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这次的新闻发布会来的记者非常多。
十二点整, 发布会准时召开。
应碎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西装,戴着银框眼镜,头发披散下来, 别在耳后,干净利落。她脚踩三厘米的高跟鞋,一步一步自信从容的走向发布台落座。
她一出现,就有各种摄像的闪光灯和按下快门的声音。
这是什么人?这可是宜北最有地位的陆氏总裁的女朋友, 这样的身份本就已经吸引眼球,更不用说她的家庭特别, 轻易抓到一点她的事情,就能写一篇头条出来。当然, 除此以外, 她这张比明星还要精致好看的脸, 也必然会成为记者们落笔的点。
应碎调整了一下话筒。
她扫视了整个会议厅, 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 长枪短炮全都对着她,这也就意味着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她不能表现出一点的怯场, 因为此时此刻她代表的并不仅仅是她一个人。
心里面多少有点紧张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角落里站着的陆京尧, 那点紧张似乎也荡然无存。陆京尧本来是想和她一起上台的, 但是她没有让他陪自己一起。因为她非常清楚,这是她的战场。她也要为他打一场漂漂亮亮的仗。
而且只要他在, 就足够给她面对一切的力量。
十八岁被问的问题,今天终于可以给出答案了。
应碎淡定地开了一个头,“没想到今天会来这么多人啊。”
“我知道你们一定有很多想要问的问题, 我可以给你们解答。”
“关于我母亲曾经做过牢的事情,确实属实。”
应碎字字落地。
台下一片哗然, 快门声和闪光灯像是精准打击过来的密集子弹。
应碎又开口。她声音一出来,下面就变得无比安静,像是生怕漏掉她一个字一样。
“十二岁之前一直是我母亲在抚养我。我的母亲和我的父亲并没有结婚,他们是正常恋爱,母亲在分手以后知道了我的存在,并把我生了下来。十二岁时,她把我送到了我奶奶家,此后一直由我奶奶抚养我成人。”
“而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母亲的那些事。”
应碎的目光清冷镇静,“我知道,很多人会觉得我这样的身份会是陆家的一笔污渍。又或者说可能是我拖累了陆京尧,让他和他的公司站在风口浪尖。但是我想告诉所有人,我母亲是我母亲,我是我,我从来就没有做错什么,所以大家也不必猜测,觉得陆氏有什么问题。”
台下有记者打断她的话,言语犀利,一点情面也不留,“你母亲能做那些肮脏龌龊的事。你又让我们大众如何相信你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呢?我们又该如何相信陆氏集团总裁看人的眼光就一定是对的呢?”
应碎笑了笑,目光直直看向那位提问的记者,“你是想让我自证吗?可我为什么要自证清白?”
“我从来没偷过,也从来没抢过,你让我怎么证明我光明磊落?这位记者,你要做的不是让我怎么证明我,你要做的是找到证据,证明我不是。”
台下的记者被噎住。
又有记者发出提问,“应小姐,您觉得您自己的身份和陆总般配吗?”
“般配?”应碎敛下眸,顿了两秒,抬起眼,认真回答。
“我和陆京尧之间,只要相爱,就是般配。”
“但是如果你还想要更加现实一点的答案,那我同样也可以告诉你,我们很般配。我曾经代表国家拿到了ASCGD国际赛的金奖,让我国的网络安全技术往上走了一步,也获得过Wordcoders国际第一名,成为我国史上首位冠军获奖者。我从业以来,带队设计过三十二款软件,或许你手机里面就有我设计的软件。”
应碎的声音从容,不紧不慢。她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番事实,这样骄傲的履历是在场很多人都不敢想象的,更不敢想象是出自眼前这位如此年轻又极具貌美的女人。
如果说她设计的各种软件是她的硬实力,那么参加国际比赛为国家带来的荣誉,就是不可磨灭的软实力。有做足功课的记者清楚,当年ASCGD金奖落在国人手中时,在网络技术的领域引起不小的轰动,不过当时本人并没有接受任何的采访。没想到竟然就是眼前的人。
“所以说呢,你问我和我男朋友般不般配,我觉得我们般配。他在他的领域发挥长处,我也在我的行业一头深扎。我不仰仗他,我不依附他。我们平等、自由地恋爱,我们都在努力发光,我们的灵魂互相契合。”
