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严重?”听见她这么说曲寂宣放下了咖啡,问,“是什么病?”
“肝癌。”
确实是只能尽力延续生命而不能拯救的病,曲寂宣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阿温,死亡不是尽头……”
孟温摇了摇头,浅笑着喝了一口咖啡打断他,“我没事的,这对他来说,反而是种解脱。”
孟珏山有那么一段时间,相当不正常,他用刀使劲儿去砸地,说他的祖宗们在下面,他要去解救他们。
孟温有时候会觉得,他这一身过得挺可悲的,浑浑噩噩,没有过几天清醒的日子,如果有轮回,这也未尝不是好事。
她喝掉了最后一口咖啡,将话题转到曲寂宣身上,“过年的时候了,怎么打算?”
曲寂宣放下纸杯,摇了摇头,“再说吧。”
两人付了钱出来,孟温将发票拿了过来,“我来吧,虽然没有你的国家课题那么豪气,但报这几本书还是可以的。”
曲寂宣却将发票放到了自己的包里,“说了书也要送的。”
说完顺势牵起她下了楼。
吃饭的地方依旧选的是地方特色菜,在孟温的高中母校附近,绕了好几条巷子才看到,很有特色的店,门口用一些木牌写了一些时下很时髦的句子,还放了很多多肉和绿植。
这是以前她和小冷高中时常来得地方,以前还没有这么时髦,后来店老板的女儿回来了,老板女儿之前是在古镇开民宿的,照着民宿的风格将店铺重修休整了一番,才有了现在的形象。
不到五点,店里人不是很多,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孟温将菜单递给了曲寂宣。
他照常拿起菜单勾勾画画,点完给孟温看,孟温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不喜欢做决定的。”
曲寂宣笑着叹了口气,服务员过来拿菜单,看到他后眼神发呆,但转头看了下坐在对面的孟温又黯淡了下去,然后试探性的问,“帅哥,我们店新出了一款酸奶,要不要给你妹妹点一份。”
正在回复卢卉消息的孟温一下顿住了手,她抬头看了一眼服务员,无奈的笑了一下,之后看向了对面的曲寂宣。
他也笑了一下,照常拿着卫生纸搽桌子,“不是妹妹,是女朋友,就是显小。”
“啊!不好意思。”服务员有些讪讪,之后一脸失落的转身走了。
“曲先生真的很抢手啊,”孟温放下了手机,她歪头想了一下,问,“这是今天第二次了吧?”
在书店买书的时候,就有小姑娘过来要微信,当时他们正好不在一起,等她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那女孩儿失落的转身。
她摇头,“我很不放心呢,怎么办?”
曲寂宣低着头,笑得很深,依旧是那种带着一点点害羞的笑,他摇了摇头,“你这算是吃醋吗?”
“才没有!”孟温一下坐了起来,脸上红红的,“我就是担心一下。”
“担心什么?”曲寂宣继续逗她。
她望着窗外,假装喝茶,“我就是……担心你的生活被打扰。”
“噢~”曲寂宣笑得意味深长,“我并没有觉得被打扰啊。”
孟温一口茶呛在了嘴里,她咳嗽了两声,气鼓鼓的望着他,“这……才不行。”她急得方言都要出来了。
曲寂宣点了点头,一脸好笑,他拿了纸给她擦嘴角,重复她说的话,“嗯,才不行。”
“我是说真的,”孟温抓住了他的手,表情严肃认真,“你看,我们刚在一起就异地了,我会很担心的。”
曲寂宣点了点头,将手放在她的手上,“你看我除了平时和你多说几句,还和其他异性多交流过吗?”
孟温仰头想了一下,确实没有,学院的老师们都说高岭之花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最后一致用了天山雪莲这个“形容词”。这么想着她才放下心来。
曲寂宣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盒子,推到她面前,“看看,喜欢吗?”
她惊诧的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人,然后打开了被黑色丝绒包裹的盒子,是一条吊坠,闪闪发亮五角星形状,很好看。
她吞咽了一下,心想这得不少钱吧。传言说他是个富二代,难道是真的,这……岂不是门不当户不对了,孟温垂下了眼。
“我觉得你戴着会很好看,”曲寂宣擦完了桌子,看她不说话解释到,但之后等来的依旧是沉默,他便有些紧张了,问,“不喜欢吗?”
