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再说。”
他把这视为一种肯定的答案,进而眉飞眼笑:“都听薇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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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断了,心思却百转千回,仍在绵延。盛凌薇起来稍加冲洗,出去找沈恩知。他拿了吹风机替她慢慢燎干长发,鼓噪的风响里,问她方才在跟谁说话。
“叶恩弥打了个视频给我。”盛凌薇说得直率,“过两天就是决赛了,我和宗笑要去杭州看看。你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吧,恩知哥?”
镜子里,沈恩知在她身后低眉敛目,神情未见变化:“嗯,好。早点回来。”
旧闻余波尚未消散,盛凌薇也没有急着恢复工作,陪沈恩知在家歇了几天。期间叶澜前来拜访过一次,她结束一段单人旅途,看上去状态好了很多,面色红润带笑,张口仍是脆亮亮的嗓音:“薇薇,你和小知现在也是患难夫妻了,”
他们分开的事,沈家人还尚不知情。盛凌薇本来没想就此坦白,心不在焉点点头,把叶澜的话当一阵风穿堂而过,没在头脑里留印痕。
反倒是沈恩知端起杯子浅抿了口,声音也像清透一盏温水:
“妈妈,我和薇薇已经分开了。”
哪怕是掷下如此深重的一句宣言,沈恩知的语态依然从容平淡,盛凌薇诧异抬眼,恰与他对碰视线。他安抚性地对她微微笑,转向一旁的叶澜:“希望您尊重我们的决定。”
叶澜更是没料到这一遭变化,很是反应了一下,定了定神仔细端详两人,这下才留意到盛凌薇没戴钻戒。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转念一想,声音有点跌下去,“如果是因为小弥之前的……”
沈恩知轻轻搁下杯盏:“我哥的事,是我不对。但我们决定分开,和这些无关。”
叶澜沉默着,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稍微挪了挪身体,向旁边的盛凌薇靠近寸余。客厅一整面落地窗接纳所有热度,盛凌薇家的沙发是绒布和皮面的拼接,被烘得融融发软,接触在皮肤上是两种截然相反的质感。
不太协调,左右为难,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薇薇,我和你沈叔叔也分居了。”叶澜说。
她并未详谈,而是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前段时间我去了新疆,热娜长大的地方。长荣也在那边,薇薇你要不要看?这是你妈妈小时候住的房间……”
盛凌薇屏气凝神,接过来一张一张地在手里翻看。沈恩知的视线也跟着一道落下来,忽然注意到热娜儿时的小书桌边缘,摆着两个人的合影。他先认出热娜,穿着中学校服,长发浓密微鬈,脸容青嫩明丽。她身边则是个男孩子,比她年长一点,个头很高。
对于唐枫其人,沈恩知曾经有所耳闻,那时他为了更了解盛长荣的过去,甚至找到过唐枫的照片。那时他已是中年男人,听说有酗酒的习惯,眼神被酒精磨钝了,显得黯淡无光。
这是沈恩知第一次看到唐枫少年时的样貌。
令人不安的熟悉,令沈恩知几乎是瞬间想到一个旧识。
唐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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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劲正和蒋睦西在马尔代夫度假。
他刚结束一场浮潜,不紧不慢点了杯鸡尾酒,以手掂着细长的杯脚,令他想起昨夜灯光摇晃,暗起波皱,他撩开睦西的浴袍,看到的那一双纤素笔直的腿。
他们在床上十分融洽,汗津津地合到一起,抛却所有凡尘俗事,只享受最纯粹的快乐。这次出来度假,甚至选了最适合新婚蜜月的岛。相处的时光悠长而惬意,有时唐劲会恍惚觉得,他可以一生都与蒋睦西这样纠缠下去,如果她不是盛凌薇的好友……
盛凌薇最近声名有所回暖,这令他异常不悦,看社交媒体的次数都少了很多。心里琢磨着想再从蒋睦西身上套出一些秘密,可是他许多次意图探听,都没有得到什么值得加以利用的信息。
无非是满口夸赞——
“薇薇成绩一直都特别好,还跳过级”、“薇薇是有点任性,但她人一点都不坏”、“薇薇虽然跟我同龄,但是比我成熟很多很多”。
唐劲听着莫名烦躁,后来渐渐不问了。没想到误打误撞,有一次事毕在床上闲聊,蒋睦西滔滔不绝说着自己的个人品牌,冷不防提起跟叶恩弥的第一次合作:
“拍摄的时候才发现他腿上有伤疤,我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后期处理掉。小时候叶恩弥不是因为薇薇被罚得很惨嘛,但其实好像不是他干的。是薇薇被一个男孩子骗了。”
“骗钱么?”
