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伯母,她笑得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伯父也不嫌弃,拿着手巾温柔的替她擦拭。
半个月后,堂弟出生,伯父一家搬进了法院的家属院,父亲在爷爷的安排下在村里当了小学教师。
从那以后,孟珏山开始每日喝酒,老屋里充斥着夫妻俩的激烈的言语吵闹。
奶奶劝父亲再要一个孩子。
所以孟温两岁的时候,有了小冷。
小冷出生的那天,全家人都很高兴,孟温也很高兴,因为那一天,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
小冷出生时,孟珏山刚下课回来,手里提着的小黑板上还写下着“何由叙凉温”这几个字,他的欣喜溢于言表,甚至将孟温抱在怀里,指着黑板问她,“孟凉温,弟弟的名字好不好听?”
孟温点点头,他就更高兴了,“行,那你就叫孟温。”
可是,孟温的日子并没有因为小冷的到来得以改善。
爷爷在看到孟凉温这个名字时,哐嘡一下放下了手中的老式保温杯,冷着脸不说话了。
他认为儿子是在埋怨他,父子俩的关系已经降至零下,一触即发,孟珏山呕着好几年的气,驴脾气犟到底,积攒在心中的怨气透过激烈的言语,像锋利的刀片划伤了老人的心。
小冷出生的第二天,爷爷奶奶搬走了。
家里的经济状况一落千丈。
周杰俞的日子过得很难,孟温的日子过得更难,因为两个大人都潜意识中认定,这副窘迫,这副穷酸都是孟温造成的。
大人内心的想法透过言语和行为,日积月累,在孟温心中留下了深深地阴影。
唯一支撑着她可能就是小冷,他将在周杰俞那里得到的爱分一部分给孟温,才让她懂得什么是亲情。
从孟温记事起,孟珏山的手里总是拿着一瓶酒,稍微懂事些,她看向孟珏山的眼神中总带着一些鄙夷,骨子里要强的性格让她不能理解有手有脚的孟珏山为何会向命运妥协。
在她的认知中,只要四肢健全,就可以去创造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她看不起孟珏山这种栽了一个跟头后就一振不起的颓靡,更何况还是因为一个荒唐的、带有赌的成分在的决定,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没有错,家里的境况也并不是她造成的。
但后来离家上大学,和室友讨论到这事时,她才恍然明白,也许孟珏山已经酒精上瘾了。
周杰俞在村里的制伞厂,每月拿到的工资少得可怜,但她是个精明的女人,她总能变着法儿的指示孟温去爷爷家拿到她和小冷的学费。
但随着年龄增大,尊严和原则已经不允许她受着伯母冷嘲热讽的情况下,赖着脸皮在爷爷家从早上坐到下午。
头一次她没有将钱要回去的那个晚上,周杰俞将她推了出去,哐嘡一声锁上门,“赔钱货,养你有什么用!?”
孟温叹了一口气,她拿出了书包里的英语课本,蹲在窗户下借着灯光背单词,院子门口,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流浪狗,一直冲着躺在地上的人狂吠,那里被吐得满是酒臭味儿,躺着的那个人是孟珏山。
孟温想了想,还是放下书包,找了根棍子,刚踏出一步,小冷从后门爬了出来,他拿了一个馒头,这是姐弟俩惯常上演的戏码。
他将馒头塞给孟温,一手拿过她中的木棍,“姐,你管他干嘛?”
“真被咬了,哪里拿钱来治?”
小冷将手中的棍子一扔,脸别到一边,“死了最好!”
孟温叹了口气,还是捡起那根木棍,走向门口,她拽紧了手,走近时闭眼想象如何夸张做出动作才能吓走流浪狗。
紧绷的神经一触即发,她睁眼扬起手中的木棍时,一个石头从身后飞出来,砸中了流浪狗,小冷在身后叫她,“姐,你快过来,快点!”
说完又是一个石头砸了过去。
孟温抓紧棍子,拔腿往回跑,小冷站在窗户旁向她伸出手,他急得跺脚,脸上满是焦急。
孟温在握紧他的手时,脸上却带着笑。
第二次去家属区,爷爷最终还是给了两人的学费。
准确的说,这一次是小冷带着孟温去的,她站在法院家属区楼下的香樟树旁,从包里翻出一本书,还没打开就看见小冷下了楼,他手里拽着钱,脸色相当不好看。
后来孟温回想,才觉得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正是骄傲放纵的时候,怎么又能受得了那样的言语侮辱了。
但是之后的每次,要学费这一任务都是小冷去,拿到钱后他再给孟温,孟温再给周杰俞。
只是,孟温能明显感受到,这个孩子似乎正变得跟她一样不爱笑,死气沉沉。
也仅仅是两人独处时,他才会眼里带着光,咧嘴笑着和孟温分享他发现的新鲜事。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变得很忙,分两章更了
第18章 凉温回来了没有
孟温去市里上高中后,小冷变得更孤僻了些。
孟珏山的情况也越来越不好,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整日昏醉,不醒人事,他对酒精的上瘾程度达到了无法克制的程度。
最严重的是,在孟珏山无数次缺勤后,村镇小学辞退了他,他在村委会楼下的茶馆中输掉了自己的所得的经济赔偿。
周杰俞的噩梦开始了。
最开始只是将钱藏到外婆家,但孟珏山发现后,躺在外婆家的院子哭闹不止,嘴里骂着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不得已,钱又存到了银行。
周杰俞第一被打的时候,正是孟温放月假的前两天,她回家的时候,母亲的头上还缠着白色的绷带,小冷的嘴角泛着红。
她坐在门口,看着院落门口躺着的人,心想,要是让那些流浪狗咬死他也是好的。
第二天爷爷奶奶回了家,爷爷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双手拄着拐杖,冷着脸,一脸严肃的看着蹲在门口的孟珏山。
他双手抱着脑呆,好像痛苦不已,不知道是知错了还是在逃避。
爷爷提起拐杖敲了敲旁边的凳子,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整个堂屋,蹲在地上的孟珏山惊得抱紧了头。
“你坐过来!”