孟温将盒子推了回去,她摇了摇头,“这太贵重了,我不得行。”她就是这样,一紧张就容易回到方言的表达模式。
黄金的吊坠,再加上那个logo的标识,确实太贵重。虽然之前曲寂宣已经打了预防针,但这并不妨碍此刻她敏感的内心发酵。她曾经历过一分钱掰成两半的日子,窘迫的环境造就了她埋在内心深处坚毅的自尊心,这种自尊不允许她拈来嗟来之食,这样她会觉得抱歉、愧疚,会让她觉得一段关系变得不平等。这实际是基于她非常自卑或许还有些自私的内心,她在害怕,在没有安全感,她怕如果有一天一段关系没有终点,而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自己会遍体鳞伤,所以她不敢亏欠。
曲寂宣叹了口气,又推了回去,“我送你这个不是因为它多贵,仅仅就是因为我想送你,而且我花自己的钱有什么不可以了?。”他耐心的哄着,
“可是……”
曲寂宣将盒子合上放到了她的包里,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认真和她交流,“我允许你去我的房间,允许你看我的书,就证明我认为我们是没有区别,我愿意做饭给你吃,是因为我想要分享,所以,”他缓了一下才开口,“不要拒绝我的分享好吗?阿温。”
孟温仍旧低着头,盛情难却大概就是这样,她处于一个非常被动的状态,面对这样要溢出来的爱,她却突然有些不能适应。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竟然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周杰俞和孟珏山,他们是亏欠与被亏欠一辈子的纠缠,可是这些亏欠似乎成了他们之间的一种联系,天性使然到无法斩断,她想,或许搭建亲密关系,就是在于亏欠与被亏欠之间,就像她之前一直在依赖他一样。
于是她终于缓慢的点了点头,之后别扭的觉得有些难受,似乎是自己搞砸了刚才唯美的氛围而又故作姿态一番,有些颓丧,她看着一旁的水杯不知道说什么了。
曲寂宣低头和她保持平行,看着她说,“所以你的反射弧真的很长啊,我做得那么明显了你都不知道。”
昨晚他们聊了很久,也有涉及到彼此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对方的,两人说了以后都惊诧得不行。
孟温听他这么说一下笑了出来,她伸手去拍他却刚好被他接住了,“我怎么知道?那我还抱了你呢。”
第40章 真正的曲寂宣
继上一次雪地夜聊,再一次对曲寂宣打破原有认知是在小冷回家的那晚。
意料之中的,周杰俞提出她的想法后,饭桌上的气氛并不友好,她一个劲儿给孟温使眼色,孟温叹了口气,只能开口劝,“毕竟是咱爸,哪有让他在外面走的道理。”
周杰俞趁热打铁,“是啊,他走了倒是周身干净,骂名还不是咱们来背。”
“我无所谓!”小冷说。
“你无所谓那你姐怎么办?她还没有嫁人,倒是非要人家说你们不孝才好吗?”
小冷没有再说话,他看着饭桌,眼神里写着倔强。
良久沉寂后,周杰俞深深叹了一口气竟然哭了,她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你爸在外面走,我的心就不定,我就算守寡也跟他守,不然我死后要去哪里?”
两姐弟被她这番话气得不行,小冷试图开口劝她,她却伤心得厉害。
孟温只觉得心累,她将碗筷收拾好上了楼。
进了房间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无力得紧。
身旁的手机响了两下,她拿过来就看到曲寂宣发的消息,从他醒到孟温吃完饭,他整整发了十七条。
——在干嘛?
——还在睡吗?
