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也不知道,或许不是工作上的事,他回到门厅柜拿回礼物,刚刚若是不下楼取礼物,或许南溪一进门就能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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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漉漉的衣服扔在一边,浴室里花洒的水流均匀地喷洒着,谢昀庭提前回来,于姜南溪是莫大的安慰。
那些污言秽语,听之任之,没人搭理讨论的人久了也会疲倦,便会换成新的话题,这是姜南溪11岁学来的道理。
回到清平镇的那一年,她在外婆家短暂地适应了一个暑假,一直很安静不太说话。
初一新学期,镇上的中学是两层楼,姜南溪在的一班在一楼离校门口最近,她将在这里度过三年,但她并不期待。
小镇中学和市区名校差距不小,班级里的同学都讲方言,老师上课也是带着地道的口音,这一切都让她充满了厌倦。
她开始不喜欢学习,不愿意和旁人交流,开学一周班级里的同学都有了伴儿,唯独她一人独来独往,显得格格不入。
外婆为了让她心情开朗点,去市区买了许多漂亮的裙子,她每天穿不同的裙子上学,但仍旧不开心,这被上赶着和她打招呼的同学当做装清高。
渐渐地女生不和她玩,班级里淘气的男同学也时不时来使坏,直到有一天作乱的男孩子听到家里亲戚的传言,姜南溪是被父母抛弃了,才从城里回村里念书。
时不时有人往她桌上扔纸条,上面写着没人要的灰姑娘等一些不堪的话,那天她在自习课上掀翻了那个男生的桌子,大声喊,“我爸爸和我妈妈只是离婚,不是不要我。”
但这句话,除了后排男生滔天的嘲笑声,并无其他,有个男生像大爷一样的坐姿,“那你爸爸妈妈怎么不让你在市里读书,跑我们这乡下来,一个灰姑娘,整天在这儿装什么白天鹅。”
每次他们这么说,姜南溪都要奋起反驳,她爸爸会来看她的,但是没用,越反抗那些看着她气恼的坏同学越起劲。
逐渐地,她发现他们说他们的,自己戴上耳机看自己的书,听自己的复读机里放着流行音乐,他们说累了便不再提了。
后来她去小超市买东西,碰到了陆星宇,这是她在清平镇躲避那些不好时光唯一庆幸的事。
沐浴露的清新味道抹在身上,连带着被水汽冲刷的还有她一整天糟糕透了的心情,谢昀庭回来的太凑巧了。
凑巧到她真的想要一个人陪在身边时,他出现了。
梳洗完,换上家居服,头上随意包了干发巾出来,偷偷看了一眼,谢昀庭不在客厅。
矮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墨蓝色礼品盒,她凑近看了看,品牌系的礼品结绕了几圈,像黑夜熠熠生辉的舞者。
礼物放在这里,显然不会有第三个人,姜南溪拆之前,还是去了谢昀庭房间礼貌性地轻叩了两下门,没人回应,房门虚掩着,她往前推了推门。
次卧没有衣帽间,靠墙位置装了一个衣柜,这样的柜子对谢昀庭显然不 够用,平时他的衣物都是阿姨定期更换新的送过来,今日洗完澡出来,裹着浴袍回房换家居服,翻了翻衣柜并未找到。
于是他躬身去翻行李箱带着的随身换洗衣物,浴袍的腰带散了开来,反正要换倒也不在意。
行李箱开锁的声音和叩门声重叠,谢昀庭专心找到一件家居服起身,宽敞的浴袍于腰间垂落着,姜南溪出现在门口。
少儿不宜的画面,让她慌乱地转身,谢昀庭系好腰带走至她身边,“头发没吹干,怎么就出来了,外面的空调凉。”
姜南溪单手捂着眼睛,支支吾吾语气不是十分流畅,“我……有干发巾,自然干有好处。”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动作显得心虚,家居服的装饰口袋塞不进她的手,于是又自然地垂在一边,医生,她可是有临床医师执照的医生,什么样的躯体没见过,心虚什么?
