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来,楚毓可可怜怜地说想她,絮絮说了十分钟,又问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他,他想过来找她。
小穗拒绝:“公司最近忙,天天加班呢。”
“金融民工多苦命。”楚毓说到正题,“我知道你忙,你们公司的项目在内部被列为开年的重点项目呢。”
内部消息传得快,项目之间有什么风吹草动保密不了,小穗不意外。
“你看,我们总是聚少离多也不是个事,现在有个机会,你要不要帮我?”
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小穗应了一声,随他说。
“我想调去云驰的项目组,你能不能帮我和谢Sir说一句?”
求人的时候,楚毓格外和蔼温柔,话说得十分动听,“他team的成功率高,年底奖金分成妥妥的。我的能力不差,过去绝对可以胜任。等明年奖金到手,我们规划规划,争取早点买上大房子,不用像这样,同城都和异地恋似的……”
他的钻营以前小穗很欣赏,觉得是男人努力进取的表现。现在也努力进取,只是和她没关系了。
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以为男人甜言蜜语就是对她好,而把“对她好”看得无比重要。
长大了才发现,人有奉献型、索取型、互惠型之分。这些东西不体现在脸上,也不体现在言语上。
“你的事,我能不放在心上吗?谢Sir来的时候,我就求过他,他不同意。”
“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怕你来了徇私吧。成功率高,更要爱惜自己的羽毛。我担保不管用,要不你再和他说说?”
“可以是可以……”
搪塞过去,挂机前楚毓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想见面。小穗说很快很快。
程妍给她的消息,公司今年的晋升三月十号开始,她一直记得呢。
也许,到时候了,她该收尾了。
第36章 离我在的圈子远一点
券商需要的资料清单拉出来了,小穗和投资部几个同事一起忙活了两天,把资料逐一分工到各个部门,动员大家去准备。
其他部门的问题不大,销售和研发几个核心部门,还少不了要再去做做工作。不过可以先给他们点时间,缓两天再说。
终于能喘口气,小穗分出身来,先处理另外两件搁置了很久的事。
一是团队招新。新项目一上来,投资部的人手捉襟见肘,常常几个人要一起加班到深夜。上次信息泄露之后,小穗就开始催人力资源部加紧招人。
泄露信息的老高是个老油条,干活本身的问题她也慢慢了解了。
四十五六岁,做事情没了激情,颇有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勉强凑合之感。哪天领导不来查岗,这钟说不定就不响了。
遇事先笑嘻嘻的往外推,推不了又搪塞应付,偷懒过日子最拿手。重大失误是没有,出活却很让小穗费心。
小穗的意思,速速把人赶走,别把团队风气带坏了。廖驰比她老练,让先用着,辞退也等招来新人再说。进度不能耽误,而且老员工的辞退HR那边的流程有些讲究,这种人他不想付额外的劳动补偿金。
最近新人offer发出去,小穗和HR打了招呼,可以启动流程了。
另外一件嘛——是处理“前男友”的问题。
楚毓这边,小穗准备玩票大的。
周日凌晨,她整理完材料,登录了一个私人邮箱。
长长的一封邮件陈述完,附件加上她小心翼翼收集到的各种入账记录、微信记录、顾问合同、往来邮件、从云存储上下载的文件等等,林林总总将近10M大小。
反复斟酌几遍,确认内容完全基于事实,并无夸大煽情之意。
鼠标一点,在把邮件发出去之前,她又犹豫了。
指尖轻颤,考虑再三,在收件人一栏删掉了中国区全体员工的邮箱,只挂了组里几个重要的MD和ED,和国内本区的合规部合伙人。
叮的一声,邮箱提示:【您的邮件发送成功。】
内容是一封举报信。
金三银四,是她老东家的升职季。多少人一年忙到飞起,就等这两个月有个好的回报和前程。
素材她其实春节前就收集得差不多了,确保足够详实之后,她静静地等了快两个月。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季节、这封信,楚毓早被她踢到地球另一端去了。
得知他出轨的时候她震惊,接着得知他撩骚的对象还不止一个,她已然心死。再到她发现,甚至连小客户的已婚女老总他都主动往上凑,她三观都要碎掉了。
人说不老实的男人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小穗都分不清,她自己到底是红旗还是彩旗了。
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但在楚毓这里,她较真了。付出最纯真良善的青春深爱一个人,对方呢,这几年职位渐高眼界渐宽,出门西装革履愈加光鲜,却骗她像骗一个傻子。
被欺骗更难以忍受的,是长时间对她智商和真心的侮辱。小穗在最恨的一刻,下决心要报复他,而且非玩死他不可。
她不知道,那位孩子都快大学毕业的女老总看上楚毓什么,一出差两人就干柴烈火地滚在一起好几天。但她在楚毓的手机APP和银行记录里,发现了别的。
利益输送,券商圈里屡见不鲜的手法,难查但总会留下痕迹。钱从老东家以顾问费的名义打出去,收钱的公司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中介机构。
这种中介小穗一看就知道有猫腻,拉客户的人谁手里都有一堆壳公司,区别只是好壳坏壳而已。
但钱从第三方过了个桥,再出来,却掩人耳目地进了楚毓自己的腰包,这就不对劲了。
他撩姐撩妹的破事儿,不值得她博人眼球的特意广而告之,平白拉低她的格局和品味。
可私拿回扣、挖公司墙角的事,就是原则和底线的问题了。
感情忠诚之上,还有职业道德和执业操守的红线交易。
前情后事加一起,她知道这会是她的绝佳武器。要不要发这封信,小穗没有过多的犹豫。
她的初衷是报复,是解气,这一点她不想包装成什么大义凛然。
但发现公司的蛀虫,哪怕毫无干系的人,她也有揭发和曝光的权力。现在,她想利用这种权力,来成全自己。
证据确凿,再加上现女友的身份实名控诉,真实性毋庸置疑。公司合规部门一定会彻查到底。
小穗结尾加了一段慷慨陈词:【这个男人我不要了。但为公司效力多年,对于这种违纪套现中饱私囊的行为,造成公司的损失和合作伙伴的损失,我有义务检举他。】
和楚毓的见面,确实很快。
周一一早,楚毓直接找到了云驰,比她到的还早,就在她的办公室等她。
楼下保安以为是同一个券商公司的人,登记完就放进来了,所以把小穗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见她,楚毓瞬间发狂,嚷得一整层都能听见:“祝小穗,你这个毒妇!”
