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水花四溅,爆发在富有质感的夜景里,无声却又震耳欲聋。
失重感让喻忻尔呼吸停滞,虽落入有水流缓冲的泳池内也无法控制狂烈跳动的心脏,过程有双健壮的手臂轻而易举捞过她,护她勉强站直,但她还是被呛了一口水。
酸味从鼻腔蔓延至大脑,她的脸颊完全被涨红,难受到她咳嗽了好几声。
“你有病啊?”喻忻尔浑身湿透,头发一缕一缕黏在脸上,她都无暇去撩开。
用尽力道狠推还抱着自己的陆颂衍,破口大骂,“哪根筋搭错了?这么玩我有意思吗?”
陆颂衍仅仅被她向后推了一小步,手仍搭在她的腰间,又用了狠劲将她禁锢。
他同样难以保持他的温润,加重语气:“我允许你用这样的态度跟我说话了?你在这我有一天亏待过你?对别人笑得那么开心,一见到我就摆臭脸,怎么,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他晚上反常的反应都是因为这个。
不止一次喻忻尔在见到他时脸上的笑容烟消云散,她总喜欢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对他的意见。
喻忻尔只觉得他很不可理喻,高举着不断有水滴落的手臂使劲打他:“凭什么要我对你有多好的态度?是你逼着我出现在你身边的,你对我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
“但你别忘了,你用了什么跟我交换。”陆颂衍抗下她的所有拳脚,摁着她的指尖愈加用力。
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喻忻尔唇色发白,微微颤抖。
她知道,在这事上是她理亏,她曾为了奶奶的事拿自己当筹码,她无法摆脱。
眼眶红了些许,她能妥协,但语气仍然强硬:“你就想要我笑是吧,行啊,我现在就可以笑给你看。”
她死死瞪着男人,唇边努力扯出一个弧度,尽管她知道自己现在很难看。
几乎轻吼:“我笑了,满意了吗,你总能松开我了吧。”
陆颂衍兀自盯着她,手上的力道稍微减弱,但并没有让她走的意思。
显然他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恨他们之间的关系回不到过去,更恨那个总是用埋怨愤恨眼神注视他的她。
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心情,但吐出来的气息尤其冷冽:“你知道的,我要的不是这个。”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喻忻尔也委屈,她什么时候看懂过陆颂衍了。
她接着说:“我也没做错什么吧?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我没有想着离开你,也本本分分的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这还不够吗?还需要我洞悉人心读懂你的心理反应是不?”
她至今都不知道她跟陆颂衍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情侣不是情侣,没有公开的机会,还要她不能跟其他人的关系太好不能对其他人笑。
应该说,他是傀儡师,而她是被他操控的木偶。
“你做到了?穿我的住我的花我的,到头来用你这副表情看着我。”陆颂衍抓住她的手,摁在他的胸口感受强有力的心跳,“喻忻尔,你凭什么委屈?”
这话倒是将喻忻尔彻底惹恼:“没人让你一定要承受我的冷眼,你大可没必要将我留下。”
她特讨厌陆颂衍用这种语气与她说话,一下来了气:“我凭什么不能委屈?你别把自己说得多么无辜一样,总拿我背叛你说事,明明你也在利用我,怎么到头来成了我一个人的问题了?”她越是说着眼里蓄谋的泪水就越多,但始终强忍着,“你压根就没有拿我当人看,只拿我当成是个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发泄工具,在这种情况下,你要我怎么能对你有多好的态度?”
在一起那半年,喻忻尔承认自己在陆颂衍身上获取到了很多便利,他为她提供过很多温情,让她体会到几乎没有体会过的宠爱。
可是,当这些加上一个前提,变成是蓄谋已久的成品,再多的温暖都变了质。
他们之间没聊过这个话题,陆颂衍最开始是有目的的,这件事喻忻尔很确定。
那个目的就是梁俞哲,因为他们之间的那些暗潮汹涌的矛盾,复杂到她没兴趣去关注。她不过是中间的牺牲品,又怎会允许一个牺牲品拥有自己的情感。
陆颂衍没否认。
他依旧觉得可笑:“若真是这样,你不知道已经在我身下死过多少回了。”
“那么请问我在你心里有存活过么?”喻忻尔顾不上其他,在这块倒映着黑暗的泳池里尽情发泄,“我就是个不入流的人,能被你看上是我的荣幸,所以我不能在未经过你同意的情况下做任何事,哪怕你从来没肯定过我的身份,哪怕你觉得我没资格以出现在你身边的身份参加某些活动,我也必须对你绝对服从。”
陆颂衍忽而止住话语,盯着她很长时间。
吵闹挣扎声不约而同止住,连水流声也没持续,周围安静得夸装,只有一道视线集齐了千言万语。
喻忻尔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身体因为沾了湿而发凉,整个人都被泡到难受。
她觉得自己也疯了。
跟陆颂衍说那么多干什么。
他又不会再因为她而做什么让步,反倒让他更了解她的弱点,更能够轻而易举将她击垮。
疲惫垂眸,从冗杂中脱离。
她甩开陆颂衍的手,想说句什么了断的话。
却听他的声音:“我从来没有说过你配不上。”
眼泪从缝隙间钻出,喻忻尔没看他,但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到底有多烫。
陆颂衍克制着怒意接着道:“你想去,你大可以告诉我,但你有么?”