“骗钱骗感情。……那事儿之后她就再也没让恋爱影响到学习和事业,我还蛮佩服她的。”
唐劲在心里默记下这笔,心想回国之后要展开一番调查。年少情史是个大噱头,只需要稍微添油加醋,在如今这个世界,桃色新闻对女明星最为致命。
半杯鸡尾酒下肚,这个念头再度窜入脑海。他打开社交媒体准备找找盛凌薇的近况,不期然又在热搜上看到她的名字。
这次是个做视频账号的男博主,常发布航空公司客机体验视频。他新上传了一个从迪拜飞往北京的A380头等舱评测,在视频末尾含蓄提了一嘴,说没想到会在迪拜遇见不久前还在第三世界国家做慈善的超模。
一时之间,舆论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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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听叶澜说起,沈恩知与盛凌薇和平分手,但依然住在一起,叶恩弥就开始彻夜失眠。
他胡思乱想了许多,最后收尾在那天盛凌薇泡在浴缸里的画面,水中她湿润的肌体,肤肉白而紧滑,脖颈修长而优美,零星散布着旖旎的痕迹。
不是分手了么?
怎么他们还会做那种事情。
回过神来,窗外竟已大亮。好在这天没有比赛,他照时起床,简单洗漱,抬手揩抹掉镜面上迷濛的雾水,对着镜中自己的脸长叹口气。
看不透表情,更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叶恩弥知道自己应当憎恨沈恩知。恨沈恩知让他一生只有一次的爱情生生离断,又趁虚而入劈手夺走盛凌薇。然而叶恩弥思维敏捷,很快厘清头绪,明白她的心终究已经割去一块,被他的孪生弟弟占据。
他心里酸涩难过,却不打算再做些什么。
她是珍宝,但不是器物,不该被争抢、被瓜分,被当作筹码和奖品掠入囊中。
比起妒忌沈恩知,或许更该庆幸她这次没有贸然进行选择,草率地对他们兄弟二人的命运作出裁决。
叶恩弥枯坐床头深思良久,打开手机通讯录,翻出一个号码拨过去。
响过几声,被人接通。
他指尖轻点一下耳机,说恩知,现在方便么?我们聊聊。
【📢作者有话说】
*这样确切的爱,一生只有一次。——《廊桥遗梦》
最近几天更新有点少&不规律,不好意思!!看进度应该是3万字以内正文完结(oe)
第49章 褶皱
◎跟嘴唇一起沾上靡靡潮色◎
盛凌薇恢复工作后, 最初没把舆论的起落放在心上。那天樾悦进了严愫的办公室,关起门展示了那条测评博主的视频,盛凌薇一眼认出, 就是飞机上搭讪未果的男旅客。
公众人物收入颇丰,像她这样位于金字塔顶尖的尤甚, 这已是人尽皆知的共识。
那个男博主是在迪拜到北京的飞机上与她相遇, 也就顺理成章默认盛凌薇是结束了慈善活动过后, 马上来迪拜度假休息。他将这一推论以笃定的语气公布到自己的视频里, 果然引起不小争议。
盛凌薇起先没有很当作一回事, 毕竟她是实打实亲身去过埃及的活动现场,也一贯把个人的物质享受当作私生活的一部分,然而这件事的后续发酵在意料之外,像是有无形的推手从背后操纵走向。
她个人认证主页此前发布的一条微博被挖了出来, 无数以流量为食的账号如飞蝇扑落, 将她当时的动态内容与博主的视频截图作出对比, 一时之间谴责声纷至沓来。
无非是说她嘴上号召公众关注, 自己却置身于迪拜奢靡的物质享受里。
盛凌薇接到消息,随手翻开遭受猛烈抨击的那条微博。
一段长文字,十五张实拍配图,详细记录了洪水之后利比亚当地的灾情惨况。盛凌薇初到利比亚使馆,联网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樾悦发到社交平台上。
照片的拍摄者和文字的撰写者都是她自己,樾悦只负责图片排布及校对润色。她被直白的现场记录所震撼, 愣了半晌, 谨慎地发来文字:需不需要严姐审核?
