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她这样表现,简直像是老人说话的时候被人夸牙齿好,出于真诚,突然摘下活动义齿,嘿嘿两声,告诉人,我这牙是假的。属实没有必要。反正又不会在一起生活,他愿意这样美好的想象她,出于一个老师的职业道德,哪怕是挂名老师,她也不应该戳破他。这时,谭幼瑾突然想到了父母对自己的提醒,为人师表,要注意自己的形象。
“那你一定需要一个司机吧,我给你当司机。” 出于礼貌,谭幼瑾当然没有说打车比找他这个司机更简单一点,也不用找停车位。
于戡无意间提起谭幼瑾的一个同事,这个同事最近辞职去乡下,租了一块宅基地,租期二十年,自己设计了一栋小别墅,过起了想象中的田园生活,许多媒体都报道过。
谭幼瑾没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追求谭幼瑾的人并不多,这个同事是其中一个,因为他认为谭幼瑾和他志趣相投,也喜欢田园生活。当谭幼瑾说她更适合城市生活的时候,同事大有所爱非人之感,觉得自己看错了人。那错愕的眼神谭幼瑾至今记得,分明写着:原来你也是个大俗人。
这男人确实错看了她,倒不是高估了她的情操,而是高估了她的生活能力和社交能力。乡下的能人进城一个月就能融入城市生活,但反之,根本不可能。谭幼瑾一直觉得,她能现在这样还算舒服地生活,最感谢的就是现代社会的高度分工,如果把她比作一个木桶,她是一个短板多过长板的,但这不妨碍她现在过得还不错。她的短板可以付费让其他人帮她补齐,不用亲力亲为,也不用靠社交欠人情债。最适合她的就是大城市的闹市区,田园生活于她可望不可即。
想到这儿,谭幼瑾自嘲地笑笑,她并不是一个神秘的人,然而周围对她充满误解。
开到森林公园附近,于戡突然说:“今天天不错。”谭幼瑾并不觉得,今天比昨天还要冷。到森林公园停车,于戡提议去里面转一转,谭幼瑾下了车,手抄在口袋走在于戡旁边。
于戡问谭幼瑾:“我能给你拍张照吗?”
谭幼瑾想起昨天答应了要帮于戡拍一张照片,用在片子里,在这里拍倒没什么,跟游人照差不多。她问:“现在,你确定?”当着节目的摄像机,她不便问她现在的形象合不合适。
“我确定,随意点儿,当我不存在。”
谭幼瑾并不特别紧张,也没有如何随意,尤其在于戡盯着她看的时候。他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他是一个男的。以前的相处她大概没有这种感觉,否则不会那样自在轻松。她大都是独处比跟人相处自在,和女人相处又比男人相处自在一点,因为打小父亲不在身边,陪她的是母亲,而母亲怕她早恋,在一段时间里总是把男人描述得跟洪水猛兽一般,虽然她并没有这种感觉。
她现在比以往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即使于戡向她道了歉,过去的日子也无法复刻了。谭幼瑾脸上显露出—闪而过的忧郁,但很快恢复了原来的表情。
于戡拍了一阵子,大概是总拍不到满意的,这么冷的天,谭幼瑾竟感到了热意。她不想再拍了,低声问于戡到底是哪出了问题,什么时间能结束。
“拍得很好。不过我刚才突然觉得你这外套不太合适。”于戡笑着对谭幼瑾说,“你刚才的形象太温暖了,我需要的照片气质要冷冽一些,整个照片的氛围有点萧索。明天咱们再来拍。”
谭幼瑾有点儿气,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无用功,于戡才提出问题。
“不用等明天了,就现在吧。”谭幼瑾犹豫了几秒,干脆把羽绒服脱了。裹在厚重的羽绒服里,暖暖和和来表达萧索孤冷,需要十倍于现在的演技,这个表演功力她当然是没有的。于是她只能像一般没有演技的演员,借助外部手段。羽绒服一脱,风一吹,她马上感到了冷。她忍着冷不把双手插进口袋里。
这明显出乎于戡的预料,他盯着她看,甚至忘记了提醒她把宽大的羽绒服穿上。
谭幼瑾催促道:“给你五分钟的时间。”凛冽的风—吹,整个人的气质自然也是冷冽的。身上的衣服都是冷色调的,黑色高领毛衣裹在身上,宽大的裤腿下面是一双白色球鞋,风简直往裤腿里钻。脸上没表情的时候,尤显得冷。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更适合秋冬,夏天不适合她。
五分钟之后,谭幼瑾又裹上羽绒服,手揣在口袋里取暖,目光直视前面,并不看旁边的于戡,连鞋带开了都没有发觉。于戡突然从她侧面蹲下,谭幼瑾低头,看到他的头顶,他的手指触到她的鞋带。他比她想象得要笨一些,系得很慢,比她自己还要慢,不过最后打的结很漂亮,比她另一只的漂亮。
表演太过了,谭幼瑾决定今天录完节目提醒他,演得差不多得了。
第18章
◎讽刺◎
谭幼瑾走在于戡旁边, 右脚迈步时,总会想到这只鞋的鞋带是于戡系的,步子迈出去,总觉得这鞋不像是自己的, 倒像是临时穿了别人的来。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做, 她要是行动不便, 无法自己系鞋带,他的行为她还勉强能理解, 但是根本不是那回事。难道他真是演着演着太入戏了, 把她当成了他正在追求的人?
