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来纠结去,他按下拨号键。
家里,甜喜正在沙发上吃着零食看书。
接到电话,她赶紧把零食放好,然后心虚地用湿巾擦了擦手,拍了拍沙发上掉的零食渣。
“喂,哥哥。你回来了嘛?”
“回来了,马上到地库,”贺召清了清嗓子,“我有件事跟你说。”
“说呀。”甜喜乖乖把沙发上乱七八糟的书也收了起来。
“我……刚才受了点小伤,不严重。就是想着……先跟你说说。”
甜喜刚把书抱在怀里站起来,闻言又坐下了,不确定地问:“什么伤?”
“腿上擦破了点皮,真不严重。跟你说是怕你等会见了我再担心,其实没什么事。”
“哦……”甜喜的语气明显低沉许多,“去医院了吗?怎么伤的?”
贺召说得很含糊:“嗯,就是有个不会开车的,撞了一下。你别胡思乱想,我答应过不骗你的,你要相信我。”
“嗯……”甜喜闷闷地应了一声,“你快点回来吧。要不要我下去接你?”
“不用,小方会送我。”
“好。”
道别之后挂了电话,甜喜静静地坐在原处,低着头,半天没有动作。
被车撞了一下,说得轻描淡写,不就是车祸么。
她才刚拒绝黄姚,这一会儿的功夫贺召就出车祸了,是巧合么……
她无法不胡思乱想,周围的寂静聒噪到让她心烦。
等门口传来动静,已经是十几分钟以后,她连忙跑过去开门,开得太突然,正在收轮椅的温跃被她看了个正着。温跃先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笑了笑:“嗨,阿甜妹妹,还想给你个惊喜呢。”
小方配合道:“都说了让你小点声,小点声,这么大动静怎么给惊喜。”
贺召本来后背倚着墙壁,慵懒地站在那揣着兜,见她出来,下意识站直了些。
甜喜在他两条腿上看了又看:“……先进来再说。”
贺召被她盯着,硬着头皮迈开腿,第一步就被她看出了端倪,走到她身边总共没有五步,疼得真是很厉害。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冷了许多:“还是让他们把你们送进去吧。”
说完扭头自己先进去了。
小方和温跃把贺召送到客厅沙发上,随后火速撤离,连轮椅都落下忘了拿。
甜喜把刚才收完的书和零食拿走,沉默着来到贺召身边,坐在沙发边缘:“伤在哪里?”
贺召伸手揽住她的细腰:“真没事,明天可以正常去上班的。你晚上吃了什么?今天肚子鼓鼓的。”
甜喜乖顺地被他抱到腿上,始终沉着脸:“我要看你的伤。”
“在小腿上,一点点,穿着长裤又看不到。等会儿睡觉之前给你看一眼,别担心了。”
“那现在就去睡觉。”甜喜说着就要拉他走。
可是腿伤带来的痛感显然没有嘴上说得那么轻松,猛地被她拽着起了一下,贺召脸都白了。
空气中似乎蔓延着一股血腥味。
甜喜心头一凛,赶紧松开他让他坐好。
站在离他半步距离的位置,时刻小心着他的反应,见他多少缓了过来,立马蹲下要去挽他的裤腿。他还穿着白色衬衫,领带松松垮垮,竟然搭配了一条修身的黑色牛仔,不伦不类,反而欲盖弥彰。
裤腿不好挽,甜喜果断放弃,坐在他旁边要解牛仔裤的拉丨链。
贺召被她的动作吓到了,按住她的手试图阻止:“阿甜!”
甜喜抬眼,湿润的眸子透着几分狠:“你不让我看?那你刚才说的一切还是在骗我。”
“……我没骗你。哪有这么看的。”
“我就这么看。”甜喜说着,手上使劲儿,毫不客气地掰开他的手。
贺召知道她不会轻易罢休,妥协道:“你让我回去把衣服换掉好不好?”
甜喜紧抿着下唇,动作不停,根本听不进别的:“不好。”
贺召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开导她:“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这样会不会让我太没面子了。”
甜喜皱眉,看似是在思考他说的话,实则打着别的主意。
手劲儿一松,她突然抽下了他的领带,二话不说把他的胳膊背向身后。动作太快,贺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绑住了手腕。
如此情况多少有些屈辱,更别说她还想直接脱丨掉长裤去看腿伤。
可是看着她倔强的脸,轻颤的睫毛掩不住眼角泛滥的红,凶成这样,却要比他先哭了。
意识到她在忍泪,多余的话就像泥浆堵在贺召心口,让他一句也说不出。
她的眼泪就是能拿捏他的最好的武器,随便她想做什么,贺召根本没辙,即便是要把他的心生生挖出来,他也没办法反抗。
叹息声犹如一阵风,轻轻吹荡寂夜的涟漪,拨弄着甜喜的理智。
她没有真的继续往下做什么,只是半跪在沙发上,攥着他的衣摆,眸光潋滟,颇为无助地喃喃:“我已经在学着爱你了,为什么还是不信任我。”
贺召的语气温柔到了极致:“我没有不信任你,这不是把受伤的事告诉你了么。”
甜喜并不满意这种告诉。
一滴泪支撑不住,从她脸庞滚落,她的声音格外平静:“撞你的人是谁?”
