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不绝的雨幕中,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宾利缓缓驶来,南婳并未留意,低头查看手机里的公交车车次时间。
然而,黑色宾利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稳稳地停在南婳面前的台阶下,深色的车窗玻璃浅浅倒映出她纤瘦伶仃的身影。
南婳抬头,只见宾利后座的车窗缓缓降落,男人那张清绝立体,轮廓线条锋利的脸终于显露。
这位梁先生竟然还没走。
梁闻序安然坐在车里,看向窗外站着的女孩,许是因为车内的暖光笼罩,男人俊逸出众的眉眼仿佛被浸染了抹柔光,神色比之前几次偶遇都要温和一分。
南婳的视线礼貌垂下,许是这样的情境静谧而寻常,她心底筑起的高墙也不经意间变得松弛,微微抿唇轻声道:“梁先生,好巧,又见面了。”
梁闻序并未下车,却让前面的司机下车,毕恭毕敬为南婳打开了车门,做出邀请的姿势。
车里的男人迎上她疑惑的目光,瘦削的唇淡淡掀动,低沉醇厚的嗓音比这场缠绵的秋雨还要好听:
“不巧,我一直在等你。”
第6章
南婳愣住。
据她所知,这场商业峰会40分钟前就结束了,参会嘉宾都已经离开,只留下她们这群志愿者清理打扫会议厅。
也就是说,梁闻序在这待了近40分钟,仅仅是因为等她。
雨越来越大,顺着后座敞开的车门尽数落进去,打湿了车内的真皮座椅,南婳短暂犹豫了两秒,身体比大脑最先做出反应,低声谢过助理后,弯腰上了车。
车门关上,绵密潮湿的雨瞬间被隔绝在外,雨声不再,车内静谧安宁,雅致的香薰清冽好闻,似山间泉水穿过茂密竹林带来的洁净竹香,似有若无的萦绕在南婳鼻端。
上车后她明显有一丝拘谨,礼貌地坐在靠窗边缘的位置,双腿并拢,薄背笔直端正,像是怕弄脏他的车。
梁闻序唇角微微上扬,心情莫名有点好,他从身边拿起一条深灰色的,叠得方方正正的羊绒薄毯递给南婳:“觉得冷,就先盖着。”
女孩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米色外套,刚才伫立在风雨中,身子微微蜷缩着,似乎风再大点就能将人吹跑。
薄毯很明显是全新没有使用过的,南婳连忙婉拒,摇摇头,说自己不冷。
梁闻序倒也没强求,只将薄毯放在两人中间,她要是需要,随时都可以拿去用。
南婳看向窗外,这里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灯火璀璨的钢铁森林屹立在连绵不绝的雨幕下,在逐渐黯淡的夜色中投射出夺目绚烂的光芒。
从高考结束来到这座城市上学后,她经常在这座城市穿行,可仍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至少这样的繁华,南婳极少去留意。
梁闻序向来寡言,不大爱聊天,显然身边的女孩跟他是一样的,自上车后就一直很安静,像是习惯性用沉默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亦或是窗外的建筑,比他更有吸引力。
“是不是要回学校?”梁闻序于静默的气氛中开腔,似闲聊般最先挑起了话题。
南婳侧目,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就这么稀里糊涂直接上了梁闻序的车,连对方要去哪都没问。
南婳轻声应下,发现司机行驶的路,正是回学校的方向。
南婳抬眸撞上梁闻序那双正注视着她的眼睛,对方的眼神清明而坦然,隐隐有笑意。
“你为什么会在这等我?”南婳想了想,认真问。
他们好像也不是很熟,虽说有过寥寥几次照面,也不至于让他在此特意等她40分钟。
有钱人的时间向来珍贵。
梁闻序勾唇笑了,狭长的眼尾微扬,黑亮的瞳仁如远山衔雾,似乎一直在等她这句提问。
“刚好顺路,想送你一程。”
黑色宾利汇聚在夜雨连绵的车流中,梁闻序的语气温和且从容,窗外霓虹闪烁,斑驳的光影匆匆掠过他冷白清隽的侧颜,天生优越的骨相,轮廓的线条利落流畅。
