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目光落回来时不期然地再次看到桌面上扔着的那个千纸鹤。
淡蓝色的折纸很安静地躺在深灰色大理石的桌面上。
石面光滑,高强度的射线打在上面,有因为反光而形成的白色光斑。
那折纸也是,光滑的纸面,从不同角度看,都亮亮的,泛着白光。
面前的酒杯往远处推了推,季言礼抬手把那碍眼的千纸鹤拨开,略有些疲惫地往后倒回靠椅里,他唇角处挂着一丝很淡的讥诮。
这东西还真是谁都能给。
真是好样的。
林洋在这时候很应景地开口:“我怎么觉得郭家那小子看沈卿的眼神不对劲。”
季言礼睁着眼睛,盯着远处吊顶上一处雕花。
他看得仔细,像是要数出来那雕花是几瓣似的。
“她前男友。”季言礼声音虚哑。
“什么东西?”林洋提高了声音,看回楼下,“沈卿结婚了,他不知道吗??”
季言礼嗤笑,手再次搭上领带结,动作里略带了一丝烦躁,往外拉了拉。
“不是都传我们要离婚了吗,”季言礼笑得嘲讽,“离婚再找不是很正常?”
“不是,我觉得沈卿不喜欢他,”林洋手舞足蹈地点着那处,“你没看沈卿都没拿正眼瞧过他......”
季言礼一脸心烦地闭上眼睛,语调冷淡:“我管她喜欢谁,跟我有关系吗。”
反正就算她站在你面前,弯着眼睛,一脸娇俏地说喜欢也不是真的喜欢。
季言礼声音太冷,林洋被他这一句话怼得直接噤了声。
片刻后,林洋转头拨了拨林行舟的肩膀,想问他话,却发现他也在盯着沈卿那桌愣神。
“你看什么呢?”林洋莫名。
林行舟眼神一暗,慢半拍地把目光从尚灵身上撤开,抿了抿唇,视线在桌子上扫了下,伸手找自己的水杯。
......
Virs的晚宴有个规矩,舞宴进行到一半会随机邀请在场的几位宾客,享受一曲独舞。
一般是四位客人,两男两女,搭成两对。
因为是随机选择的,所以这四个人之间可能互不相识。
如果宾客确定好了之后,有台下的客人想替换掉台上的人,代替他跟他的舞伴享受这只舞,那就要通过竞价邀请的方式来取得。
封顶八百万,Virs收到的钱将会以该宾客的名义投放到公益事业中。
当然,并不是价高者得,价高的同时,还要获得被邀请人的同意才可以。
这样一个小活动,既是为沉闷的舞会注进一丝鲜活的色彩,也算是为Virs自己的晚宴造势。
Virs作为国际知名品牌,每次展宴邀请的人都来自全国各地,年龄上也偏年轻化,大家无论在思想还是行为上都更开放些,所以这样的活动并不会冒犯到谁。
氛围融洽,大家一般都其乐融融地很期待这个环节。
也不知道沈卿今天是运气好,还是不好,总之没成想这中彩票似的活动竟然随机到了她的头上。
银色的光束停在沈卿身上的时候,她还在略微失神地用食指顶着面前的酒杯。
尚灵不允许她喝,她只是很浅地抿了两口。
此时装了琥珀色酒液的杯子就放在沈卿的面前,被她食指顶得轻转着。
听到起哄声,沈卿抬了抬头,这才发现落在自己身上的灯光。
被选到和沈卿共舞的是一个德泰混血,很年轻的歌手,Virs欧洲区的品牌推广大使。
男人身材高大,一头很自然的浅棕色半长发,身上穿了件非常有质感的墨蓝色绸制衬衫。
尚灵微微扬手,和不远处已经起身的年轻男人打了个招呼,随后抬手碰了一下沈卿:“去吧,虽然我知道你不太喜欢在这种场合跳舞,但毕竟是Virs的公益活动,还是配合一下。”
沈卿叹了口气,腿上的毛毯拿下来,正打算站起来,不远处的卡座突然有人举了牌子。
很纤细的小臂,手腕处带了极细的绿宝石手链,冷白色的灯光衬得她的皮肤白得像是没有血色。
是只看手,就知道本人应该是个柔软、惹人恋爱的女孩儿。
大多数宾客的目光都饶有兴致地落在了那处。
那女生开口,不出意外的,果然是很软糯的声音:“八百万。”
直接封顶竞价了那位德泰歌手。
场下顿时一片哗然。
与此同时,坐在她身侧的男人很轻地笑了一声,他侧眸看了身侧的女孩儿一眼,随后慢条斯理地捞了面前桌子上的牌子,叫了三百万邀请沈卿。
“那是不是裴行之和江晚?”林洋突然开口,问对面的季言礼。
林行舟正在看摊在腿上的电脑,闻言往楼下西侧卡座的位置看了眼。
他眉心拧着:“裴行之不是在国外?”
