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恩幼觉得里屋热,就出门去赏院墙外的梅花,单披了一件外套,也没叫人跟着,手里拿着暖手宝。
北京的深夜很冷,那是一般人穿单件站外头都捱不住的生冷。
可能是酒饱饭足以后,又加上一点酒热的原因,苏恩幼立四合院外的墙边,轻轻呼气,竟是不觉得怎么冷。
她意外地发现,段爷爷家门外种了几颗梅树。
傲雪寒梅,枝丫微弯,明明树枝都光秃秃了,上面却点缀了一瓣瓣红梅,在这寒冬里格外耀眼。
苏恩幼静静看着,心里却莫名冒出了那么一句。
-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梅花叫人听来,第一反应总是清高孤傲的,可落苏恩幼心中,总觉得这花含有隐喻,如国风古典美,也亦如最隐晦深沉的感情。
她突然记起,几年前,段爷爷家门外是没有这梅树的。
可不知是什么时候又是谁栽起的。
她看着街道两旁停着的轿车,想到好多年以前,她还年轻气盛。
只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冬日,他侄子说要带她去香山公园赏梅花,因为她随口说过一句自己喜欢梅。
第一喜欢山茶花,之后,便是欣赏那傲骨一样的梅。
当时这院里可没有种这些的,也就欣赏不了夜中梅景。
孤寒一样的冷夜,她独自在这条老巷站了好久,直到一辆梅赛德斯缓缓经过。
车窗紧闭,深黑至极。
本来车速均匀,可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又或许是经过她时发觉她衣单影只,独独在她身侧减了速。
她望着,也不知对方是谁,只知道连段家的司机开车时都要小心翼翼恭敬万分的。
有人递来一条毛毯。
司机说:“苏小姐,天冷寒凉,这样的冷夜您是耐不住的,我们先生给您一条毛毯。”
明明没开门。
她只看到寡淡冷颜的一张脸,眉弓立体,那张脸庞很是吸睛。
她看一眼,隐隐认出,但没有去打招呼。
而他也应当是知道她那时在等谁,目不斜视,也没有反应。
两人之后对视一眼,他也只是径自地就坐车进去了。
现在想来,段淮叙平时待人还确实是高冷。她哥哥还说他那样的人不是想勾就勾得到,这么说,他过去那么多年也没有什么感情没有相亲过?
那么,他怎么就相中了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对自己有好感的。
三年时间,能让一个人变好多吧?
她承认她三年前确实是有些胡闹,幼稚也不理智。遇到懵懂感情不懂事,以为那就是长久的爱情,后来想起才觉得幼稚至极。可是谁都有遇到感情的时候。
段淮叙,原来喜欢的是谁呢?
她才发觉自己记忆里对段淮叙了解的竟然所剩无多。
忽而,远远驶来一辆轿车。
记忆里的画面陡然像与现实重叠,苏恩幼心神一凝,竟有一瞬间觉得是幻想照进了现实。
也是这样的雪墙梅树下,黑色梅赛德斯从巷口缓缓驶入。
却是在她面前停下。
段淮叙刚办完事回来,看到的就是她衣着单薄地就披了一层外套,裹着胳膊站在院墙梅树下的样子。
那么严寒的天气,她看着身子单薄无比。
“怎么站在这?”
与曾经的反应不同,他推开车门下车,几乎是下意识动作就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到了她身上。
男人大衣很沉,份量之余带有他身上的竹叶冷香,覆盖在她身上,像包裹了两个人的气息,贴近无比。
“没有,在里面和段雅真他们喝了一点酒,觉得有点闷,出来透气。”
段淮叙看她脸色,确实是有点酡红,身上也有淡淡的一点酒味。不浓,也不刺鼻,但应该不是她这样的女孩能受得住的。
他直接把她抱上了车。
陡然被这男人抱起还有些措手不及,苏恩幼都没来得及反应脚尖就悬空了,可男人手臂很是有力,她心脏怦怦跳着,之后紧抓着衣服,也就任着他将她抱到副座去。
司机的驾驶权落到了他手里,上了车后,他也坐到驾驶座上去,接了门外旁人递来的热水,递给她。
“喝了多少?”
“没有多少,只是一点梅子酒,还有一点点桂花酿。”
“老爷子家里还有桂花酿?”
