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曼用右肩夹着手机,一边嘱咐电话那端等下会议要带的材料,一边弯腰从沙发上捡了自己的外套。
她披上衣服,手忙脚乱地提上背包,跟沈卿和时恒湫两人点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身出了屋子。
沈卿抬手指了下玄关处刚被关上的房门,在沙发上坐下来,跟时恒湫解释:“余曼还有个会。”
时恒湫点头,把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拧开,水倒进面前的烧水壶。
按了开关,不出多久,透明的水壶下便开始冒起细密的泡泡。
时恒湫两手撑在吧台上,盯着眼前不断加热的玻璃壶,忽然问:“跟季言礼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沈卿单手撑着额,默了半晌,捡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电视机没开声音,沈卿略微有些失神,盯着电视屏幕,漫无目的地换着台。
“随他便吧,想要股份就给他,想要公司也给他。”
“本来就是我欠他的。”沈卿语调很慢,淡淡的,没什么波澜。
时恒湫轻抬了下手指,碰了碰已经玻璃壶的外壁,快速加热的烧水壶,温度已经热了起来。
他眸色略微沉了沉,还是没控制住说出来:“你不欠他的,是季家欠你父母的,沈卿,你没必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在你自己的身上......”
“但是祸不及子女。”沈卿轻声打断时恒湫。
闪烁的电视屏幕终于停下来,换到了一个加拿大本土的肥皂剧。
沈卿把遥控器放下来,很认真地说:“我做的那些事,无论是拿文件,还是卖双峰和凌华的股票,都是为了给爸妈报仇。”
“我不可能在知道是谁害了他们之后,还什么都不做,无动于衷,”沈卿声音沉静,“那我妄为他们的女儿。”
沈卿盯着远处的电视屏幕,顿了两秒,接着道:“但这和季言礼都没有关系。”
不是迫不得已,她不想再做会侵害到季言礼利益的任何事情。
除了不想和他在一起外,其他事上,对上季言礼,她都愿意退一步。
想到这里,沈卿再次轻拧了眉心。
所以现在季言礼只是收她的股票,而不搞她是什么意思?
沈卿无意识地揪上披肩边沿的流苏扯了扯,她眉心一直皱着,没有展平。
世家子弟,不说绝情绝爱,但在感情上,一般也很难放很多真心。
家族斗争,企业责任,特别是那些从小被当成接班人培养的孩子,他们要肩负得太多,爱情在他们心里实在是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
沈卿不觉得季言礼会是例外。
所以尽管知道季言礼对她可能有些好感,但沈卿从没想过“她想离婚”这件事真的会伤到他。
但现在......是伤到他了吗?沈卿有些犹疑地想。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把这想不清楚的问题抛到脑后。
她轻叹了口气,微微偏头,隔着玻璃窗望向窗外。
上午九点多的阳光,温和明亮,却并不刺眼。
沈卿的思绪一时飘得远了些。
她在想,究竟还能用什么补偿季言礼,股份、钱,还是地皮?
恍惚中,沈卿忽然听到站在不远处的人出声。
“如果他不同意离婚呢?”时恒湫把手上的玻璃壶放下,抬头看过去,声线平稳。
沈卿再次猝然皱眉:“不离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他不可能......”