“前一段好像回来了,”林洋摸了摸下巴,望着那处的眼神还是有些惊讶,“裴行之这个妹妹看着跟小白兔似的,逗她两句都能哭出来的长相,怎么花钱这么厉害。”
“张嘴就是八百万,”林洋纳闷地看向那个德泰混血,“这唱歌的魅力这么大?”
林行舟摇了摇头,语调没什么起伏地道了句“可能是追星”。
林洋狐疑:“拉倒吧,追星这么追啊?”
林洋话音落,楼下再次响起举牌报价的声音,是坐在沈卿对面的郭弋。
他举牌,和江晚一样,同样报了八百万,邀请的沈卿。
场内再次响起很低的喧哗。
竞价邀舞这件事在每年的这个活动上都会发生,来的人都不缺钱,喜欢随了Virs的意思,花点钱,做个公益,也为场内轰个氛围。
但一来就是八百万、八百万地报还真没怎么见过。
场内响起议论声和起哄声的这会儿,接连再次有两三个人竞价,但邀的是另外一对宾客中的两个人。
报价都不算高,在三四百万徘徊。
因为江晚的突然报价,沈卿没从座位上站起来,还坐在原先的卡座里,此时蓦然看到郭弋举牌子,楞了一下。
除了上次拍卖会,和上上次在荆北的画展,这一年多的时间,她和郭弋碰面的次数寥寥可数。
所以沈卿是真的没想过,郭弋可能还对自己抱有想法。
郭弋刚刚那个举动,本来就是冲动为之,此时看沈卿看自己,他搭在桌面的手握着牌子,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他垂了垂眼,再抬眸时,像是找了合适的说词:“我怕你和裴行之不熟悉,所以才想着帮你......”
郭弋摸了下自己后颈,后半句解释低下去,没说出来。
沈卿也不知道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总之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时,温声,但带了些距离地说了句:“我和裴家人认识,一支舞而已,无所谓的。”
郭弋听懂了沈卿的的意思。
他耳尖微微泛红,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尖微蜷,略有些局促地轻咳一声,声音低弱下去,仍旧是礼貌绅士的:“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尚灵和郭弋的表妹对视一眼,也明白了大概是个什么情况。
她把桌子上的气泡水推个几个人,开玩打圆场:“那下次如果这活动落到了我的头上,希望郭弋你也能替我挡一挡。”
郭弋腼腆地笑了笑,点着头应道:“可以的。”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竞价还在继续。
有女生同样报了八百万,邀请那位德泰混血,最先开始报价的江晚再次举牌子,把价报到了一千万。
虽说竞价邀舞封顶是八百万,但想往上报也不是不可以。
报得多,更能彰显自己对被邀请者的诚意,说不定,对方一个心软,就在诸多报价者里选了你也不一定。
坐在江晚身旁的裴行之也再次举牌,同样报了一千万,邀请的还是沈卿。
这回连尚灵都看出了不对劲。
她自己就是裴家人,对这两个人还算有点了解。
她轻撞了一下沈卿的手臂:“江晚平常不这样啊,怎么总感觉她今天在较什么劲。”
沈卿跟江晚和裴行之两个不太熟,把袖子袖口处松开的搭扣扣上,轻摇了下头:“不知道。”
今天这支舞竞价的时间着实是长了一些,短短十分钟不到,已经有十个人举牌,被选到的四位宾客都有人邀请。
其中要数邀请沈卿的几个人出手最阔绰,除了裴行之和郭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五百万,一个八百万。
场子里热闹,起哄声一波接一波,主持人还打趣地说,说不定这些竞价邀舞的人里面还有浑水摸鱼想表白的。
那位长发德泰混血的卡座在临近舞池的最前方,他本来就是艺人,在这种场合自然是如鱼得水,此时已经接了主持人手里的麦,说是要为屡次为自己报价的江晚唱几句自己的新单曲。
也不知道这句话点了哪根炮仗,坐在江晚身边的男人再次举牌,云淡风轻地报了个一千五百万。
但这回不再是邀请沈卿,而是帮一个女孩儿举牌,邀请这位德泰混血。
林洋看了眼对面那人的脸色。
季言礼合眼靠在椅背上,从最开始的举牌竞价起,他眼睛就没睁开过。
像是事不关己,无心关注楼下那热火朝天的气氛。
因为这活动,所有射灯的光线都集中在了一楼的舞池,二楼露台光线昏暗,即使是坐在同一张桌子的两边,林洋也有点摸不准季言礼的表情。
林洋偏头看了眼林行舟,寻思着可能季言礼还在跟沈卿吵架,不想掺和场下的事也就没多嘴。
毕竟跳支舞而已,左右不过三分钟,竞价到一千万确实有点划不来。
毕竟是夫妻嘛,更亲密的都做过,也不在乎这三五分钟拉个手什么的。
正这么想着,林洋把空掉的杯子递给身侧的应侍,换了杯加了柠檬的威士忌。
对面沙发上的人却突然在阴影里动了动。
林洋抬头看过去。
季言礼睁眼往一楼瞧了下,看到沈卿正在主持人的引导下,左右打量了眼报价邀请她的几个人,神情像是在做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