——懒。
——一张楼下超市的图片
——放假了,超市的菜好少
——但有你喜欢的排骨
……
就超市这个话题他就发了八条。
她刷着刷着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牵着她在雪夜聊天的那天就发现,原来这人之前一直端着,一副高冷的样子,但确定关系之后,他的话变得超多,不仅仅是学术上的指点式讲解,他更会碎碎念,而且有点撒娇。
当然这些孟温仅仅只是初见端倪,也或许是那晚他太兴奋了,情绪没把控好。
在两人进入老夫老妻模式后,孟温旧事重提,用这事打趣他。他当时正在厕所洗衣服,抬头看到镜子里的孟温笑得花枝乱颤,也没恼羞成怒,反而煞有介事的说,“我一直这样啊,亲疏分明的。”
她翻了个身,给他回消息,看他不回,无聊得一直拍他的头像。
之后对面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正准备点头像的孟温看到自己半张脸怼在手机屏幕上吓得心跳都慢了一拍,他竟然打了视频。
她翻了个身,躺在床上拍了拍胸口,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了大伯母,无论大小事,要找孟温她从来都是打视频。
她为自己有这个想法匪夷所思半天,又觉得对不起曲寂宣,只能在心中默默的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坐到书桌旁,在镜子里打量一番,找好角度才点了绿色的按钮。
然而他的脸没有出现在手机屏幕里,孟温喂了两声,他才凑过来,“等下,在换鞋。”
“噢~”孟温用手撑着头等他。
却听到他那边传来声音,“楼下今天有紫甘蓝,我想试一下用它包饺子。”
“可能会惨不忍睹哦~”他人还没有出现,所以孟温只能无聊的盯着窗帘回应他。
那边传来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是水流声,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出现在了手机里,看到孟温后嘴角就勾着笑,他说,“给你看个东西。”
然后他走到了阳台上,Z市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孟温看到洒满阳光的阳台上放着她的那盆芦荟。
她走之前将它搬到了客厅,送曲寂宣回去的时候嘱咐他照顾一下,“就偶尔浇浇水就行,它生命力很顽强的。”
但是孟温看到那盆卢卉旁边放着很多多肉,仙人掌、仙人球之类的。
“我给它找了好多朋友,这样它就不会孤单了。”
他还没有把摄像头切换回去,孟温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但她自己确实惊呆了,她缓了缓问,“你是曲寂宣吗?不会是假的吧?”
曲寂宣会这么幼稚吗?他总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满身高冷的气质。总之,孟温觉得真正的曲老师已经被掉包,而手机对面那个肯定假的。而这个骗子一点技巧都没有,一点都没有模仿到精髓。
如果是真的曲寂宣,就算是破天荒的打了个视频过来,肯定也是清冷的坐在沙发的一角,面无表情的看着笔记本电脑,时不时呡一口水,然后抬头瞧一眼对面的孟温,说不定还会让她拿出书,然后开始一番授教。
那天开始她觉得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曲寂宣,甚至是男人,或者她的了解只是浮于表面,她的爱慕一部分源于他过分完美的外表,最重要的是,她对他的依赖是因为他总能在恰好的时机给予她足够的安全感和勇气。
但仅是这点,也足够难能可贵。
所以她真的好喜欢他啊,她看见他笑,看他认真的讲说怎样处理紫甘蓝能够避免汁水流出,她才觉得,生活有了真实感,而曲寂宣离她并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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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的前两天,周杰俞将孟珏山接回了家,那个晚上大伯一家难得过来,吃了一顿饭。
爷爷垂垂老矣,大伯虽然在县法院,但没爷爷的庇护,干了十几年,却一直备受打压。和孟温同岁的堂弟从小顽劣到大,高中辍学在家养到22岁,之后伯父托人在城投公司给他某了份事,希望他自立自强,前不久又为他说了亲,结婚没多久两人有了小孩儿,但孟温偶然从周杰俞和邻居的聊天中得知婆媳关系闹得很僵。
明明应该是一顿和和美美的团圆饭,气氛却莫名诡异。
小孩儿一直在哭,大伯母将他抱在怀里哄,之后给了堂弟媳妇。周杰俞忙着给房间的孟珏山准备饭菜,小冷去收拾孟珏山遗留在伯父家的衣物。
周杰俞回来,大伯母来不及酝酿便开口,大意是他们照顾孟珏山很久,也很辛苦,如今孟温两姐弟也长大,应该把账好好算一算。
很奇怪的,爷爷就此事没有表态,是默许的态度。
大伯母说得更严重了些,周杰俞当然不肯服输,两人争吵着,小孩哭闹着,大伯抽着烟,烟雾缭绕的屋里让她极度不能适应,她想抽身去给小冷打个电话,刚站起来就被大伯拦住,他灭了手里的烟,瞥了眼孟温才开口,大意是孟温是有工资的,应该要为家里负起责任。
孟温下意识抬眼去找周杰俞,她站在桌前,迎上孟温的目光又急忙低下,她突然反应过来之前饭桌上她的欲言又止,以及那翻新房间又是为何了,她点了点头开口,“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