格子间外几个同事刚从食堂吃早饭上来,闻言齐齐向他行注目礼。
小穗反手把门关上,怕今天出事,她特意穿了双平底鞋,和他对阵起码身手灵活。
“你尽管闹,我不怕。”
“我这几年对你不好吗,你这样背后搞我?我身败名裂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楚毓怒吼一通,把她桌面的文件哗的一下全掼到地上。
小穗掷地有声地说:“我高兴。”
他更气,开始暴躁地摔东西。她桌上的笔筒、电话,身后书架上的书、相框,直到整个书架砰的一声倒了,小穗“啊”的一声尖叫,幸好她躲开了。
她跳开几步在窗边站定,抖着嗓子厉声叫他:“你再发疯,别怪我落井下石,我不介意让事情更可怕一点!”
楚毓对着她的座椅后背泄愤似的一踢,直直的向她划过来,大力地撞到她身边的墙上,又是一声巨响。
他目眦尽裂地盯着她:“你还敢威胁我?”
“我为什么不敢?你该庆幸,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你和实习生的床照,和另一位新员工的露骨聊天,和其他女客户商量回扣的灰色交易……哪怕就一件,我发到网上去,你看网友会不会人肉你这个渣男!”
小穗心中虽担心外面乱成一锅粥,声音仍很轻缓:“才发了一封信,你就反应这么大,是想催我发第二封信吗?”
楚毓握拳,重重地捶在桌子上:“你敢!你到底要怎么样,非要置我于死地,一条后路都不留给我?”
“我留了呀。我给合规部的证据,只有不到十分之一。我只发了你和一个小客户利益捆绑暗地里拿好处的部分,其他客户和你们工作时间偷情的部分,我还没发呢。”
“你狠!这么多年,算我看错了人!”以为她心软又好说话,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楚毓收起几分嚣张,喘着粗气问她,“你就这么恨我?要和我杠到底,鱼死网破?你想怎么样,让我下跪求你?”
“你跪得下?可我不稀罕。”
小穗挺直肩背,扬头以睥睨的姿态面对他。
“我不想怎么样。一,对外口径是我蹬了你,我找了别人,你必须和我保持一致。二,从此以后,你离我在的圈子远一点,这是我的地方,最好一辈子再别让我看见你。”
“可以。”楚毓怨恨地瞪着她,眼神淬了毒似的,“其他的证据呢,你什么时候删除?”
“我有我的工作。”小穗指指像被扫荡了似的一地狼籍,“你再不走,我就永远不删除。”
“你最好说话算话,否则……”
办公室一角有一副木质的落地衣架,楚毓一把掀翻,撞到地板上,“否则……”
话没说完,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周望川在前进来,后面是鲁西西和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
原来,鲁西西见他们在屋里争吵,飞快地去六楼找廖驰了。廖驰一早不在,公司几个老板她只碰到了周望川。
人出现在门口那一刻,小穗背过身,不愿被他看见自己的狼狈,眼泪却淅淅沥沥的掉了下来。
“这里是公司,不是寻衅滋事的地方。”
周望川一看屋内的情形,沉下脸对楚毓斥道,“你是自己走,还是让保安请你走?”
“当然,你也可以都不选,那就我让警察来请你走。非法入室,扰乱公共秩序,拘留个十天半月,自有警察判断。”
楚毓理了理衣服,小穗的外强中干,这会他算看明白了。临走,指着小穗低声警告。
“如果你说话不算话,你信不信,我让你的同事都知道,看你在这边怎么混得下去……”
“你想逞英雄?但你不知道吧,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做英雄的人通常没什么好下场……”
周望川一比手势,保安甩着棍子一齐进来轰他,这才把楚毓送走了。
办公室门口的人散了,周望川关门把打探的目光隔绝在外,凝眉问她:“怎么回事?”
“你怎么来了……”
小穗憋着的一口气终于松懈下来,扑进他怀里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