“你错了,我不是想去。”喻忻尔压低音量,但还是盖不住语气里的颤抖。
她的心情尤其复杂,难受到难以呼吸。
陆颂衍顿了顿:“是你太贪心了。”
泳池的水归于平静,偶有波纹被月光留在洁净玻璃前,扑闪烁烁。
男人目光未离喻忻尔,看着她滴落的泪,以及浑身的狼狈,自然能读懂她的抗拒。
他越过她,带动水波侵袭她,仍被青筋遍布的手紧握台阶栏杆,率先离开泳池。
脚步顿了顿,就在泳池边的位置。
略回头提醒:“旁边有浴巾。”
喻忻尔背对着他,让他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
听见脚步声远去,她才吸了吸鼻子,抬手抹去那不争气的泪。
陆颂衍说得没错,确实是她太贪心。
又需要他替自己奶奶看病,又不愿成为他的提线木偶,明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去耿耿于怀他对她的态度。
也正是因为她太贪心,所以那时她才会急于离开他。
因为她发现她想要的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她怕自己会变本加厉。
喻忻尔还站在泳池内,双腿略微抬高离开底面,将自己完全埋在水中,被各种阻力推拉。
直到憋不住了才站起来,水完全浸透她全身,这回脸上再分不清是谁还是泪。
单手抹掉脸颊水珠,上岸披了条浴巾,上楼重新洗漱换衣服。
重回到陆颂衍身边,两人没有任何交流,背对着,无声入睡。
但其实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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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么一出,喻忻尔更不愿待在那个家里,每天都要在外头赖到大半夜才回。
连本最喜欢的钢琴也没了吸引力,Jean问过她好多回什么时候继续上课,都被她用各种理由往后推迟。
但有一点发生变化,则是她对陆颂衍的态度。
所谓能屈能伸,他既然提出不希望看着她的臭脸,那她就表现得好一点,回去见到他先弯唇鞠躬说句“陆总好”,他使唤她的时候礼貌微笑问“有什么事情吗”,也会在夜晚亲密关系前贴心了解“你动还是我动”。
她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够好了。
但陆颂衍还是不满意。
每当她落下一句“陆总”他的面色就更黑一层,一生气就离家出走,甚至还会在亲密时刻直接提裤子走人。
喻忻尔倒落了个快活。
恰好她也不想理他。
这样的相处模式持续了几日。
喻忻尔近期不用加班,便在下班后前去宋潆凡独居的小别墅内找她玩。
宋潆凡还不大乐意,她总怕陆颂衍会因此生气怪罪她,但看小姐妹如此可怜,又忍不住收留。
听说那日过后发生的事后,宋潆凡毫不厚道地笑出声:“要我是陆总我也生气,你阴阳怪气给谁看呢。”
“我哪里阴阳怪气了?”喻忻尔抱着宋潆凡的抱枕,手边还拿着她的薯片,没来得及吃就急于跟她理论,“我不都按照他说的做了么,他凭什么还不满意。”
“人家要的是你真情实感对待他,你一边不情愿一边咧着嘴假笑,可不就是阴阳怪气。”宋潆凡替她将薯片送嘴边。
喻忻尔无言:“要求那么高,我看贪心的人明明是他。”说完还要小声嘀咕一句:“还说我贪心呢。”
她的委屈劲还没过,宋潆凡含着莫名的笑意盯着她,喝了口奶茶:“人家虽然说了你,但你也骂回去了,扯平了,不难受嗷。”
喻忻尔总觉得能在宋潆凡脸上看到些幸灾乐祸。
她还想说什么,就看见手机震动,新收到一则消息。
陆颂衍又给她发了个定位,让她过去。
假装没看见,将手机倒扣。
反倒是宋潆凡问:“传唤指令又来了?”
“嗯。”喻忻尔烦躁撩头发,“晚点再回他。”
“可别,你赶紧过去吧。”宋潆凡闻言,迅速推着她往外走,“别让他知道你在我这,对我不好。”
于是喻忻尔就这么被赶出来。
此时还是黄昏,最末一缕晚霞挂在蓝黑色空中,喻忻尔身处于这番景象里,在心里低骂不仗义。
回头看了眼陆颂衍发过来的地址,在某个靠海的位置,距离她所在的地方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让她在这个时间点坐那么长时间的车去找他。
喻忻尔对陆颂衍的意见又多加一条。
到达时天色完全暗下,这边路灯并不多,也没多少人,位置空阔得完全猜不到陆颂衍会在哪。
看着地图瞎走了一会,还是没能找到,才重新打通电话给他。
陆颂衍自然不会专门出来接她,给她发了详细地址,就在海边的一艘游轮,里头应该正举行什么派对,灯火辉煌。
走过去,直奔顶层宴会厅,找到台球桌旁长沙发处的陆颂衍。
他周围全是人,有几位她在新闻上见到过的熟悉面孔,也有些女人站在他后头,时而与他聊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