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哥哥……”
岑潇嗫嚅着双唇,想要唤回他的神智。可沈学文好像还嫌方才的发言不够劲爆,继续对沈蔓说道:“那个女人知道得太多了,我只能杀她灭口——小蔓,你是不知道,当年的白锦曦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从三十多楼摔下去,就像一张白纸,轻飘飘的。别人坠楼,是变肉酱,她呢,是直接碎成了粉末。”
他说着,丝毫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相反,还满脸嘲讽,“但这件事,一定不能让陆平川知道。他和他妈妈的感情很深,如果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我们。你要做的,就是牢牢得拿捏住他,让他成为你的裙下之臣,也成为一个称职的‘傀儡’。”
沈学文说到这里,还发出几声嗤笑。此刻的他,早已没了儒雅端正的气度,整个人就像龇牙咧嘴的疯狗,令人作呕。
而他的笑声也击碎了陆平的心灵防线,他那死寂如灰的双瞳中,顷刻折射出盛怒的光芒。
为什么,为什么有人干了杀人越货的事,还能面带笑容地讲出来?
为什么白锦曦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方才还僵硬的“石膏”终于有了动静。只见陆平川一把放下岑潇,起身就往门外走。
岑潇还没站稳,便眼疾手快地去抱他。只见她站在他身后,双手紧紧地箍住他的腰,连声劝道:“陆平川,你冷静一点!”
陆平川的身体因为情绪崩溃而不住地颤抖,一股绝望从他的内心深处喷涌而出,又波涛汹涌地蔓延向四肢百骸。
他艰难地呼吸着,可每一口喘息都像在吞针。滚动的喉间发出一丝嘶哑的声音,接着,他像承受不住似的弯下了腰,任由几颗液体落在了岑潇的手背上。
母亲死亡的真相就这样赤裸裸地摊在他面前,他要怎么冷静?
那液体如烙铁般灼热,岑潇被烫得小臂一抖,却将陆平川搂得更紧了。
她不知道,陆平川上一次哭,还是白锦曦过世的时候。
但此时此刻,两人的心贴在一起,岑潇能感受到来自陆平川胸腔深处的震动。她曾听他无数次地提起白锦曦,记得他说起母亲时,那眷恋又悲戚的神色。
她清楚地知道,他对母亲的感情有多深。
这一瞬间,他有多痛,她就有多痛。
他的每次大喘,每声呜咽,每滴落泪,岑潇都与他同频。
“我在,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呢喃,语气坚定中带着一丝恳求,“别干傻事,别丢下我……”
她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后背上,不消多时,便有泪水洇湿了陆平川的衬衫。
第81章 幸好还有你
屋内光线昏暗,空气里隐约漂浮着栀子花的香气。陆平川在混沌中醒来,睡眼惺忪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看了许久。
他头昏脑涨,只觉得口渴难耐,下意识地就想下床倒杯水喝。
只是这一动,他才发现自己怀里有人,再低头时,就见岑潇像只小动物似的蜷缩在他怀里。
岑潇睡得很沉,却眉头紧蹙,一双手更是牢牢地攥住他的衬衫下摆,甚至还抬高一条小腿勾住他的膝盖,仿佛只要自己一放松,就要看不住他似的。
陆平川看着她,思绪回笼,逐渐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想起自己是如何情绪崩溃,又是如何被岑潇紧紧抱住,再被她哄到床上去的。
当时的他,胸口好像残留着什么结块,既无法下咽,也无法吐出,只能试图用哭泣来瓦解。
而他的身体仿佛开启了自我防御系统,哭累了,就倒头睡去。