孟珏山慢慢露出脑呆,慢慢伸出一条腿,半蹲着移到凳子旁。
“先人!祖宗!你告诉我你到底做什么!!?”
爷爷这声是吼出来的,脸涨得通红,还喘着大气。
奶奶赶紧走到他身后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母亲靠在墙边,无声的流着泪,奶奶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蹲在地上的孟珏山也没有说话,屋里安静下来。
然后孟温看到孟珏山哭了,抽噎得很凶,眼泪和鼻涕糊在脸上,看不见什么表情。
他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开始痛苦,“爸,我知道错了,你救救我,我没得办法,真的没得办法啊……”
奶奶哭了,她在身后推了爷爷一把,爷爷叹了口气,别过头想了想,喊孟温,“去院里把你弟喊来。”
之后周杰俞和孟温被叫了出去,半个小时后,堂屋的们才打开。
爷爷交了一个存折给小冷,那是他们一家的生活费和姐弟俩的学费。
周杰俞踮起脚,在窗外看到小冷接过存折,心中松了口气,她转身去张罗饭菜,孟温跟在她身后,她抹了把泪,转身用暗哑的嗓子冷声说,“跟来做什么?你的书看得完?”
孟温点了点头,“都看完了的。”
“那就去把伞送到垭口上,在那等着人来取。”
孟温嗯了声,转身去了侧屋。
傍晚回到家中,爷爷奶奶已经走了,孟珏山披了一件衣服,坐在门口抽烟,看样子倒是正常得很。
孟温绕过他去了厨房,冷锅里有一碗炒饭。
她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灶头旁边埋头吃。
饿得厉害,以至于孟珏山站在门口她都没有发现。
他弄着手里的烟,有些慌张,想转身的时候孟温抬起头,两个人两眼相望,有那么一段时间的沉寂后,孟珏山清了清嗓子,灭掉了手中的烟,拉了把椅子坐到了孟温对面。
他搓了搓手,有些紧张,看见孟温看着他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为了缓解这种局促不安,他又伸手掏了支烟。
“你奶说,你在市里上高中?”
孟温看着这个男人,眼中全是陌生。
她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和他说话,不得已,只能点了点头。
孟珏山似乎有些高兴,他点了点头,“不错,我考高中的时候是村里的第一名,老子脑子灵光,姑娘也不会差。”
孟温不知道说什么,她勉强笑了一下,算是回应。
孟珏山又抽了一口烟,“你准备去上哪个大学?”
“G大。”气氛缓和些,她忍不住还是扒了口饭。
“行!”孟珏山的手一下拍到她肩膀上,“你只管去,砸锅卖铁我也供你。”
低头扒饭的孟温听到这句话时,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她看向孟珏山的眼神中带着质疑,接着因为这个男人带着笑的脸,进而慢慢出现了一丝光。
然后她点了点头。
但孟温拿到G大通知书的时候,孟珏山并没有真的如他所说,情况反而愈演愈烈。
周杰俞闹到了村里的便利店,希望他们不要再卖酒给孟珏山。
在便利店门口,孟珏山再一次对她大打出手,喝醉了的人疯起来,周围的人都不敢上前劝解,是姐弟俩赶来制止了发疯的父亲。
小冷的眼眶泛红,看着醉成一摊泥的孟珏山,拳头拽紧,身体颤抖,在他起身前孟温按住了他的手。
她摇摇头,眼中的泪正好甩到两人握住的手上。
之后情况时好时坏,小冷上大学后,周杰俞搬回了外婆家。
姐弟俩在外地稍微也放心了一下。
时间也就这么过着,直到孟温研究生快毕业。
是周杰俞提出要回家过年的。
那天冷的厉害,她一人早早的回了家,开始操持起来,小冷去城里买了大堆年货,孟温在厨房里帮忙收拾。
家里的规矩,年夜饭要先让祖宗吃,一家之主要点香烧纸钱。
周杰俞放下围裙喊孟温,“你去便利店喊你爸回来,我们吃顿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