“但可笑的是,仅仅因为我母亲的身份,我遭受到那么多的质疑。那么我想问你们一句——”
“你们了解陆京尧的女朋友吗?如若不了解,又是站在什么角度去评判我?”应碎视线扫向全场。
台下的记者又是一阵讨论。
显然是没想到眼前的人,会优秀到这个地步。很多记者都在重新编辑他们的新闻稿,将原本侧重写陆氏总裁女朋友有颜无能、拖下水、不对等爱情能持续多久等等的关键词,改为其励志、爱情长跑、平等恋爱等正向的关键词。
而与此同时,也有手快的记者发布了部分稿子,而在微博热搜上面,也赫然出现了新的词条——“我们平等、自由地恋爱”、“逆袭”、“ASCGD金奖”等等。
应碎看了看台下,继续说,“暗无天日的日子是什么样的?见不到光,见不到希望,更毋论今天你们按下的这些闪光灯。我挣脱我母亲给我带来的影响,用了太多年,希望今天这场新闻发布会,能是一个终止。我们无法选择出生,但是我们可以选择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
“今天既然坐在这里了,那我还要多说一句,作为一名网络技术从业人员,我们一天天见证了网络的日益发达,见证了网络给人带来的便利。但网线连接世界,也意味着舆论的传播变得更加容易。还是希望,这个世界,能少一点恶言相向。”
陆京尧定定地站在那里,目光温柔地看着坐在台上的应碎。他心里面百感交集,但是终究是心疼占了上风。
多少人跌倒在泥潭,深陷不起。而他的遂遂,一次又一次地跌倒,又一次一次站起来,干干净净地站起来。
应碎看着台下的交头接耳的各路记者,大抵知道,这盘逆风局,被打顺了。
可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人站了起来。
是许善睐。
“应小姐,你说了这么多,我们确实为你感动。但是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可不可以解答?”
陆京尧的目光投向许善睐,身上的气压明显降低,神情透着冷厉。
“你说。”
“据我所知,你高中前两年是在另一所学校上的,当时学校里的人,可是对你避之不及的。”
许善睐举起手机,上面是一张照片,“这上面的人是应小姐本人吧?”
许善睐举着手机像周围的记者展示,“上面还有一个男人,手里面还有一叠钱。据说当时应小姐手臂上经常有淤青,谣言盛传,说是应小姐被一位男士包养,那个男人似乎还有暴力倾向。”
“而谣言被传开的时候,应小姐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甚至在高三这样关键的节点还转学。”
许善睐脸上有浅浅的笑意,但笑里藏刀。“对于此事,应小姐又打算做出什么样的回应?”
全场安静了一瞬,鸦雀无声,随后讨论声越来越大。
第99章
“照片上的那个男的, 是我。”一道声音浑厚的男声响起。
全场所有人都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王开泽从靠后面的位置上站起来,和站在一边的陆京尧对视一眼,大步朝着台上走去。
王开泽对网上的事情不算特别关心, 所以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应碎的身上。还是陆京尧找的他,告诉了他,原来应碎一个人在承受这么多事情,尤其是在知道这是因为陆京尧他们家所导致的原因之后, 他都恨不得揍一顿这小子。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陆京尧告诉他原来当年她转学的原因, 竟然是因为这一张照片带来的谣言,他当年只知道, 她奶奶让他帮应碎办一个转学, 却不知道背后的原因是这样, 应碎这孩子是真的能憋。
现在有人想要用这谣言来攻击她, 王开泽简直忍无可忍。
陆京尧也是在知道这两天有人在调查应碎高一高二的事情的时候, 意识到可能在发布会上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提前做好了准备,让王开泽也到现场, 以防万一。
没想到这个万一就是许善睐带来的。
应碎站了起来, 对着王叔叫了一声, “王叔。”
王开泽拍了拍她的肩膀,“受苦了, 孩子。”
他拿起话筒,看向台下,“这张照片上的人是我。我和她的父亲一样, 都是消防员。他父亲在还没有见到她时就已经因为救人而去世了。她没和你们说这些,是因为她并没有想要拿他父亲的事情来博取同情。”
“但我这人脾气不太好, 已经看不下去了。”他的目光落在许善睐的脸上,“她是她母亲的女儿,也是她父亲的女儿。她的父亲是一位人民英雄,可这样一位英雄的女儿,却还要被人评头论足,真是叫人寒心!”
