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陶婷第一次参观教堂, 即使穹顶高耸, 阳光从四周的窗户折射进来, 她还是不自觉收进呼吸。
柱子上随处可见精美繁复的纯白浮雕, 这种压迫感也许又叫神圣。
走了快半个小时的路了, 徐临越说:“坐会儿吧。”
陶婷点点头,在长椅上找了个空位坐下,她侧头对旁边的人说:“这种地方我只在电视剧里看见过,感觉我是穿越进来的, 好不真实啊。”
徐临越被她逗笑,仰起脑袋环顾四周:“我也是很多年前进来参观过一次。”
“今天谢谢你。”
他话题变转得太快, 陶婷抬起头,对上徐临越的目光:“谢我什么?”
“老同事知道我回来了,说诺伯特最近有个展,让我有空去看看。”徐临越抬头望向正中央的圣母雕塑,“没有你的话,我不敢去的。”
教堂内时不时有游客进出,这样安静地坐在木凳上,大脑不自觉就进入了放空的状态,一帧帧画面从眼前闪过,让人有些恍惚。
陶婷从包里拿出丝绒小袋,打开袋口取出那枚戒指。
她放在手里看了看,忽然侧过身子,抓住徐临越的左手,将戒指套进他的中指。
“正好诶。”陶婷掀起唇角抬眸。
徐临越呆愣地看着自己手上多出来的戒指,没反应过来。
“我就当是圣母开过光了,以后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陶婷松开他的手,重新坐直。
徐临越看看戒指,又看看陶婷,收回了手,眼睛却总忍不住低下去偷瞄:“还带这样的啊。”
陶婷说:“不值钱,送给你,就当留个纪念吧。”
“那你知道一般在教堂里交换戒指的是谁吗?”
陶婷没注意听:“什么?”
徐临越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玛利亚广场是慕尼黑的心脏,中央至今矗立着一座圣母柱,周围环绕着这座城市最美最悠久的建筑群落,这里传统与现代碰撞融合,也是重要的商业街区,四周遍布各色餐馆,入了夜华灯初上,更显繁华。
这一天的最后一站,徐临越带陶婷去了一家小酒馆。
二楼有块露天的平台,夜风徐来,旁边就是热闹的街市。
“你以前经常来这里?”
“这家是公司团建的时候会来的地方。”徐临越翻开菜单,说,“我常去的bar在我公寓附近。”
陶婷趴在栏杆上看底下的行人:“这里和申城还有点像。”
“是有点。”徐临越问她,“有什么想吃的吗?”
“有猪肘吗?”陶婷回过头,眼眸亮晶晶的。
“有。”徐临越笑着点头,“香肠也很好吃的。”
“点!”
很快服务员端来两杯精酿,陶婷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说:“拍给徐淮彬看看,馋死他。”
徐临越说:“尝尝看是申城的好喝,还是这里的好喝。”
陶婷低下头打字:“那肯定是这里。”
她拿起啤酒杯,发现单手拿不动,只能两只手一起捧着。
“这有一升吧?”
“这里基本都是一升一升喝的。”
陶婷瞬间有压力了:“我别等会喝醉了。”
“没事,慢慢喝。”服务员端上香肠拼盘,徐临越用牙签叉起一块,先递给陶婷,“反正今天就只有我们俩。”
陶婷一口香肠一口啤酒,舒服地叹了声气:“太爽了。”
徐临越看着她,嘴角就没下来过。
陶婷今天似乎是学德语学上瘾了,她捧着杯子问徐临越:“干杯怎么说?”
徐临越想了想,回答说:“Zum Wohl.”
“Zum Wohl.”陶婷小声跟读,她伸出手,又大声说了一遍,“Zum Wohl!”