贺召嘴唇翕动,犹豫着说:“……你没见过的。”
甜喜才不管他说什么,直接道出一个名字:“黄姚。”
看他的表情猜测:“不是。那,李建。”
他眸色微动。
答对了。
粗丨重的呼吸暴露着甜喜心里的怒意,眼神的冰冷拦不住泪珠不停地坠落,就像一个缝补拼凑的玩偶,一边凶狠残忍,一边委屈可怜。她病态的心理有时如同分裂,把她割成了矛盾的碎片,一旦受到刺激就很容易控制不住异常。
“对不起……黄姚来找过我,今天也找过我……他让我帮他求情,我没有问你就拒绝了……”
贺召一边尝试挣开领带,一边安抚她:“他们做什么跟你没有关系,你求不求情我该怎么办也还是会怎么办。何况你拒绝他,说明你清楚我的选择,你很了解我。”
甜喜泪眼婆娑,固执地说:“可是我让你受伤了。”
“我受伤不是你的原因……”
“可是我让你受伤了,”她越说越哽咽,身体无意识地去依靠他,“我本来可以不多话的,我故意激怒了他,我自作聪明了对不对?怪我没解决好,怪我性格太差了,我根本什么都不行,我不会好好处理这些事。”
贺召紧着眉头,心疼地哄她:“不是这样的。你先松开我,我抱抱你好吗?”
甜喜好像听不见他说的话,只有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衫:“哥哥对不起……”
一瞬间,就像回到了那个令人无助的秋天。
贺召当时也是为了救廖满满所以受伤,胳膊骨折,又折腾着去烂尾楼里寻找甜喜,直接疼到晕倒,被推去医院抢救。
冷夜中,甜喜一个人坐在走廊的地上哭了很久。
甚至在抢救完贺召昏睡期间,她也一直守着他寸步不离。
不同于目睹外婆病死和妈妈坠亡时的冷漠,那次她感受到了心如刀绞的痛苦。
那些人不爱她,她心里清楚,所以她不在乎,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那些人根本就无所谓,可是贺召很重要,贺召会对她好,再也不会有人像贺召一样甘愿为她踏入险境,关心她的安危。
她从来没有那么迫切地想成为一个正常人。
她想知道正常人遇到事情会如何解决,想知道怎样才能不给贺召惹麻烦,想知道怎样才能不让贺召为她受伤。
然而将近三年过去,她怎么能一点长进也没有呢。
心里止不住的恐慌感缓缓涌入大脑,就好像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责怪她不懂事,弄伤了哥哥。
气息在发抖,她一边哭一边勾着他的脖子去吻他,仿佛只有与他无限贴近才能确认他的存在与安好。
“阿甜,乖,你冷静些,”贺召在吻的间隙央求,怕她不听,还故意说,“我腿有点疼,你松开我看看伤好不好?”
第40章 霸凌
甜喜本来就跟常人不一样, 疯起来更是不管不顾,什么也听不进去。
她甚至已经无法正常地关心贺召的腿伤了。心里只想要靠近他,拥抱他, 亲吻他,恨不能化作他的血与骨,融进他的怀抱里,永远跟他在一起。
眼泪一度滑落进嘴边,苦涩的味道交织在灼丨热的气息中。
她不回答他的任何话,就算听见他说什么,也只会盲目且固执地判定为他不喜欢这种亲丨密的关系, 以为他想要离开。
可是执拗病态的灵魂怎么能接受哥哥离开呢。
“你不要走……”她不停地喃喃,不停地哭着吻他,手劲儿也渐渐不受管束,指甲无意识地划伤了他的皮丨肤, 血痕遍布他的脖丨颈与双臂。
“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宝宝你别哭好不好, 你冷静一点……我没有说要走。”
贺召反复地哄她, 但她充耳不闻, 还是认定了他会走。
几次三番过后,贺召的腿真的开始疼了。车祸时除了骨头被撞伤, 腿部肌肉还被尖锐物体刺破,留下了很深的伤口, 稍一动作就容易出血。
眼下血液估计已经把绷带染红了, 他能感觉到裤腿也没能幸免于难。
怕自己疼晕过去,也为了让她尽快从这种疯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贺召决定不再配合她的吻,而是偏开脸躲避, 紧闭着唇。
甜喜一见他这种反应委屈坏了。
泪汪汪地凑上去贴着他的脸,一遍一遍地祈求:“哥哥,亲亲,亲亲我……哥哥亲亲……”
贺召顿时心软没辙,刚想说什么,一开口又被她趁虚而入。
外伤疼痛侵袭大脑的同时,她的吻更像是一种足以致命的毒,干扰着他的呼吸,麻痹着他的意志,混乱着他的判断力,给他带来了不可控的指引。
他就像个变态,竟然在痛苦的荆棘中生出了欢悦的花。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异常很快引起了甜喜的注意,她垂着凝泪的眸子,思考了连两秒都没有便朝他伸出残忍的手。
她已经知道霸凌的过程和最终的结果会让自己感到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