南婳见过不少男人穿西装,大多数人都是靠衣着装点自己,提升气场,梁闻序却不同,再名贵的西服穿在他身上,也不过只是一种点缀,丝毫不敌他与生俱来的气场。
在这之前,南婳并未想过,自己会和梁闻序同乘一辆车,也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清对方的脸。
其实,他本人比小册子上的照片更好看。
感觉到女孩明目张胆的打量,梁闻序眉骨轻抬,眼神好整以暇地瞧着她,嘴角噙着抹极淡的笑痕。
南婳长睫微敛,故作镇定地抿抿唇,可梁闻序这一笑,却成功让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她微微颔首,声线柔软干净:“有劳梁先生了。”
南婳双手搭在腿上,手机握得很紧,莹白纤细的指骨修长漂亮,无意识摩挲着屏幕,梁闻序垂眸,将女孩的局促和紧张看在眼里,和那晚在SOMAL没什么区别。
“其实不用这么怕我。”梁闻序慢条斯理地开腔,眉眼慵懒疏淡,没什么架子。
南婳扣紧手机,想否认,面前的男人却一眼便猜透了她的心思:“我和周明森不太一样。”
梁闻序淡淡说着,冷白明晰的指骨轻敲着真皮扶手,性感劲瘦的腕骨配上昂贵的百达翡丽,无处不提醒着南婳,两人之间的云泥之别。
“感觉到了。”她顿了顿,诚实地回答:“所以刚才才会上车。”
对于这个答案,梁闻序似乎很满意,他垂眼看她,深敛的眸色被光晕染,有了几分温度。
“吃晚饭了吗?”他问。
“.....吃过了。”
南婳说完,小腹很不配合的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回荡在安静的车厢内,直接戳破她拙劣的小谎言。
南婳的脸倏地一热,忙用手捂住肚子,清丽小巧的面庞浮出抹窘迫,试图忽略掉这丝尴尬。
梁闻序单手搭在扶手上,喉间溢出一声极低的轻笑,似乎是被南婳的反应逗笑。
他若是不笑倒也还好,可笑出声,南婳顿时有些坐不住了,越想越尴尬。
他或许是知道的,志愿者要等会议结束,清理完会议厅才能离开,期间不提供任何食物或是晚餐。
梁闻序淡声开腔:“先去福华庄。”
南婳疑惑地看向身边的男人,以为他是在对她说话,直到前面的司机回应道:“好的,梁总。”
梁闻序抬眸看她:“我还没吃饭,要不要一起?”
他的语气温润谦和,没有今天会议上天生上位者的矜贵姿态,此时笑得浅淡,距离感收放自如,让人挑不出一丝破绽,以至于南婳都不好意思恶意揣测对方。
南婳这回没再拒绝,说了声好。
-
两人吃饭的地方,在福华庄。
司机将车停在店外,梁闻序最先下车,撑起那把长柄黑伞,南婳从车上下来,向他靠近。
雨点滴落在伞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两人同站在一把雨伞下,南婳的目光悄悄落过去,注意到握着伞柄的那只手,五指冷白修长,指骨明晰匀称,像极了质地清透的名贵玉器。
许是对方自身的教养和绅士,黑色伞面自然而然朝南婳的方向偏移,抵挡了潮湿阴冷的风雨,梁闻序左半边的西服被雨雾打湿,也并未在意。
两人距离拉近,南婳才真切的感觉到梁闻序的强大气场。
他的身量高而挺拔,肩背宽阔,南婳163的身高,与梁闻序同行时脑袋只堪堪到对方的肩膀。
“这家店的甜品不错。”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慵懒好听的声线,南婳挨着他走,依稀能感受到他唇齿间轻吐的温热气息,还有身上那丝干净清冽的雪松香,夹杂着此时冷空气里的淡淡潮意。
南婳在他贴近的气息中,呼吸轻轻屏住,心跳却又乱了。
这是一家唐代建筑的中餐厅,圆雕牡丹的边柱,古色古香的楠木屏风,入门便是假山流水,池中景致清幽葱茏,氧气泵制造出滚滚气泡,浮出的白色烟云自水面袅袅而升。
两人进门,便有侍从过来,主动帮梁闻序收了伞,也不多加询问,毕恭毕敬地引领二人往长廊更深处走。
福华庄虽然是一家经营几十年的老式中餐厅,但这里的甜品结合了中西方美食的特色,甜而不腻,清雅爽口,是客人必点的菜品之一。
南婳走过熟悉的曲径连廊,看着水池中缓缓游动的金色锦鲤,细细的瞧:“听说这的招牌是流心芝士榴莲挞。”
梁闻序挑眉,有些意外:“你来这吃过?”
