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寂，久到他以为呼吸清浅的她已经睡着。
“我还没做好准备。”
“我宁愿经受那一刻的血雨腥风，也不想亲手拨开鲜血淋漓的伤口。”
夜色更浓了，入目皆是清凉如水的月光，隙着叶缝而来，落在她颤动的眉睫。
静到能听清彼此心跳声的空间里，他的话字字沉在她心里。
“我不会让血雨腥风发生。”
“永远。”
第59章 无期限8
餍足后倦意袭来, 身边气息令人沉心，迟羡慢慢阖上眼睛。
半睡半醒间，她听到他低唤她的名字。
“迟羡。”
她意识已经模糊, “嗯。”
屋外风停，树影平息, 独留冷玉般的月色，消散几分灼热。
他的嗓音一如这月色，“我收到了北极科考队的文件。”
“嗯？”叶崎鲜少在她面前提及工作，迟羡糊里糊涂应声, 过了许久才发觉不对劲, 从他的怀里探出头, “北极科考队, 你要去北极吗？什么时候？”
“7月, 具体哪天未定。”他对上她雾蒙蒙的眼眸, “6月会封闭培训学习, 可能到出发前才能见面。”
“这么久。”她彻底清醒，“年中我有电影开机, 下个月基本就要进组，我们很快又要分开了。”
迟羡埋进他怀里, 恹恹道，“怎么这么突然，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9月底前, 两个半月左右。”
两个半月。
迟羡长长叹了口气。
电影没电视剧拍摄周期长, 顺利的话，《南门》大概会在八月中旬杀青。他们本就因为这段时间的事情很久没见, 转眼又要分开。
“都怪你。”情绪驱使，她委屈的声音里中带了娇嗔, “因为你不信任我，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没有不信任你。”
只是怕她伤心。
叶崎俯身吻上她颤动的眉睫，“迟羡，夜长梦多，我需要在走之前解决这些事，以免我不在时发生意外。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迟羡眨眨眼，感受他温润的触感，“要我做什么吗？”
她亮盈盈的眸子在月色里愈加清透，他被许久未见的真切气息包裹，迫切想把时间停在此刻。“或许你可以……”
枝叶摇曳，连光影都染了秘密。
科考前琐事繁杂，叶崎还需一一安排好工作，加上为了避免暴露，他这几天依旧早出晚归，除了被叶薇撞上的那次，大家甚至都不知道他回来过。
用他的话来说，“能多一天就多一份保障。”
而迟羡右脚基本恢复，在家里赖到不得不要工作才喊齐时妍来接她。
“果然还是叶教授家里养人，瞅瞅这小脸都红润起来了。”迟羡看起来又恢复到拍摄《青摇赋》之前的体重，齐时妍总算松了口气。
迟羡早上和叶崎多磨蹭了一会儿，此时心情像被雨水打得皱巴巴的落叶，却还不忘回怼，“你不如直接说我胖了。”
“胖怎么了，胖多好啊，下部又不是古装，干巴巴的多难看。”红灯亮起，齐时妍瞥见她垂着的眼眸，猜到了大概，尽量让话题轻松，“他妈妈给你吃的什么啊，我让阿姨学学，进组了做给你吃。”
“你可别，我现在闻到鸽子汤就要吐了。”分明只是崴脚，孟瑾却按照手术后的标准精心照顾，迟羡每天都在喝大补的汤，她着实有些受不住。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妍妍，上次蔓蔓姐提到EM盛典是不是就在这个月？”
“521，咋，你不是说没兴趣吗？”齐时妍意外她突然提起这事，“这种盛典也没啥含金量，纯粹是去秀礼服的，给品牌个面子而已。你脚还没完全好，月底要录《一往无前》，没必要去。”
迟羡语气淡淡，“宋欣玥会去吧？”
“对，行程图里有，她好像还有个唱跳，所以更没必要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我去。”她取出手机，“我和蔓蔓姐说声。”
齐时妍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狐疑打量她，“你不会是摔坏脑袋了吧迟羡？宋欣玥在，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迟羡找了个挑不出错的理由，“《南门》出品有鸿图影业，听说韩总会去，提前打个照面方便后续合作。”
“至于宋欣玥。”她指尖一顿，“没必要给无关紧要的人眼神。”
“我怎么把这事忘了，难怪蔓蔓姐之前一直劝你去。”齐时妍也没多想，甚至开始期待，“好久没见你走红毯了，我爱红毯！”
“是爱红毯的物料吧。”迟羡毫不留情戳破。
“嘿嘿，每次红毯我发的视频点赞和互动总能高出不少，大家果然都爱美女。”齐时妍杵方向盘上看她，“再说你这身材，不走红毯多浪费啊。”
迟羡无语，“还走不走了？”
“走走，我想吃那家火锅很久了，今天一定要大吃特吃！”
