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陆笑道,“刚才你说你小时候家楼下就是南城旧事,那就是在佳缘小区,南华路上的。”
“这是做警察的职业习惯吗?你能把一家店的前世今生都记得清楚啊?”
裴陆夹了只烧麦,淋了醋,果然是爱吃酸的,“跟职业没关系,因为我小时候也住佳缘小区,也经常到南城旧事吃早餐。”
啊?
汤图惊讶,“你也住过佳缘小区?哪个院哪号楼啊?”
裴陆想了想,“应该是东院5号楼吧,我记得从我房里的窗子往下看是小区的小广场,傍晚的时候就会有不少邻居在那散步和聊天。没想到咱俩一个小区,你家呢?”
汤图笑说,“也太巧了吧,我家也是东院,是8号楼,好像就跟5号楼对着,我的卧室楼下也是小广场……”
裴陆哈哈笑,真是巧得很。
“说不准我往外望风的时候还见过你呢,想着这是谁家的黄毛丫头住我对面。”
汤图被逗得够呛,“还真是呢,也有可能在楼下玩的时候也撞见过,我或许还觉得这谁家的孩子这么淘。”
这缘分想想就觉得奇妙。
在这之前,她和他虽说都知道彼此是本城人,但从没将话题引到小时候,都是围着彼此的工作闲谈,大抵都是些奇闻异事的,光是那些事都是说不完的说。像是今天的这个话题倒是头一遭,还真的感谢南城旧事。
能在一个小区生活过,那十有八九也是同在一个校区,两人一对,果不其然都在同一所小学里上过学,只是后来裴陆随着家里人搬了家,而汤图一直上到六年级后也随着搬家换了校区。
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人同小区过,也同校区过。裴陆傲娇,跟她说,“既然这样,你得喊我一声学长啊。”
汤图嗔,“美得你啊。”
这次聊得可都是彼此的童年了,两人竟是有太多共同的回忆,像是小区里那株被小朋友们幻想成妖怪的古树、像是小学里训教学生总是会先吟诗一首的教导主任,像是南城旧事当年的模样,还有总是笑呵呵的店家老板。
“现在这家店已经是老板的儿子接手了,客人还是照常的多,又请了不少亲戚来帮忙。”裴陆说。
汤图感叹,时间流逝,像是一切都变了,但又像是一切都没变。店老板在靠着墙角的桌边结算物料,脸上多少还有他家长辈的影子,岁月爬上了他的脸,有中年人的臃肿,但也有迎着岁月负重前行的坚持。
像是这个社会,有些人在日益求新,有些人在恪守传统。求新者让世人开了眼界,守旧者还了世人记忆。
汤图觉得上天眷顾。
好像有了人海,相遇才会变成缘分。她就那么突然喜欢上一个人,人群中惊鸿一瞥,回了南城自然而然的相识,现如今又多了童年的交集……
“我记得你是……狮子座。”
他留在门会所的档案里有出生日期,她当时看得清楚。
裴陆是个大直男,哪会去关注星座一说,摇头表示不知道,又说当警察的不信这套。这话汤图倒是不同意,跟他说,星座有一定的科学性,12星座都有各自的特点,你多了解一些说不定以后办案都能用得上。
这话倒是听着新鲜,裴陆笑说,“警察办案都要讲求证据,哪能依据星座啊。”
“会有些性格关联的,像是我们从事心理的,有时候也会先看看对方什么星座。”
裴陆问她,“那狮子座什么特点。”
“狮子男啊,勇气、骄傲、好面子,这是典型特点,做事果敢,锁定目标后会主动出击……”汤图的声音越来越小。
裴陆听得正起劲,见她不说了,好奇,“继续啊。”
继续什么呢?
汤图就卡在刚刚那句“锁定目标会主动出击”上了,是啊,狮子座的人主动性很强,尤其是面对爱情的时候,一旦有了喜欢的人就会主动追求,极少去做被动的那一个。
想想从认识到现在裴陆对她都没主动过,是不是他其实对她就没什么感觉呢?
见裴陆还等着听,汤图想了想问他,“你……有喜欢过谁吗?”
