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注射器针头深深插入她的牙龈,剧烈的疼痛只持续了一秒,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麻醉剂起效力了。
对于接受拔牙的人来说,整个拔牙过程就是枯燥无味的装修过程——有人用“榔头”,“锤子”,“楔子”在嘴巴里敲敲打打,拆这里补那边。麻醉剂的效用很强,林格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舌头也是麻的,苦苦涩涩,就连冲到嘴巴里的凉水也没有感觉——似乎有块儿注水的猪肉隔绝了她的味蕾,她能感觉到对方在凿她的牙齿,也仅仅只有“感觉”,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麻木的感觉还不错。
两颗智齿的拔除和缝合只用了四十分钟,麻醉未消,林誉之往她牙龈上塞了两块儿棉球,要她咬着。牙齿和脸颊仍旧木木的,林格咬着白棉球,转脸看林誉之。
林誉之摘下手套,从护士端来的小托盘上拿下冰袋,递给林格,要她拿着,示意按在脸颊上,冰镇止痛。
“咬紧棉球,半小时后再松开。有口水也直接吞,别吐——你会慢慢感觉到牙齿疼痛,属于正常现象,别害怕,”林誉之说,“你的脸会肿一周左右,冰敷可以缓解疼痛和肿胀现象,但注意温度和时间,避免冻伤。”
林格不能说话,勉强点头。
“24小时内不能刷牙,也避免漱口,也别舔——这一周尽量避免咀嚼,别啃硬骨头,”林誉之说,“多喝温凉的流质食物,禁食烫物。”
林格点头,握着笔,在纸上写。
「还有其他注意事项吗?」
林誉之说:“少说话。”
林格写:「为什么?」
林誉之拿过笔,也写。
「你不开口时挺好,不惹我生气」
林格夺过本子,一笔一画,在下面写。
「扌喿你女——」
没写完,她把那个“女”字旁狠狠划掉。
兄妹就这点不好。
盛怒之下的骂人也不能问候对方父母。
毕竟共享爹妈。
林誉之看那两个字:“我?兄妹之间犯法。”
他微笑:“对了,忘记提醒你,牙齿伤口愈合之前,建议不要和男人接吻——你口腔中有伤口,接吻会增加细菌感染的概率。”
第10章 搬家 亲兄妹
林格写——
「正常人不会像你,亲——」
划掉,划两道深深的黑色叉号,蓝色笔尖刺透纸张,磨掉所有字后,她又写。
「你又不是没犯过法」
推开纸笔,林格右手握着那冰袋,捂在脸颊上。还没走到门口,又听林誉之叫她:“林格。”
林格站定。
“忘记和你说,今天上午有人给你打电话,备注是’房东’,”林誉之说,“记得给人家回过去。”
林格模糊不清地嗯一声,牙齿痛,不支持她做更复杂的声音。
她拉开门。
林誉之不收她的诊疗费,整个医院都是他的,更何况这些药费。带龙娇来这里诊疗,同样也是记在林誉之的名下——
他的理由很妥帖,叫了龙娇这么多年的妈妈,两人就是母子。哪里有儿子向母亲要医药费的。
说起来也好笑,林格只知道当初林誉之为了钱跟他舅舅回了北方,却不知道对方这么有钱。
倒不是金钱限制了一个人的想象力,而是曾经的林格的确对金钱没什么概念,况且,那三年,林誉之和林格真真切切地一同穷过,窘迫到连林格的新裙子,都是林誉之拿他献血的补贴买的。
日月掷人去。
她穿过长长的的白色走廊,与聊天的护士擦肩而过,其中一个忧愁地说,男友刚才探班,竟然送了旺仔,果切里还有芒果和火龙果,看来今晚又不得安生;
另一个说啊,那怎么办呀——林医生会去医院餐厅吃饭吗?
余光瞥过墙上的医生照片,一排公告栏,林誉之的照片在右边,统一穿白大褂拍摄的职业照,他皮肤白,最惹眼,也最端正。
护士的切切密语和笑声渐渐远去,距离遥遥,远如现今的林格和林誉之。
几乎要记不起,两人为了晚交医药费而苦苦向医生求情。
璀璨干净的钻石在脖颈上轻轻摇晃,凉凉的质感,林格无端回忆起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智齿拔除手术前,林誉之的视线曾在她这条项链上停留几秒。
很短暂。
林格的贵重首饰并不多,大部分是用来“撑场面”。她做直播走的也不是什么富家女的路线,没必要给自己置办多么好的行头。更何况又不是什么网络红人,尽管收入较大部分的同学稍稍高些,也仅仅是“稍稍”而已。要她花大几十万买些珠宝首饰成衣——
林格才舍不得。
平时的她还是更青睐自己那陈旧、洗到掉色的淘宝牛仔大包,即使不小心遗落在街边,也不必担心会被人拿走。喔,除了会把它当作垃圾收走的清洁工阿姨大叔们。
打开手机看,未接电话不止房东,还有几个朋友、上一个经纪人姐姐,及一个和林格曾经合作过的商家。林格握着冰袋,敷在脸颊上回家,等晚上能开口讲话了,才回过去几个电话。
同时拔掉两颗牙果真会让脸颊肿如注水的肉。
林格照了照镜子,接下来一周都不想出门了。龙娇煮好了柔软又温和的粥,拿鸡蛋生菜和土豆做了烂和和的土豆泥——这东西不费牙。
林格含糊不清地夸好吃。
长久的冰敷果真能止痛,她半边脸麻了,忍不住用舌尖轻轻地出触缝合的地方,能敏锐地察觉到牙龈上的缝合线头。一周后才能拆线,林格思考着自己动手的可行性,耳侧又听龙娇念叨。
“这做法还是誉之教我的,记得吗?你第一次补牙,回家后说那个医生技术不好,捂着脸一直叫牙疼,说医生碰到你牙神经了……晚饭你也不吃,病恹恹的说费牙,”龙娇说,“你不吃,誉之也不吃,去了厨房又是煮鸡蛋又是蒸土豆的,给你做土豆泥。”
林格说:“快忘了。”
“小没良心,”龙娇嗔怪,“誉之对你多好,你怎么现在就和他过不去了?还怨他当初说走就走?”