南婳弯唇轻笑,摇了摇头:“来这做过兼职,见过没吃过。”
去年她在这打暑假工,虽然只是传菜的服务员,可福华庄的薪酬要比其他餐厅高一些,当然,门槛自然也高,除了学历要求,南婳还为此特意去办了□□康证。
两人虽然只见过几次,但梁闻序应该早就看出来,她就是一个家境普通,醉心赚钱的穷学生,提起兼职中的细枝末节,南婳平静且坦然,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好遮掩的。
毕竟的两人的差距永远都在,并非她掩饰就能装作不存在。
南婳垂眸瞧着池中红白相间的楼兰锦鲤,似乎觉得很有趣,唇角扬起抹盈盈的笑痕,明澄的眸子变作两道弯月,瞧得认真,眼底不经意间有皎洁的光流出,似明月吸引了熠熠星辰。
梁闻序眸色深敛,目光不动声色划过女孩瓷白干净的侧脸。
好歹也见过几次面了,却是他第一次见这姑娘笑,在此之前,这姑娘对他始终保留戒备和拘谨。
听见南婳的回答,梁闻序的确是没想到,从她去酒吧驻唱,他也大概了解,这姑娘好像很缺钱。
侍从将两人领到一间极为低调雅致,茶香四溢的包间。
梁闻序十分自然地为南婳拉出椅子,将侍从提前给他备好的坐垫放在女孩的座椅上。
梁闻序将菜单递给南婳:“看看想吃什么。”
南婳心想,既然来都来了,倒不如在这填饱肚子,于是接过梁闻序递来的菜单,点了两道。
梁闻序似乎常来这吃饭,没看菜单,凭记忆点了几道菜,南婳在旁边听着,不禁怀疑两人能不能吃得完,默默在心里估算起这顿晚饭的价格,担心自己的余额够不够。
梁闻序自然不清楚南婳心中所想,他抬手为她倒了杯茶,语气仍是慢条斯理的温和:“点的都是这的招牌菜,待会好好尝尝。”
南婳轻抿了口茶水,纤长的眼睫簌簌扇动,影子落在秀挺的鼻梁上,眼窝深处有一轮藏在水底的圆月:“你喜欢吃甜食?”
刚才听他报的菜名,大多口味偏甜。
梁闻序缓缓勾唇,笑:“这都被你发现了?”
南婳“嗯”了声,同样对他扬起笑脸,还想推荐给他一家,开在她们学校附近的甜品店,味道很不错,梁闻序应该也会喜欢的。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南婳,看到来电提示,南婳眼睫落下去,朝梁闻序微微颔首,随即起身去偏厅接电话。
古色古香的包间静谧安宁,茶香幽雅醇厚,两人隔着那道金色的镂空雕花屏风,女孩窈窕纤薄的背影嵌于其中,柔软压低的嗓音似有若无的飘过来,浮在这深如蓝墨的夜色中,风都变得温和。
这通电话是桐市养老院的孙院长打来的。
南婳站在窗边,脸上没了刚才的浅笑,安静注视着池边摆放的那盆艳灿秀丽的花,在细雨中轻轻摇曳。
孙院长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奶奶伤得不重,大夫开了药,这里有护工照顾,你也别太担心了。”
最近桐市天气不太好,老太太在养老院待不住,一直嚷嚷着要出去找孙子,前天趁护工没注意,偷跑出了养老院,结果跑到马路上就被迎面而来的电瓶车给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