盛凌薇没有过多犹豫, 只是简单回复:就这么做。
她混迹海外多年, 长期活动在发达国家, 偶尔借着公益的机会走到光鲜亮丽的反面, 渐渐摸索到一些世界运转的阴暗规则。
联合国五常眨动一下眼睫,其势如同蝴蝶振翅,在千里之外的世界尽头翻掀起风暴海啸。
而远在北非的贫困小国,长期处于国际新闻的背阴处,一场地中海气旋席卷全境,数日暴雨引发洪水,整座城市几乎湮灭,数十万人或死去、或失踪、或流离失所,从未引发多少讨论和热议。
那时盛凌薇在使馆里忙碌,协助规划物资接收和调动,深夜才得空看下手机,樾悦说这条博文第一次让那场洪水登上热搜,一时之间赚得无数话题讨论度。
而樾悦并没有特殊标注文字和图片的由来,登录地址更是显示在北京,是以引来众多批驳和质疑声:你又为这场灾祸做过什么?
她不太习惯于解释自己,当时经过一天忙碌也实在疲累,传播灾情讯息的目的已经达到,因而没有再要樾悦给出更多回应。
时至今日,她的不回应却被当作是默认和哑口无言。
木樨的法务和公关负责人齐聚会议室,叫上严愫一同商讨解决方案。盛凌薇推门时刚好听见其中一个在对身边人耳语:“我早说了,女模特都……”
她唇角讥诮一翘,声音泠然:“在我这里,您最好讲点儿礼貌。”
拉开主位的椅子就座,目光凛重,往对方身上一削,立时止住一切不合时宜的非议。
眼见两人面色不豫地噤了声,盛凌薇回头问跟在身后进门的樾悦:“现在我们手里有什么?”
樾悦马上答:“有你在埃及那些照片,还有工作室捐给利比亚的款项和物资记录。”
她皱眉:“能挽回一点名声,但是不够。”
严愫此前在盯一场方心语的发布,十分钟后姗姗来迟,听了樾悦的报告,马上判断有经验丰富的团队在背后推波助澜。
盛凌薇说:“我在使馆没来得及留下什么影像,小鹿和摄影师都去帮忙了。”
严愫手指轻敲桌面,眼神抬上来:“物证很重要。光是扭转风评还不够,趁这个机会,让你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盛凌薇小幅度地点点头:“我让恩知哥问一下。”
一场会面很快结束,和木樨方面约定了方案和时限,盛凌薇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忽然被候在门外的樾悦叫住。
“那个,薇薇姐。”她神态小心翼翼,“虽然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合适……但是我能不能也试试?”
“试什么。”
“之前在巴黎跟您聊天,说过的,我也想做模特……”
方心语成功走红后,挑剔的声音随之而来,负面评论多是从她身材的角度出发,竭力维护时尚的血统。
盛凌薇在业内多年,时尚行当表面前卫先进,却也有着传统老旧的内核。
对于樾悦的请求,她没有反对:“你跟严姐说一下,走流程看看吧。合适的话办下工作交接。”
语罢,她没有停留,转身离开。
樾悦落在后面,不自觉睁目追看。盛凌薇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总让人不由自主将视线附着上去,她在事业上的成功或许与此有关。
她的身形细而薄,脖颈是易折的样态,却笔直坚韧,从未显得脆弱。
好像永远压不塌,摧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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