陆平川揉了揉自己的鼻梁,侧脸看向窗外。此时已近清晨,天光渐明,1606 的摄像头早就关了,周遭一片寂静,只剩下岑潇舒缓绵长的呼吸声。
那颗梗在他胸口的结块,终于晃晃荡荡地沉了下去。陆平川忘却了愤怒与委屈,心中只剩下愧疚。
几个小时前,如果不是岑潇拦住他,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冲进 1606 里做些什么,连累到她。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吻住她的额头,低声道:“……对不起。”
他的动作很轻,却还是惊扰了岑潇。后者迷迷糊糊地醒来,目光朦胧地盯住他,片刻后,用手摸上他的脸颊。
他的眼尾似乎还有未干的湿润,岑潇指腹滑过,像在为他擦拭。
窗外微弱的晨光笼在她身上,将她的轮廓、眼神都照得格外柔软,而她指尖的粗糙却又那么清晰,陆平川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澎湃的依恋,不由得侧过脑袋,吻进她的手心。
他鼻息灼热,放大了岑潇的疼惜。她抽回手,不自觉地仰头,用自己的唇替上去。
陆平川喟叹一声,牢牢接住她的吻。
两人体温交融,合为一体。陆平川不由得想起岑潇说过的话——
别干傻事,别丢下我……
几天前,他还在因为她可能离开自己而感到患得患失,而她也曾以开玩笑的方式给他承诺……可这一切,都不如她昨夜脱口而出的一句劝慰来得有杀伤力。
从前,他一心一意只想复仇,也曾想过复仇失败,自己大不了与仇人玉石俱焚,可经过昨晚,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比起复仇,他有了更重要的人生目标。
思及此,陆平川放开岑潇的唇,叹道:“幸好还有你。”
二十年前,他尚且年幼,没办法保护母亲。
可如今的他早已不同。他有能力做一柄坚固的“刀鞘”,将岑潇这把“好刀”安稳地放在里面。
人生多苦,但因为有了让他在乎的人,他也有了对安稳长久的渴望。
深吻戛然而止,岑潇呼吸急促地看进他的黑瞳里——前夜的撕心裂肺皆已散去,只剩下风雨过后的细碎的光芒。
她又攀住他的肩膀,吻上他的眼睛。
陆平川闭上眼,一反手就搂住了她的腰。
她知道,他已经没事了。
*
灵栖山庄两日游的行程,因为沈学文突然的身体抱恙而取消了。
陆平川象征性地关心了几句,沈蔓只说沈学文的老毛病犯了,需要到医院检查一下。
陆平川听着,便不再多问了,立刻安排车子,送他们回去。
陆建业觉得自己一人,待在这偌大的山庄也是无趣,于是吃过早饭后便也离开了。
不消多时,灵栖山庄里便只剩下陆平川和岑潇两位客人。
可他们无心玩乐。陆平川早就买通了酒店的保洁,拿走了 1606 里换下来的床品,接着,再驱车去找陈献。
这次,他们约在陈献住所附近的猫咖见面。
陈献与猫咖,听起来就很格格不入。可当岑潇赶到的时候,却见他一手端着盆猫粮,一手抱着只胖蓝猫,一脸慈父的笑容。
此刻还不到猫咖营业的时间,他却在其中活动自由,就像主人一样,更加惹人生疑。
岑潇走进店里,环顾左右,并未发现其他人的身影。
“别看了,老板还没睡醒。”陈献说着,把蓝猫往岑潇怀里一送,“这里就我们三个,你们随便坐。”
岑潇揉了揉蓝猫毛茸茸的脑袋,越发肯定了这间猫咖的老板是个女人。
陆平川没她这么敏感,只找了张沙发坐下,随后摊开了纸袋里的床单。
陈献端来两杯咖啡,只是马克杯还没放下,就被那床单吓了一愣。
床单半摊着,并未完全展开,但却足以让他看清上面斑驳的血迹,以及一些行迹不明的体液。
他露出尴尬的神色,问道:“你们……也太不把我当外人了……”
岑潇的头上掉下来三根黑线,直言道:“这是沈学文睡过的床单。”
听到“沈学文”三字,陈献的表情倏地变严肃了。他一屁股坐在岑潇身边,连声问道:“所以,这是沈学文的血迹?”