虽说之前跟窜天猴打听过他的情况,窜天猴信誓旦旦说,他们裴队没现女友也没前女友,冰清玉洁,当时她听了是挺高兴。但男女之间关系定下来了才叫男女朋友,难道他就从没有过动心的或暗恋的?汤图不是个喜欢关注别人过去的人,除了病患,面对裴陆她想得很清楚,他以前跟谁交往、交往过几个其实都是他的私事,然而今天不知怎了,就是出了奇地想知道他有没有对谁动过心,动心是什么模样。
裴陆沉默了会儿,说,“喜欢过。”
汤图心里咯噔一下,故作轻松问,“你主动追求了吗?”
裴陆点头,“是,我当时追了她很久。”
不羡慕是假的,但更多的是嫉妒,汤图觉得心口发酸发胀,是啊,她就该想到的,裴陆的性子不温吞,这种人遇上自己喜欢的哪会坐以待毙?不是他不会主动,而是他不想对她主动罢了。
“挺好的。”汤图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喉咙干涩得慌,吃什么东西都没滋没味的了,随口问,“那你们在一起过吗?又怎么分开了?”
裴陆没回她。
汤图扭头看他,却见他眼里的光亮不再,脸色暗沉下来,夹了只锅贴滞在那,好半天,将锅贴往嘴里一塞,含含糊糊地回了句,“没在一起过,性格不合适。”
轻描淡写,又故作轻松,汤图看得出来,他实则是没放下。
其实她完全可以跟他说,你别忘了我也是你的治疗师,有些事瞒着我不利于对你心理的辅导……但这种假公济私的话在她嘴里转来转去始终没说出来。
咬了一口烧麦。
酸牙得很。
原来是不小心沾了醋,一直酸进了心脏。
第82章 我就是那个很少吃糖的人
挽安时是秦勋的网友。
就是那种在网上相交甚欢,现实生活中哪怕面对面坐着都不认识的标准意义上的网友。
但挽安时又是特别的存在,因为除了沈序之外,在聊天界面上秦勋聊得最多的就是挽安时。聊天软件对于他和沈序来说就是平时发个图片或者扔个简单文件用的,可对于挽安时来说,那就是用来聊天的。
秦勋记不得他和她是怎么成为聊友的。
最开始就是简单寒暄,秦勋平时工作也忙,有时候好多天都不记得登聊天软件,一般都是沈序想给他传文件又懒得发邮件的时候他登录,撞上挽安时在线时就会聊上几句。
后来渐渐熟了,秦勋发现挽安时在心理方面很感兴趣,两人经常会就这个话题和各种案例聊上很久,后来就不仅仅局限心理话题了,还有各自的爱好、习惯甚至生活。
用餐的时候,岑词问出挽安时是谁这句话后其实是有些后悔的,总会给人一种打探对方隐私的架势,但实际上岑词觉得这话就一直在舌尖上转悠,从她听见他嘴里念出“挽安时”的那一刻起。
浮在舌尖上的话终究都是控不住的,所以就忍不住跑出来了。她以为秦勋会尴尬,又或者会对这个名字避而不谈,但她想错了,秦勋闻言后也只是稍作沉默,然后就跟她说了有关挽安时的事。
岑词直觉认为挽安时是个女人。
果不其然。
秦勋说,“跟挽安时聊天总会有种特别的感觉,没压力,很放松,可是……”他停顿了片刻,缓缓又道,“也很心疼。”
心疼?
岑词不理解一个人在网上光凭着聊天就能对另一个人心疼,要知道网络世界虚假难辨,隔着个电脑,你永远不知道跟你热火朝天唠嗑的人是男是女,还是条狗。
所以秦勋说了“心疼”二字,岑词第一个反应是:他被骗了!
能在梦里都念念不忘,要么被骗了感情,要么被骗了钱财。
秦勋读懂她挑眉浅笑的意思,低低一笑,“我知道你有所怀疑,但我对她心疼的前提是,我已经了解了她不少情况,也很肯定她就是个女孩儿,很纯粹也很无助的姑娘。”
岑词微微点头,没表态,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秦勋讲了些关于挽安时的情况,她心善,胆子却不怎么大,怕雷雨天,怕虫子,怕潮湿,还有点怕跟外人接触。秦勋曾问过挽安时,既然害怕交际,为什么会跟他聊得这么久?
