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你也别住了,把位置留给需要的人吧。”
说话时,“人”字若有若无加了重音。
沈清夜听出来了,这是说他不当人的意思。
“大家好,这里是新郎薄韫白先生与新娘柳拂嬿女士的welcome party,欢迎各位来宾!”
忽然,四面八方的环绕式音响里,响起主持人明媚的声音。
主持人是电视台的熟脸名嘴,气质活泼而不失端庄,主持综艺节目出身,很会调动气氛。
她一边说着台词,一边朝薄韫白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和新娘站在一起。
但薄韫白并没有接收到这份暗示。
听到声音响起的一瞬,他双眸轻抬,下意识地在满座宾客之中,寻找柳拂嬿的身影。
人影多而杂乱,不少人穿着极为鲜亮华贵的礼服,繁华迷人眼。
可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新娘。
柳拂嬿站在某桌宾客的中心,正在和众人谈笑。看起来,对方应当都是她的朋友和同事。
她站得有些远,中式掐腰小礼服勾勒出清冷的侧身轮廓,这样望过去,恰如一株袅袅婷婷的墨竹。
下一秒,仿佛心有灵犀一般。
柳拂嬿如有所感地回过头。
隔着觥筹交错的人山人海,望向了他。
迎上他略带几分沉黯的目光,她似乎有点开心,长眉稍扬,淡粉色的唇弯了弯。
莹白光芒倾落,将她笼罩其中,说不出的耀眼。
-
由于不是婚礼的正式环节,来参加welcome party的,大多都是年轻人。
因此,现场的气氛也是活泼热闹的。
众人随意享用过晚餐之后,又在主持人的带领下,进行了好几个提振气氛的室外游戏。
其间,身为新郎和新娘,两人分别简单发表了几句致辞。
内容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都是负责人字斟句酌写好的稿子,文采斐然,绝不出错。
致完辞,就听底下起哄:“抱一下!抱一下!”
柳拂嬿望着台下众人,看见无数张真诚又友善的笑脸。
众人身后是几个记者,胸前都挂着证件,一看就知道是在负责人那边过过明路的,不会写对薄家不利的报道。
然而,现场的人员构成,远比这复杂得多。
有碍于情面才请来的泛泛之交,商业上亦敌亦友的竞争对手,更有隐于暗处、不得不防的刻薄狗仔。
这种大规模的宴会,饶是负责人有三头六臂,也很难保证,不让半个有异心的人混进来浑水摸鱼。
思及此,柳拂嬿虽未正面回答诸人的起哄,却回眸看向一旁的男人。
抿唇而笑,侧颜弧度柔美,活脱脱一个温婉含情的新娘。
未料到她这么主动,薄韫白眸底掠过一丝微诧。
这份情绪也转瞬即逝,他旋即扯了扯唇,笑意里晕开些恰如其分的温柔和纵容。
音量不高不低,却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
“想要怎么抱?”
不等柳拂嬿回答,底下几个纨绔喊得比正主还要激动,声嘶力竭道:“公主抱!公主抱!!”
闻言,柳拂嬿下意识压了压裙摆。
不过很快就想起,这件新中式礼服是陈奶奶送给她的礼物,里面贴心地做了防走光的夹层。
她手指放松下来,迎向薄韫白询问的目光,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虽然点了头,但柳拂嬿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其实仍旧没有什么实感。
本以为薄韫白也会和自己一样踟蹰片刻,做一小会儿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男人极为利落地转过身,矜冷身影欺近她一步。
许是怕手腕上的表硌到她,抱起她之前,薄韫白卷起袖口,将手表摘下来,递给了她。
柳拂嬿被动地接过来。
手还未没来得及放下去。
忽然间,男人抬起手臂,干燥而温暖的掌心,直接握上了她的后颈。
也不知是否错觉,皮肤上传来温热的瞬间,似乎能感觉到男人的拇指稍稍蜷起,在她颈窝的部分,轻轻揉捻了一下。
柳拂嬿呼吸一窒。
她眼睫稍颤,几乎是带着半分惊惶,去看薄韫白的眼睛。
她印象里的这个人,分明始终都克制自持,连指尖都清冷禁欲。
可此时此刻,他掌中仿佛带着令人酥麻的电流,叫她稍有些站立不稳。
但这好像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因为下一瞬,男人高大的身形低俯而下,另一只手臂轻轻抬起,贴上了她两膝里侧的那条弯弧。
而后,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
一瞬间,视野像一朵升空的烟花般骤然升高。
饶是男人双臂极稳,钢铁般坚实可靠,她却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将身体平衡假手他人的感觉。
于是下意识张开双臂,搂住了他的脖颈。
可能是有些太用力了,搂上去的瞬间,柳拂嬿看见,男人眸底轻轻闪烁了一下。
与此同时,膝盖内侧,有丝缕滚烫的感觉传来。
从未被触碰过的皮肤极为敏感,甚至能感觉到他手臂上微微凸起的青筋,在自己皮肤上轻轻硌了一下。
“……!”
柳拂嬿脑海一片空白,笑意好像也僵在了唇边。
只是怔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
“柳寒露。”
薄韫白低低出声。
他终于没再置气般地叫她“柳小姐”。
保持了一天的冷冽嗓音,也终于在此时此刻,泄露出些许极淡的清润与温和。
“提醒你一下。”
“被公主抱的时候,是可以呼吸的。”
霎时间,柳拂嬿忽然想起那个久远的典故——“神说要有光,于是才有了光”。
微带潮热的空气,仿佛得到了什么批准似的,终于迫不及待地从四面八方涌来,浸润了她的肺叶。
仿佛渴水的鱼重新跃入大海。
她胸腔稍稍明显地起伏了几下。
心脏里似乎生长出某种温热的东西,幼嫩而陌生,来势汹涌,几乎要融化她的四肢百骸。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
欢迎晚宴的气氛,在这个公主抱里达到巅峰。
现场的亲友大多都十分了解新郎或新娘其中一方的冷淡脾气,见到这个场面,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短暂的意外感后,众人纷纷鼓掌欢呼,笑容里洋溢着对这对新人由衷的祝福。
然而,在满场欢声笑语之余,却也有不太显眼的例外。
人群最外围,一个穿黑西装的矮个子放下了手机,轻轻啧了下舌。
薄韫白并未放过这个异状。
他不动声色地看一眼旁边的总负责人,朝那个矮个子的背影努了努下巴。
“去查一下那个人的请柬。”
负责人动作很快,立刻消失在人群里。
柳拂嬿走过来,小声问:“你也觉得那个人有问题吗?”
自从和薄韫白签订协议,她便开始关注踏吟集团在资本市场上的表现,还牢牢地记住了童树的长相。
虽说没那个精力,时刻盯着踏吟集团及旗下各个子公司的实时股指;但关注财经杂志的相关报道,以及踏吟的各季度财报,却是她近期以来的必修课。
毕竟她和薄韫白结婚最重要的目的,就是防止踏吟借题发挥,在舆论场上随意生事。
据她了解,踏吟近日来在资本市场上节节败退,而童树似乎已经完全把两个集团间的对立,视为了与薄韫白的私人恩怨。
他肯定不会放过婚礼这两天的抹黑机会。
思及此,柳拂嬿轻蹙起眉。
“我总觉得还有别人。”
闻言,薄韫白的目光极快地从场边的另外两人身上掠过。
稍顿,他收回视线,漫声问她:“这半晚上,你就在操心这些?”
“这些?”柳拂嬿抬眸望他,“这些难道不是最重要的事吗?”
薄韫白却道:“这是你的婚礼。”
“和朋友在一起也好,多留些照片和回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