“嗯。说是珍藏着要我来喝的。”
段淮叙本来准备踩离合了,闻言还是看她一眼,先没开车,而是把茶水递她。
苏恩幼本来就困乏得紧,刚刚喝了酒才出来吹风觉得不冷,可站久了乍然上他的车,坐下之后才觉察自己这身体还是虚的。
靠座椅上没吭声,乖乖喝水。
犹豫着,她又说:“大嫂说是给儿媳的,他们说,你本来就定十月要娶妻了。”
段淮叙开着水瓶盖,手腕很显瘦,手骨都是凸的。在车里,那画面很是蛊人。
他把东西递她,说:“嗯,然后呢。”
苏恩幼问:“如果不是我,你原来还打算娶谁?”
“除了你,我还娶谁。”
苏恩幼心神动了动,却抿了抿唇没有讲话。
外面有人来敲车窗,管家问:“先生,太太,您们今晚准备是在哪儿歇?”
要是几人准备主宅歇,那他们底下人马上就该着手准备了。
老爷子那边肯定是想他们新婚夫妻在老宅多待一晚的,只是怕恩幼不适应地方。段淮叙也是看苏恩幼意思,侧目睨她。
苏恩幼有点酒意上来,扶额不语。
他说:“就在老宅吧,别墅应该还有位置,也有热水洗澡。”
“行,那我立马去办。”
本来是准备今日来吃了饭就和她回家,可回家路程远,苏恩幼现下又喝了酒,不知为何看着虚得紧,休息要紧。
小姑娘也不知是真倦还是假倦,聊了那么阵,又吹了风,这会儿暖气一吹,酒意醉意倒全然上来,扶着额靠一边闭目养神去了。
不知真睡假睡,又像是怕他问话。
反正披着他那身大衣的身子很是纤瘦,刚刚把她抱上车也没感觉出有几斤两肉,瘦得很。
她既是犯了困,段淮叙当然带她回去休息。
两人抵达老宅别墅时,几位管家阿姨的早已在外面等候,他抱着人下车,忙不迭地都往外递拖鞋送醒酒茶,他眉眼淡淡的,都拒了,直接抱她上二楼。
老宅也不比家中,他们家里什么布置装修都是按她喜好来,就连香氛也是。
不同卧室都布有不同种类的香。
可老宅,除了古典雅致的卧室,也就别无其他,就连床榻也是以前那种老式木质床。
他把她抱到床上躺着,苏恩幼接触到床板还有些头痛难耐地扶额说:“渴…”
段淮叙去一旁拿茶壶帮她倒水。
苏恩幼也慢慢睁眼,起初只是觉得头痛,接着隐约觉得远处像有车鸣,又不明显,一会儿思绪回到了麻将房,好像还在和段雅真他们在客厅谈笑一样。微微睁眼,眼前画面也变了。
之后,腹痛难忍,她撑着胳膊去看才意识到,她来了生理期。
段淮叙倒完热茶过来时也发现了。
他问:“生理期还喝酒?”
苏恩幼:“喝的时候没有来。”
想来是热气正盛,又恰逢屋里暖气那么重,日子提前了。
段淮叙侧过眸,说:“你简单处理下吧。”
他去了外面一趟,也不知是怎么说的,回来时手里拿了一套新的女式睡衣睡裤,还有卫生棉。
“不知道这些够不够,你看着用。”
“嗯。”
苏恩幼闷闷应一声,拿着东西起身,可知道外边都是人,哪怕底下做事的那也都是生人,她不熟悉,也怕生。
进浴室前又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好不好。”
段淮叙说:“好。”
苏恩幼简单去浴室处理了下,先是用热水简单擦了,因为不熟悉老宅的水龙头,刚开始还搞错开成了冷水,差点溅了满身。
直到这时她才后悔喝酒了。
一点点果子酒,后劲果然不是普通人能耐得过的。
她曾经就喝酒误事过,喝最大的那一次就是碰见段淮叙那次。
朋友都说她是被段淮叙捎回去的,可路上的记忆除了一些细节,她竟然一点也没有印象。
后来很多天里苏恩幼都懊恼,她那天实在不该喝酒。可经年过去,她还犯这样的错。
出去前对着镜子照了照,里面的脸庞透红到已经像蒸熟了,如偷吃了蟠桃,酡红得紧。她简单洗了把脸,想让自己神智清醒些,之后才撑着疲倦的身子出去了。
男人很守信,说等她,出去时段淮叙确实还在卧室里。坐单人沙发上看平板,右手拿电容笔写着什么,见她出来把东西放下。
“感觉好些了么。”
“嗯,好点了。”
她躺下,他也帮她盖被子,被角好好掖到她腋下,说:“弄好了就好好休息,下次不要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