自打陆、岑二人去警局找过他,他便知道沈学文可能就是当年强奸岑潇的那个男人,而他和他的女儿还可能涉毒,是个需要重点关注的危险份子。
“对,这都是他沈学文的血迹。”陆平川说着,又划开自己的手机,递给陈献。
屏幕上是一帧监控截图,清晰地拍到了沈学文后背的那道疤。
陈献只看了一眼,便一下站了起来,吓得岑潇怀里的蓝猫“喵”的一声,跳出去一米多远。
十多年悬而未决的案件,真相就在眼前,即便是见惯了风浪的陈大队长,也难免有些激动。可陆平川并未笑话他,只道:“你可以拿着这个床单去化验,和当年酒窖里提取到的血迹做个 DNA 比对;还可以去做毒品检验,看看它是不是呈阳性。”
陈献看过来,听他继续道:“我们昨晚做了试验——‘公主七号’已经迭代成‘公主八号’了,如果只是检测药品本身的话,它就款普通药膏,但一旦和酒精结合,它就会产生致幻效果。这种新型毒品的隐蔽性很高,一旦开始大范围的售卖、流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们当警察的,肯定比我更清楚。”
两个男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陈献觉得内心深处蔓延出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像藤蔓一般缠住了他的喉咙。
“我知道了。”他收起那条床单,郑重道,“我先给缉毒大队的队长打个电话。催他出来加班,一有消息就告诉你们。”
陆平川点点头,又打断了他打电话的动作,“还有个事,我得先和你通个气。这个沈学文,可能不止是个单纯走货的下线。他身边有雇佣兵,应该和东南亚那边的‘大老板’关系密切。”
“大老板”是毒圈的黑话,泛指制毒源头的大毒枭。陈献一听,正色道:“你确定吗?”
“嗯。”陆平川应了一声,转而看向岑潇,“一年多以前,我在越南相中一片地,想买下来种咖啡。但我当时不够谨慎,被中间人给坑了——那片地早就有‘大老板’了,种的就是‘白雪公主’。”
岑潇闻言,脸色顿时变了,下意识地握住了陆平川的手。
后者不甚在意,反而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继续道:“为了抢这块地,我不小心得罪了那个‘大老板’。也许是为了教训我,我和他的武装部队短兵相接过,我还中了一枪,就在后背。”
他说到这里,语气略有一顿,“开枪打我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沈蔓。”
陈献知道东南亚的几个落后国家,政治局势与社会治安一向都不甚稳定。可此刻听陆平川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震惊。
“后续呢?”他沉默半晌,追问道,“对方知道你的身份吗?有没有追到国内来?”
“没有。”陆平川解释着,摇了摇头,“前两年我在东南亚,表面上是被余香‘流放’过去的。至于炒地皮,开工厂,这些都是我自己的生意,不可能让家族发现。所以,我就用了个假名,需要露面的场合,我也有‘替身’。那次交手,黑天瞎火的,对方乱枪扫射,打伤了我好几个兄弟。射中我的那一枪,应该也只是个巧合。”
陆平川说得平静,可岑潇听着,自动脑补了一出黑道火并的画面。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陆平川在东南亚的那两年,所有的履历全是空白。
他应当是为了躲开这个“大老板”的调查,抹掉了自己的行踪。
如果当时的他就那么折在了东南亚,也就没有她与他在贺家晚宴的相遇了。
想到这里,岑潇突然生出一股唏嘘——想到自己这辈子,很可能会与他擦身而过,她便感受到了一股蚀骨的遗憾。
她忍不住抬眸看陆平川,却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四目相对,两人都于无言中感受到了浓烈的万幸。
第82章 胡志明市(上)
陈献这次的动作依旧很快。周一一早,岑潇和陆平川正要出门,就被他堵回了公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