她内心给自己打着气,自然柔和地转身,正视他的目光,“那个……我看到桌上的礼物。”
“送你的,拆开看看”,谢昀庭自知此刻画面危险,他多一句挑拨,最后“受伤”的都是自己,于是正儿八经地跟她提起。
姜南溪转头走至沙发,坐下去,“你过来和我一起拆吧。”
谢昀庭也跟着她的步伐,坐在她旁边,双手撑在膝盖上,身体呈一个半前倾的姿态,等着她拆开礼物的惊喜。
外层正方形的包装盒掀开,里面还有一个正方形的盒子,一块白色表带玫瑰金色表壳的腕表安静地支在腕带上。
鳄鱼皮表带简约而又不失精致感,白色珍珠贝母表盘里5颗碎钻流落在底部,随着表盘的晃动,它如沙漏般跟着游走。
侧面一颗镶嵌的蓝宝石成了这块腕表的点睛之笔,从姜南溪的表情来看,她很喜欢。
谢昀庭接过手表,替她戴在有伤痕的手腕上,他知道她一直会不经意地去遮掩,如今再也不用她小心翼翼。
“这个伤痕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就是一个普通伤口”,姜南溪摸了摸腕表,谢昀庭的心意她岂会猜不到,但仍觉得需要跟他提及一句,虽然这话说了没人信过她,除了陆星宇。
“知道”,谢昀庭抚了抚她的手腕。
“你给我点时间,等我想明白了,会告诉你来龙去脉可以吗?”姜南溪觉得自己的隐瞒,对上谢昀庭的深情,于他不公。
“想说的时候可以说,我愿意听,但若是真的为难,不必勉强,好吗?”谢昀庭买这礼物想了许久,只是替她做个装饰,他并不觉得姜南溪手部的伤痕有多难堪,只是他理解,别人并不一定这么想,未免她因这为难,所以选了许久才选到这一款钟意的。
怎么办,看着他那款款温柔的眼神,姜南溪又想抱抱,只是抱一下也好,她顺着目光看过去,凄楚的眼神从他身上略过时,瞬时转回了身。
谢昀庭因为身体半前倾着,浴袍的领口向下垂着敞开,里面的风光只看一眼便一览无余,他意识到这以后,抿着唇往后靠了靠,靠至沙发的后背。
“我想问个问题,你觉得面对让你不爽的人,回避和正面对峙,哪个更好”,姜南溪红着耳朵问道,其实刚刚洗澡的时候她便在想,11岁时候她掀翻男生桌子的那一刹那,男生眼里还是有一些惊慌的神色,只是后来她退缩了,男生才又猖狂着嘲笑她。
她想了想,如果当时掀翻他的桌子,连带着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上,一次两次以后,他是不是也不敢再那么轻易地说那些嘲讽的话。
因为她当时的退缩,这么多年过去,想起那件事她仍旧气愤不已,如今她有了答案,却还想听听他的看法。
“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以你爽的方式去做”,谢昀庭一手搭在翘起的膝上,另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看起来很松散,连带着刚刚裹紧的浴袍又扯开了一些。
姜南溪回头,目光直冲冲地又望向了胸口,随口呢喃了一句,“确实让自己爽才最重要。”
第58章 睡觉
隔日上班, 考虑到谢昀庭刚回来需要倒时差,姜南溪将衣冠齐整的人推回卧室,强制让他继续休息, 自己则是打车去上班。
同样的下车地点,她看了眼腕表, 比平时早了十分钟, 走向医学中心大楼时,姜南溪短暂地犹豫了两秒钟, 要不要收起那六位数的手表,但两秒后她将腕表转正,大大方方地进去工作。
反正无论如何做,都要接受旁人的目光。
炎炎夏日, 进入实验室穿上白大褂, 袖筒自然地垂下, 腕表若隐若现,课题目前实验阶段, 基础实验她带着陈悦一起。
前一日整理好的实验材料和试剂平白少了一些, 已经是这一周第二次遇到同样的情况,陈悦也有些不确信, “难道是我昨晚没有收好?”
“没事, 今日之后在试剂上贴好标记, 选我们三能记住那种”,姜南溪看了眼隔壁实验台上的试剂, 给陈悦提了建议。
实验室的很多材料都是共用的,着急用误拿也很正常, 姜南溪不愿过多解读。
不曾想第二日新的事又发生了,陈悦细心培养的细胞莫名被污染了, 这意味着这周的努力都白费了。
姜南溪站在实验室问,“请问有人用过这个实验台吗?”
听不顺耳的一位男生回了句,“自己实验有问题,想把问题推在别人身上吗?”
最近实验室小群里讨论最多的便是她,偏偏她一副清高的模样,男生早就看不惯。
“我也希望这是个误会,这个实验我们会重新做,但是如果下一次还是如此,那我们有必要查一查”,姜南溪平静地陈述,算不得什么犀利的言语,有几个人唏嘘但没人回应。
午饭时间,姜南溪三人吃完饭照旧沿着园区散步十五分钟,其间陈悦有些憋不住,现在各个群里传的帖子已经不堪入目,与事实严重不符,“南溪,他们说的那些你都知道吗?”