再这样演下去,可就要没法收场了。中途谭幼瑾特意去洗手间, 把于戡给她系的鞋带解开,用自己的方式又重新系了一次。她系的鞋带不如于戡系得漂亮, 但改回来,终于让她恢复了自在。
从卫生间出来, 于戡大概注意到了她鞋带的变化, 但他什么都没说。谭幼瑾一直想提醒于戡, 但有摄像机在, 总找不到机会。好在晚饭预定的餐厅因为提前没打好招呼, 不允许跟拍带着那明晃晃的摄影设备入场,才给了她一个空隙。
餐厅她和父母一起来过, 她母亲生日, 她特地定的这家给她庆生。窗外便是湖景,湖里有天鹅。来这里的人不少是冲着窗边景色来的。母亲生日那天人好像特别多, 提前那么多天预定, 也没定到窗边位置。景色倒算得好, 那天她给父母拍了不少照片, 只是味道和她的理想有点儿距离,这家不许点餐,只有套餐,套餐里她最喜欢的是餐前面包。其他的没吃完,面包倒是又免费续了一份。后来她再没来过,最便宜的套餐她也觉得贵,她没奢侈到为了一份面包花上这么多钱。
谭幼瑾没想到于戡临时定就能定到窗边位置。于戡看出了她的疑惑,他说他也很好奇,不知道编导通过什么方式就订到了好位置,大概是运气好。
但谭幼瑾并没有兴致欣赏窗边景色,她直接对于戡说:“你今天演得有点儿过火了。”
“演?”于戡明显对这个字不很满意,但明显压着声调,“你觉得我哪里在演?我今天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是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话量都比往常少,应该是她昨天的话对他起了作用。但是她今天反而更怕沉默。谭幼瑾侧脸去看窗外,不去看于戡的脸,这时她才领会了这位置的好处,可以不必和于戡面对面。她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鞋带我自己会系,当着镜头,容易引起误会。”
“有什么误会?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帮你澄清吗?”于戡对着谭幼瑾笑道,“这些素材不很好地表现了我追求你,你对我无动于衷吗?我给你系鞋带,你为了和我撇清关系,又把鞋带重系了一遍,摄影师如果不是太差劲,应该能抓住这个人物关系。如果他们抓不住,一会儿出去的时候,我提醒他们,给你的鞋一个特写,申明现在谭老师右脚的鞋带是她自己系的。”
于戡把这些话像玩笑一样说出来,但谭幼瑾却笑不出。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这种小事根本没人会记得,更不需要澄清什么。你现在这样反而会招致更大的误会。我希望节目录制结束之后,咱们都能马上回归正常生活。”谭幼瑾不得不提醒他道,“你现在这样没有顾忌,等你以后交了女朋友,你就知道后悔了。”把自己弄成一个卑微的追求者形象,永久地定格在了屏幕里,想重拍都没办法,以后简直没法跟女朋友解释。她自己倒没所谓,因为于戡设计的这个形象对她并没有什么损害。
“我不会后悔。我后悔的只有一件事,我很后悔当初没有给你澄清。请你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好吗?”
