关夏禾怀里,脸色煞白,神情惊惶,顿时心头一痛。
“小鱼!”
他大步走过去,刚走近,就见祝余忽然坐直起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接她,祝余却看着他掉下泪来。
“池鹤哥,我要是死,一定先杀了他们!”
她说这句话时,整个人都在颤抖,绝望伴随着身体的颤栗,从她眼底蔓延出来。
池鹤一愣,心头有锐痛散开,一点点加深,直钻内心最深处。
他伸手拥抱她,将她从关夏禾怀里抱过来,紧紧抱住,将额头贴在她的鬓边,目光注视着她的眼睛。
声音坚定地告诉她:“如果有那天,小鱼,我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