“知道,还被泼了”,姜南溪心平气和,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说这话时她又想起谢昀庭,眼下的说话语气和他多有相似。
任何事在他面上都看不出波澜。
“什么时候,你怎么都没和我们说,你说谁对你有这么大恨意啊,要这样整人”,陈悦满是惊讶,一开始她以为南溪不知道,知道了还这么平心静气做实验,她是做不到。
“之前觉得越提越乱,就无视了”,姜南溪笑着提及,“但是没想到,也做不到那种境界,害得你们和我一起受牵连。”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现在是一个团队,团队最重要的是什么,团魂”,薛昱激动的时候,说话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连带着陈悦也受感染,“我小学学的最好的一门课就是团结。”
此前姜南溪只觉得他们是团队合作关系比较融洽的队友,这一刻她忽然有些感动,将他们提到了和许嘉遇一般的位置。
聊天的氛围有些浓烈,遛弯的时间比往日长了一些,回到实验室时,一向敞开的门关闭着,三人的眼神默契地聚在一起,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他们早有准备。
薛昱蹑手蹑脚推开门,就想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里面的人围坐在姜南溪办公位旁边的休息区,聊的热烈。
“我听说两个富豪大佬都在争姜医生呢,上次来的那位大叔开奔驰大G”,说话的人比姜南溪早来一年,还是个科研助理,说话留了分寸。
“平时对我们冷冷的,私下里指不定怎么撒娇呢,你看到她手上那块表嘛,值你大半年工资,早上我看她做实验时就随手那么一放。”
到这里,聊天内容基本上都介于平常,而早上怼人的男生开口时,话题拐了个方向,“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话音落,啪的一杯水从他头上浇了下来,对面的小科研助理已经挤眉弄眼大半天,但他说的太投入,全然没有察觉。
“清醒点了嘛,清醒了就像个人一样,说人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这是废料处理池,满口秽语”,姜南溪放下杯子,淡然地拍了拍手上的水珠。
“我说什么了?”男生当即起身,以略微的身高气势逼人。
薛昱生怕男生动手,慌忙挡在了前面,但并不阻拦姜南溪继续,男生手边休息桌上还放着中午喝剩的可乐,她轻轻端起,走至男生的工位上放下,壮似不经意地碰翻,可乐顿时沿着桌面淌向男生的笔记本电脑。
男生惊慌失措越过姜南溪,边擦电脑边急赤白脸怒斥,“你疯了吗?”
“没疯,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实验室围在一圈聊天喜欢喝可乐的只他一人,爱吃速食快餐的也是他,姜南溪察觉了已有段时间,只是不当回事,今日听他在这里嚼舌根,便不打算再忍,“喔,浇了水的电脑硬盘会坏,没关系你跟我道歉,我认识大神可以找他帮你修,免费。”
“傍上大款了不起吗?你不就是一关系户整天趾高气扬个什么名堂,看谁都不在眼里”,男生被免费二字激怒,说话再也不留情面。
听到这里陈悦不舒服了,要说姜南溪去做花瓶也没问题,但是自从偷偷查了她在德国发过的顶级期刊论文,一发还是三篇,她就打心底里佩服。
“知道我是关系户,就老实点,关系户得罪不起这个道理不懂吗?”姜南溪觉得今天真是吵了28年以来最多的架,想想还挺爽,看对方生气比自己憋着难受好多了。
男生还要再说些什么,实验室的打印机发出沙沙的工作声,一众人的目光移过去,陈悦手里拿着十来页打印好的纸张走了过来。
吃瓜群众人手一份,给了大家充分的阅览时间后,陈悦才悠悠开口,“看到了嘛,顶级期刊论文,参与研究的课题以及曾经上过的手术台,这位名为Lorinda的同学,就是南溪本人。”
参与讨论的人,脸上清一阵红一阵,噤声回了各自的工位,实验室又回归了平静,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有风波。
薛昱偷偷给两人竖起了大拇指,赢了一场陈悦窃喜,在三人小群里发消息问今晚要不要出去庆祝一番,姜南溪回了一个“溜走了”的表情,而后补了一句:今晚有约了。
谢昀庭在家休整了两天,终于等到了周五晚上姜南溪下班,将人接回了玫瑰园。
晚餐结束,秦女士兴致高,邀上卢姨来个四人牌局,一直玩到九点钟各自回房休息,姜南溪去洗澡的时候,谢昀庭自觉去了书房。
等他再回来时,人已经躺在被窝里,看似睡着了。桌角还放着一沓上次看过的信,谢昀庭随手翻了几封,第52封信被夹在中间,尺寸比别的厚了一些。
拆开信封,里面的黑色手链串上一颗红豆尤为显眼,拿出来就着手腕的尺寸比了比,刚刚好。
他的唇角不自觉扯开,掩藏不住的悦色。
回眸看了眼床上的人,平稳的气息,看起来真的睡着了,他自觉地坐在躺椅上,准备睡了时,发现床上靠近他那一侧的被角掀起呈三角状。
揣测了五秒后,谢昀庭掀开被子一边,躺进了被窝里,炎炎夏日,单薄的睡衣裹着逐渐滚烫的身体。
谁也睡不着。
姜南溪其实一直醒着,从谢昀庭推开房门的那一刻,既然之前答应过了,反悔显得自己太不讲理,全然忘记还有照片的事,她细心地留了被角。
这是她最大程度的纵容。
同床共枕的第一晚,姜南溪侧着身瞪着眼睛硬是憋到了困意来袭,而谢昀庭也是侧身,却是看着她纤薄的背影怎么也睡不着,手臂做了几次伸展运动最终又落回了原位。
伴随着姜南溪均匀的呼吸声,谢昀庭也终于有了困意,一只纤细的手臂压了过来。
姜南溪忘了,第一天同屋,当时她为了掩盖复杂睡姿的囧像,习惯了在大床上来回翻滚和舒展,床上的大熊从来都是她无处安放的大腿最终的去处。
谢昀庭翻身躺平,那只手臂却像是藤蔓一般跟着挪了过来,松散地揽在他的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