林格说:“没,妈,你别多想,我这是迟来的叛逆期。”
龙娇不和女儿斗嘴,笑眯眯地看她吃完饭,伸手撩撩她头发,爱怜:“今天的相亲对象怎么样?怎么不让你哥帮忙相看想看?”
“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是什么意思?”龙娇追问,“是哪里不好?家庭?还是?”
“他上面仨姐姐,下面还有个弟弟,”林格信口胡扯,“一顿饭吃了五十块钱还要和我AA,说结婚后必须生儿子、儿子必须随父姓。”
龙娇认同:“确实不行。”
她不再提这事,转身去冰箱里看冻的冰袋。
脸肿了,自然不必再绞尽脑汁地骗龙娇说去“相亲”。期间龙娇兴致勃勃地给林格了一个网页链接,说是一个可靠的会员制相亲网站,一定要她填一填。林格不想拂妈妈好意,粗略地乱填一气。
「
感情状态:离异
家庭成员:父母健在,带仨男娃,下有一准备订婚的弟弟
……
工作:刚刚刑满释放,待业人员
」
林格对自己填写的资料表十分满意,思前想后,又在择偶期望中添加几条。
「
择偶要求:
身高187cm,体重79kg,差一个数字都不行。博士学位,年薪百万以上,有车有房无负债。必须要无感情经验的处,男,五官极其英俊,性格极其稳重。会开直升机也会开水泥罐头车,能单挑二十个武校生还得赢;熟练掌握和外星人沟通技巧且承诺不移居到外太空原则,会单手画驱鬼符且擅长击退吸血鬼,精通与丧尸格斗技巧,会茅山术能控尸。
」
完美。
林格的脸,肿得时间比她想象中还要长。一周过去了,还是没能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不过出门见人已经没了问题。正月十五将至,林臣儒特意打电话嘱托林格,记得给妈妈订花糕吃。
林格一边答应着,一边告诉父亲,龙娇在这里住到三月份再回去。
中间还安排了两次检查。
林臣儒说好。
他现在仍旧在之前的公司工作,年纪大了,开不动车,老板给他安排了一个闲职。名义上是XX经理,实际上基本没什么权利,但月薪丰厚,他也十分满意。
他脾气也越发的地稀薄,少如高原地区的氧气。
高中同学杜静霖也在此刻发微信问林格,元宵节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他刚归国不久,还是如高中时般没心没肺,林格拒绝了,说刚拔了牙,脸还肿着呢。
杜静霖乐呵呵地说,你要是觉得脸肿尴尬,不想见我,那我现在也去拔个牙陪你?
林格说滚一边去。
说来也巧,杜静霖和林格同年同月同日生,高中在一个班,后来念大学,又凑巧地被同一专业录取。
他爸是林格公司的老板,家里面开连锁□□,酒吧夜店KTV按摩spa等等一条龙,业务最豪横的时候,一整条街都是他家的店。杜静霖在国内读的大学,又被他父亲送到外面去镀金,现在一回来,已经从“杜学士”变成了“杜博士”。
林格发愁租房的事呢,没和他聊几句就撂了手机。她联系到了租房中介,花了三天时间看房,没有一个满意的——要么是位置太次,要么就是房租太高,完全不合心意。龙娇自己在家中闷,后面一天跟她去瞧了瞧,同样看不上。
她咋舌:“房租这么高!”
“长安米贵嘛,”林格说,“别急,不是还有时间嘛?咱们慢慢看。”
说是慢慢看,实际上时间也不多。
房东已经委托中介带人来看房,但龙娇有轻微的神经衰弱,需要静养。林格也不耐烦每天都有陌生人在房间中进进出出——她最终决定,再重新看看之前房租略微超出预算的那几套房。
这次杜静霖自告奋勇,开车接了林格和龙娇。
他好心提出,不如让林格搬去他那边住。他爸给他在这里买的房子够大,二百多平,四个卧室,刚好,林格和龙娇一人一个,也不必再睡同一张床。
龙娇淡淡:“我胆小,就喜欢和格格一块儿睡——我们也不喜欢欠人人情,谢谢你啊,小杜。”
杜静霖又说:“阿姨,您知道,我和格格从中学时候就认识了,和亲兄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