徐临越端起杯子碰上去,玻璃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很快融进燥热的晚风里。
陶婷喝了一大口酒,不知道想到什么好玩的,低着头笑了起来。
她对徐临越说:“你还记得你来我们学校上过课吗?讲的就是德国的啤酒。那天其实不是我的课,我帮我室友上的,她发烧了。”
徐临越对那一年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被她这么提起才隐约想起来好像有这样一回事。
陶婷脸颊绯红,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那个时候肯定不敢想,有一天居然会和你面对面地坐在德国喝啤酒。”
“你肯定忘了。”她低下头,拿起手边的叉子。
徐临越诚实地点头:“嗯。”
陶婷嚼着香肠,不说话了,酒精在体内引发了奇怪的生理反应,她扇了扇睫毛,忍住眼眶没来由泛起的涩意。
“怎么了?”
“没事。”陶婷拿起酒杯。
“明明有事。”徐临越站起身,绕过桌子坐到她旁边。
“你过来干嘛?”
“不过来怎么给你擦眼泪?”徐临越拿起桌上的纸巾。
陶婷严肃道:“我没哭。”
“那给你擦擦眼屎。”徐临越说着就用纸往她脸上蹭。
“我才没有。”陶婷抬起胳膊挡住,另一只手捶在他胸口。
徐临越笑了笑,放下手不逗她了。
他们并肩坐在长椅上,周围的客人喝酒聊天,气氛好不热闹,只有他们这一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我喜欢你’怎么说来着?”陶婷突然问。
“怎么了?”
“忘了,我复习一下。”
“Du gefaellst mir.”
“哦。”陶婷低声默念,Du gefaellst mir.
啤酒喝了半杯,陶婷实在喝不下了。
徐临越让服务生把没吃完的猪肘肉打包,说明天可以夹在面包里当早午饭。
陶婷问他:“你以前都是这样过的?”
“对啊,能凑合一顿是一顿。明天也给你做一份?”
陶婷笑起来,摇头说:“不用了,明天就开展了。”
“哦对。”徐临越握了握拳,“加油。”
陶婷说:“你有空给我加油,不如给我加薪。”
“加心?”徐临越一下子没听懂,以为是他们年轻人间新流行的网络语,真诚发问道,“心怎么加啊?”
陶婷蹙起眉头:“你是真醉了还是跟我装傻呢?”
“哦,你说加薪。”徐临越反应过来了,“行,给你加薪。”
笨蛋徐临越,陶婷在心里骂。
这里离酒店不远,两个人步行回去,就当醒酒消食了。
路上,陶婷问徐临越:“你这两天去总部,还顺利吗?”
“还行,Carol马上退休了,她重视亚洲市场,所以这几年我们能很快地在国内立足,以后的路......”徐临越顿了顿,“以后再说吧。”
陶婷又问他:“在诺伯特和在茜雀,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肯定有不一样的,一个是老牌车企,一个是化妆品行业的新生之势,消费群体不一样,发展方向不一样,就连公司氛围都差很多。”
“那哪个......”
她刚开了个头就被徐临越打断:“这条路一共不到二十分钟,你确定要一直和我聊这些吗?”
陶婷咬住下唇,不吱声了。
“我就是不太明白,你说你是喜欢车才来德国上学的,为什么又跨到化妆品行业里去了?”路边的房屋与树木融于夜色,影影绰绰,陶婷说,“我以为你就算离开了诺伯特,也会去别的汽车公司。”
“这就说明了一个道理。”徐临越说,“爱好和工作要分分开,不然人生会变得一团糟。”
陶婷问:“那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感情和工作也要分分开?”
徐临越慢下脚步,仔细琢磨着这话,说:“你少曲解我。”
“我觉得是一个意思。”
“感情和工作是要分开。”徐临越问她,“我难道不公私分明吗?”
陶婷提起一口气,不悦道:“你也在曲解我。”
“我没有。”徐临越笑着否认。
他说:“吃一堑长一智,我不会再让我的人生一团糟的。”
酒店的轮廓逐渐清晰,越靠近目的地,他们的步速都越有意放慢。
陶婷出声问:“‘晚安’用德语怎么说?”
徐临越回答说:“晚安叫‘Gute Nacht’,和英语差不多,gute就是good,Nacht就是night。”
陶婷点点头,轻声重复道:“Gute Nacht.”
站在酒店门口,她抬起头说了句“明天见”,迈步踏上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