时恒湫轻声打断沈卿:“我是说如果。”
如果......沈卿不理解时恒湫为什么会这么说。
她眉蹙得很深,手再次捏上披肩的流苏。
不可能的,长点脑子都知道这样纠缠没意义,季言礼那样视利益至上的人,怎么可能犯浑。
沉默中,沈卿扔在一侧的手机忽然震了下,屏幕上弹出来电。
是个没有备注的国内号码。
沈卿眼神迷蒙,侧眸过去盯着那个来电看了两眼,伸手捡过手机按了接听键。
手机震动的声音太小,站在吧台后的人没有听到。
时恒湫右手从玻璃壶的提手上滑下来,虚握后再松开,另一只撑在吧台上的左手,轻微使力,骨节有点泛白。
他最近总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会做些冲动,不计后果的事情。
对于他刚刚问的那个问题,沈卿实在沉默了太久,这让时恒湫心里很没底。
此刻他目光偏向一侧的电视屏幕,看着肥皂剧里的男女拥抱在一起。
时恒湫喉间涩然,很忽然地道了句:“或者我们在一起吧。”
清晰而淡的男声回荡在此刻空旷的房间。
一字一字都十分地轻触。
沈卿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得抬头,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于此同时,手机那端的人也听到了时恒湫的这句问话。
开着免提的手机被握在林洋手里,但一侧坐的是季言礼。
林洋低头看了眼明显还在通话中的屏幕,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然而下一秒,手上的电话却突然断了。
清晰的“嘟——”声响在此时的候机室。
淮洲国际机场,有一趟淮洲飞渥太华的航班因机组人员的调配问题,将晚六个小时起飞。
十分钟前,航空公司发通告,为赔偿该趟航班乘客的损失,在三天内,将按购买机票时所付价钱的百分之八十退款,并为该趟航班的所有乘客提供接送机服务。
但季言礼应该是不需要了。
林洋盯着季言礼的脸色。
只见男人灰色的眸子瞬间像是冰冻般沉得不能再沉。
季言礼抬手扯松领口。
他动作幅度不大,但黑曜石的扣子却从衣领处崩下来,掉落在脚底柔软的地毯上。
他嗓音冷沉,几近沉入谷底:“找淮洲政府批一下航线。”
林行舟看了季言礼和林洋一眼,应了声“好”,拿着手机从一侧座位上站起来。
头等舱的候机室,人并不多,笑容甜美的服务生小姐端着咖啡盘走过来。
林洋却直直看着季言礼的脸,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他现在真想打自己的手,没事手贱拨什么电话。
几分钟后,一架得到批准的私人湾流G800从机场旁侧的一个停放点驶出,上了淮洲机场的跑道。
目的地,加拿大。
第69章 9.23日更新
沈卿表情有些恍惚, 她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下一秒,时恒湫的目光从电视屏幕上转开,侧过来, 稳稳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看着她的目光沉稳, 薄唇轻启,慢而清晰地再次重复道:“我们在一起吧。”
“轰”一下, 这句话像一声惊雷,击溃沈卿心里最后一丝防线。
原来真的没有听错。
沈卿脸上带着明显不能相信的震惊,笑音很干:“哥,你在说什么。”
时恒湫没说话, 只是维持刚刚的姿势, 定定地望着沈卿。
和季言礼不一样,时恒湫的眸色很黑, 眉骨高挺, 没什么表情看人时候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审视和沉静。
沈卿无意识地攥上大腿处盖着的披肩,眼睛里的愕然遮都遮不住。
两人沉默地对视片刻, 沈卿舔了舔唇,终于肯承认, 刚时恒湫说的话是认真的。
她嗓音发哑,掩饰性地低头去拽自己的衣服,干笑着:“你在开玩笑吧, 哥......”
时恒湫搭在吧台桌面的手动了动, 食指被刺痛般往手心内侧蜷了一下。
她一口一个“哥”叫出来, 刺在他的耳边。
时恒湫沉默着抬手, 用手指碰了碰面前的玻璃壶。
水已经烧开了, 外壁烫得不行,但时恒湫摸上去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 他食指顶着那滚烫的玻璃外沿,轻轻摩擦着。
几秒后,时恒湫视线侧了侧,再次落到远处的显示屏上。
他薄薄的眼皮动了动,如果认真盯着他看,能看出来他整个人非常的疲累。
“为什么是在开玩笑,”时恒湫声音很轻,没什么实感地落在地上,“你不喜欢季言礼都能跟他结婚,为什么我们不行?”
时恒湫的手从水壶上收回来,他依旧盯着那演着肥皂剧的电视屏,眼神有点虚,像是在透过电视剧里的男女在看别的什么。
他一字一句,语调很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除了父母外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我知道你的所有习惯和喜好,我愿意......”
时恒湫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沈卿,”他低低缓缓地叫她,喉间轻滚,嗓音干涩,“为什么不能是我?”
男人单手撑在吧台上,侧身站着。
廓形的西装外套很松,沈卿忽然发现,她和时恒湫最近半年见面的次数很少。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瘦了很多。
沈卿手心里的布料轻轻捏紧,略有些无措的偏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