迟羡这段时间喝了太多滋补的汤，虽然孟瑾已经尽可能变着花样做，但她的的确确想吃点辣的换换口味。所以她甚至都忘了忌口的事，跟着齐时妍直奔火锅店。
这顿饭她们吃得酣畅淋漓，春天正午暖洋洋的阳光晒着，她感觉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齐时妍更是吃出了汗，脱了外套连涮三盘毛肚。
“渺渺日料脑袋，你毛肚脑袋，你们真是。”迟羡虽已见怪不怪，但看到连吃三份还是有些吃惊，默默又下单了两份。
齐时妍顾不上抬头，“咋，你没脑袋？”
“毛肚多好吃啊，他们家尤其好吃，我心中火锅top1就是这么来的。”
“你才没脑袋。”她吃了个大概，靠在座位上消食。
迟羡漫无目的环顾四周，视线里蓦然闯入许久未见的熟悉身影，她瞬间坐直身子，眼里淌着不可思议。
齐时妍最喜欢的这家火锅店没开在商场里，虽算不上苍蝇小馆，但市井气息浓重，环境也一般，人声嘈杂沸腾，大部分时间来都要等位。关键是没有包厢，她来的次数并不多，齐时妍靠着和老板混熟才能订到角落的位置，每次都要谨防被人认出。
来吃饭的多是周围大学生，她难以想象西装革履的他坐在这里有多违和。
陆景舟似是也注意到了她，倏地停下脚步。
周身人来人往，吆喝声、欢笑声、吵闹声混杂，他的眼神屏蔽掉所有干扰，毫不掩饰落在她的脸上。
怨念，留恋，仇恨……深邃复杂，直教人无法分清。
他身后还跟了几个穿西装的人，见他停下，顺着视线朝她看来。
迟羡低头压了压帽檐，再抬起时人已不见。服务员依旧忙着来回添汤底，仿佛一切都是幻想中的画面。
可那记眼神太过清晰，他的愤怒简直将从眼里溢出，恨不得立刻将她吞没。
她突然理解了因爱生恨四个字的含义。
“想啥呢，一动不动。”齐时妍伸手在她面前晃晃，“好吃到开始发呆？”
迟羡努力把他的眼神从脑海里赶走，“没事，吃太多了。”
“这还算多？迟羡你别刺激我，我才刚刚开始！”
她灵活躲过齐时妍的攻击，心里默默提高了对陆景舟的防御。
虽然她什么都做不了，但万一哪天她的事情被爆出来，她希望不管多离谱自己都能坦然接受。
挺可悲的。
窗外不知何时来了只漂亮的三花小猫，正慵懒缩在石板路上晒太阳，身上笼着一层薄薄的金光。
静谧，安然。
与她无关。
迟羡闭上眼睛，默默准备迎接血雨腥风。
EM盛典当天迟羡选了一件斜纹高开叉鎏金礼服。
裙摆璀璨细闪，薄纱轻盈梦幻，腰身玲珑，细腿修长，优越的肩颈线全然显露，举手投足尽是优雅袅娜。
“我靠好闪，维纳斯女神也不过如此吧？”齐时妍伸手挡住细碎的闪烁，绕了一圈打量，啧啧称赞，“今天绝对是大杀四方的程度！我的视频质量有保障了。”
“是的是的，羡羡姐好美啊今天！这个裙子好漂亮。”姚然在一旁附和。
迟羡早就习惯两人的彩虹屁，基本只要遇到红毯她们都会抓着她猛一顿夸，她已经免疫了。
她对着镜子整理妆容，那双妖娆的狐狸眼微微上挑，馥郁红唇宛若清晨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处处蕴着危险蛊惑的气息。
迟羡指尖轻点，悄悄勾起了唇角。
倒是林蔓松了口气。
“效果还不错，和我想的差不多。”林蔓帮她理好裙摆，细细检查有无不妥的地方，禁不住吐槽，“下次可不能再这么临时决定了，天知道我借这套高定多费劲。”
迟羡绕到林蔓身后，轻轻捏上了她的肩，“辛苦蔓蔓姐啦，没有下次了。”
“行了行了。”林蔓也不知至于真生气，“然然，外卖取了吗？吃点垫垫，一会儿差不多要去拍照了。”
她回头看迟羡，“你的还是沙拉，坚持今天，结束后我们去吃大餐。”
因为临时决定参加，迟羡控制了一周饮食，把孟瑾好不容易养胖的身子又瘦了回去，搞得齐时妍直呼浪费。
裙子很紧，她也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走到窗边发呆。
相较于她最喜欢的秋天，春天明显从视觉上给人感觉更有活力。入眼尽是交错重叠的绿，从枝桠的嫩芽到矮木灌丛的密叶，无不透着生机。远处更是渐次怒放的各色花，颇有种百花齐放的盛景。
迟羡恍然意识到，夏天马上就要来了。
今年必将是个翻云覆雨的夏天。
“羡羡，看什么呢？”林蔓见她只吃了几口，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饿？晚会结束基本要十点，再多吃点？”
“不吃了。”迟羡声音淡到犹如天边那丝缓缓掠过的薄云，“蔓蔓姐，你看那条樱花大道，花开得真好。”
“是挺不错的，过几天拍完杂志看看能不能空出时间给你拍套古装写真，剧宣之前应该能用到。”林蔓眼里都是工作，她低头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羡羡，去拍照片吧？”
“好。”
等她走到门口时，林蔓突然叫住了她。“羡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