“她住到奶奶家以后,我也就帮忙着多照料一点。而那一次给她钱,也是因为心疼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要扛起巨大的责任。她奶奶那时候生病,她最好的朋友也因为抑郁症住院,这丫头靠着自己做拳击陪练给她朋友挣钱治病,”王开泽越说越气,忍不住拍桌子,“她这么善良的一个人,竟然还会被人造谣,真的可笑至极!”
“所以她当时身上的伤是打拳留下的吗?”有记者提问。
“是的。她的拳击就是我教的。”王凯泽说,“你们要是不信也可以去我拳击馆看看,我也留着一些她拳击时的视频,那时候也会去墓地带给她爸看,让她爸在天之灵,看看自己女儿优秀又有担当。”应碎看了一眼王叔。
王叔这些年对她真的就像亲生父亲一样好。如今冒着可能和她一样一起被骂的风险替她来说话,她真的挺感激的。
许善睐不能相信,自己以为找到的一个天大把柄,竟然更有利于扭转她的形势。
她追问,“如果事情确实这样,那为什么你没有在当时就马上澄清,而是任由谣言扩散,甚至最后还转学了,这好像有点说不太通吧?这显然就像是在逃避这些事情。”
王开泽和应碎对视了一眼,应碎接过王开泽递给她的话筒,“当时我的奶奶生病住院,我最好的朋友深受抑郁症的折磨,而我除了要照顾他们以外,还需要赚钱给我朋友治病,你说我还有什么心思去管那些谣言?你真当我很闲吗?”
许善睐沉默了片刻,听到周围人小声讨论她的刻薄,心里面不禁慌张。
但她还是继续追问,“你朋友生病,她家人不管吗?为什么要你来出这个钱?更何况,有谁会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朋友,浪费自己的学习时间,还做的那么辛苦的事来给她挣钱。应小姐,你不觉得这有点太假了吗?”
应碎勾唇冷笑,许善睐对她的针对实在太过明显,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回答。
“我朋友当时家里出了点意外,没有人能照顾她。她只有我了。”
“至于你说的非亲非故……我那段苦闷黑暗的时光,是她陪我度过的,她之于我,是朋友,更是亲人。许小姐如果身边没有这样的朋友,可能不会懂吧。”
许小姐?所以她们两个认识,而且看上去关系不好的样子,不然这个记者也不会这么针对地问她那些问题,简直就是往人家心窝子里面挖。
很多记者看许善睐的目光都变了。
许善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那你可以让你朋友出来给你作证吗?”
“不能。”应碎的语气已经冷得不行了。
许善睐“呵”了一声,语气充满了讽刺,“所以,你这么帮她,她连给你作证都不行。”
应碎抿了抿唇,淡着声音,说出了在场上说过的最无力而落寞的一句话,“她对这个世界失望透了,离开我去了她想去的世界。”
陆京尧敛下了眸。
不由想起当初,她伤心欲绝的样子,也想起她孤身跑到雪山,为书眠实现她永远完成不了的愿望的样子。群山为称,他永远忘不了那画面——她比群山瘦小,也比群山高大。
全场都安静下来了。
应碎稳了稳心神,重新看向大家,“她的死和网络暴力有关。既然都说到这了,我也再次呼吁,不要再在网络上对别人未知全貌就含讽苛责,过去,她是受害者,我是受害者,如果继续放任,未来,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网络面具狂欢下的受害者。”
“我觉得我要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如果没有什么要问的,那今天就结束吧。”
“等一下。”又有记者举手,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生。
那个年轻女生站了起来,“应小姐,听你说了这么多,我真的非常感动。我是一名刚入职的青年记者,你的故事让我深刻意识到,作为一名记者,要注重事实真相,而不是随波逐流。我想在这里,谢谢你的真诚和启发。我也会在未来,坚定我的职业操守。”
说着,那位记者对着应碎浅浅鞠了一躬。
应碎勾唇,“是我要谢谢你。”
引导网络风向的,不仅仅是所有作为个体的大众,还有更强大的一股力量,那就是新闻媒介。如果今天她的事情能对一位新闻人起到影响,那她站在这里,就不算失败。
新闻发布会结束以后,陆京尧和应碎还有王开泽一起吃了一顿晚饭。
应碎给王开泽倒了一杯酒,问他,“王叔,你今天怎么也会到现场来?”
王开泽下巴朝着陆京尧抬了抬,“喏,还不是这小子,告诉我了那些事。不然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本来好好的,也不知道是谁,让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