挽安时就会在那边发笑脸说,因为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今天我跟你说了我的糗事,明天我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秘密曝光。
因为有了网络,所有的怯懦就变得从容。
岑词觉得秦勋对挽安时的心疼只是源于男性的保护欲望,毕竟表现出那么娇娇柔弱的女孩子,都会勾起秦勋这种男人的怜惜之情吧。
可她还是判断错了。
“一直以来挽安时给我的感觉就是淡淡忧思,尽管她会说一些玩笑话,我也总能感觉到她的不安、焦虑和彷徨。直到有一天她跟我说她男朋友跟她分手了,问我,是不是她这个人真的挺无趣的?”
岑词听到这儿并没有太多感触,淡声,“她年纪不大吧,年少无知的时候爱情至上,以为拥有了爱情就拥有了一切,爱情走了,天就跟塌下来了似的。等到了一定的年龄,过了耳听誓言的岁月就会知道,诗和远方你未必能得到,但爱情也绝不是唯一。”
秦勋抬眼看她,似有打量。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秦勋笑问她,“我听汤图说,你从来没交过男朋友。”
一句话噎得岑词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等反应过来脸就有些涨红,不自然地清清嗓子,“没交过男朋友怎么了?我就是个母胎solo怎么了?不谈恋爱不等于没资格对爱情品头论足,我是精神分析师,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你别激动。”秦勋给她面汤夹了片火腿,轻声说,“没前男友不打紧,有现男友就够了。”
岑词这次热的是耳朵,抬起筷子啪地一声打了他手里的筷子,“我同意了吗?别占便宜。”
“小词,你这算不算是念了经打和尚?”秦勋唇角微微扬起,“湛昌的问题是解决了,周军还在呢。”
“我不主动招惹他,他也不会过来打扰我。”岑词虽说跟他顶嘴,但语气里有些许的撒娇,“再说了,不是在聊挽安时的事儿吗?扯我头上干什么?之后呢?你就可怜她被男朋友甩?”
秦勋没吃多少,见她爱吃面,又给她盛了些。“不是,更多的是心疼她之后的遭遇和状态。”
岑词微微一怔。
秦勋觉得,在挽安时身上能充分诠释什么叫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在她被分手后的没多久,秦勋记得是一个晚上,初冬,窗外老树的叶子簌簌而落,那晚的月色不好,惨淡得很,像是乌突突的死鱼眼似的嵌入黑夜里。
挽安时上线了,跟他说,我努力去爱这个世界,可惜,世界从来没爱过我。
当时吓了秦勋一跳,忙问她怎么了。
挽安时在那边沉默了很久,久到如果不是头像还亮着,他会以为她早就下线了。挽安时跟他说,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没了。
之前他们聊过不少,但挽安时很少谈及自己的家庭,秦勋只知道她父母离异,她跟着母亲生活,其他的也不见什么亲戚。一个人的性格形成跟原生家庭有直接关系,秦勋虽没见过挽安时,但她骨子里的小心翼翼和自卑他是能感受到的。
用她的话说就是,从小到大她好像不知道什么是快乐。
唯一快乐的时光就是跟男朋友度过的,他带着她去玩摩天轮,去看电影,去旅游,买些小玩意虽说不贵重,但也会让她开心好久。
她说,你知道吗,快乐就跟玻璃纸包裹的糖块似的,很少吃糖的人哪怕吃上一块就心满意足了,我就是那个很少吃糖的人。
那晚挽安时跟他说,她母亲没了,坐在一个富商的车里翻了车,送到医院的时候没抢救回来。
挽安时说: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第83章 心事寄明月
挽安时没感受过亲情的滋味,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很短暂地被奶奶疼爱过,后来奶奶过世,她就跟着母亲一次次改嫁。
一次次,没错,她母亲改嫁过两次,至于她的亲生父亲怎样母亲从来不说,追问的话就会甩一句:早就死了。
母亲改嫁后的生活并不理想,前后两任丈夫虽说条件还不错,但不是醉酒就是整天不着家,而挽安时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不是来自继父,而是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