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谭幼瑾想让他别再纠结过去了,然而还没说,于戡就自动转换了话题, “这里的餐前面包不错,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谭幼瑾有点儿惊讶,她确实喜欢这里的餐前面包。但是为了面包来这里点套餐太奢侈了。
于戡好像又看出了她的想法,告诉她:“这是节目组出的钱。”又说:“不过现在我也请得起你,我跟以前不一样了。”
谭幼瑾觉得他这句“我跟以前不一样”颇有点孩子气的得意,但她听了只想起他很惨的那段时间,上学的时候,他嫌宿舍太挤,搬出去租了一间房,但资金有限,只能和人合租。和他合租的是一对情侣,情侣吵架吵得过了火,男的一边摔盘子砸碗,一边问女的,是不是看上了姓于的小白脸,把于戡也牵扯进来。于戡失控把男的给打了,打得不轻,赔了些钱。房子也没法再住下去,宿舍床位也被人占了,只好临时租了一个不见太阳的保姆间,房间很小,还堆了一堆用不着的东西,他每天把他塞进床里都很费力。这事是谭幼瑾听一个男生说的,于戡本人没告诉她,她也假装不知道。
原山顺着对面女孩儿的目光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又顺着男人看到了谭幼瑾。原导年初转型拍了一部青春爱情电影,票房前两天很好,后来跌得厉害。直到现在,他仍认为票房失利,谭幼瑾要负一部分的责任。
原导和谭幼瑾认识,以前谭幼瑾还写影评夸过他的片子。电影首映式他请谭幼瑾去,谭幼瑾拒绝了,过了两天,突然出了一篇影评写他电影如何不好。电影刚上映就发,一点儿不讲江湖规矩,完全是拆他的台。公关团队找谭幼瑾删,她也不为所动。本来前两天票房很好,到第三天就开始跌,票房一路走低,原导认为和谭幼瑾这种不负责任的影评人脱不了干系,当时气昏了头,认定谭幼瑾是竞争对手派来黑他的。
原导自认自己的电影算不得十全十美,但许多高票房的还比不得他这部转型之作,同期电影谭幼瑾不去骂大导,却来挑自己的漏洞,明摆着是柿子找软的捏。他越想越气,酒醉之后,他发了一条微博,大意是某些影评人对这部青春爱情电影看不惯,并非是电影不好之故,大半是由于对青春男女的嫉妒,像某某这种人,长相刻薄,青春期绝对没有一个人爱她……
紧接着,他下一条微博又截选了鲁迅的《寡妇主义》来讽刺谭幼瑾,以表示这并非个人的看法,而有着广泛的共识:“至于因为不得已而过着独身生活者,则无论男女,精神上常不免发生变化,有着执拗猜疑阴险的性质者居多……别的独身者也一样,生活既不合自然,心状也就大变,觉得世事都无味,人物都可憎,看见有些天真欢乐的人,便生恨恶。尤其是因为压抑□□之故,所以于别人的性底事件就敏感,多疑;欣羡,因而妒嫉。其实这也是势所必至的事:为社会所逼迫,表面上固不能不装作纯洁,但内心却终于逃不掉本能之力的牵掣,不自主地蠢动着缺憾之感的。”
发完之后,他丢下手机便睡了,醒来发现未接电话一堆,都是来骂他的。
谭幼瑾到底不算一个公众人物,只因写了一篇影评就攻击其私生活,而且还恶意使用一篇将近一百年前的文章大范围扫射独身人士,很难在舆论上得到支持。不喜欢这部电影的当然只有更抵制,而原来的一些支持者也被推到了反面,于是这电影毫无疑问地扑街了。
原导被骂了酒也醒了,马上把之前发的内容删除,说自己被盗号了,又在微博上为盗号事件向谭幼瑾道歉,说完全尊重她批评的权利。为了挽回票房,他甚至忍着对谭幼瑾的不满,主动约她出来吃饭,表明自己从善如流的态度,然而谭幼瑾并不理他。电影也没有挽回败局。
原山问对面的女孩儿,是否认识这男的。
女孩儿说不认识。
原山想,长成这样大概是一个演员,这种辨识度,都没人认识,说明是一个扑街。难怪,眼光差成这样,抱大腿竟然抱了一个圈子外的,谭幼瑾能给他提供什么好机会。他正在选男演员,让这人过来一个配角,形象倒还算符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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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丽达与天鹅◎
原山对面的女孩儿见原山一直盯着斜对角的男女看, 猜测女的大概是原山的前女友,如今正在和新人约会。否则实在不能解释他那复杂的眼神。
原导如果知道对面女孩儿的想法,只会觉得她肤浅。艺术来源于生活,一个艺术创作者, 时刻不能放弃对生活的观察。
此刻, 原导认为, 观察谭幼瑾很有益于他未来的电影创作。
原山因为离得远,看不见谭幼瑾的具体表情, 只看见她要么低头吃东西, 要么侧着脸看窗外,基本不和男人对视。原山几乎想笑, 这世界恐怕真有报应这回事。这女的大概是在谈恋爱了,和普通朋友聊天当然不会这么回避。一个平时刻薄压抑的女人碰上一个年轻的感情经验应该很丰富的男人, 结局很难好,这种事他见得多了。不过他想, 跟别的被骗财骗色的女人比, 谭幼瑾的结局应该不会太差, 毕竟能为漂亮男人提供的资源有限, 只能起个搭桥的作用, 没了利用价值就会被男的踢开,不会被长期压榨。
原山筹备拍摄的一个爱情喜剧电影, 女二号是刻板印象的大龄未婚女上司, 表面冷得像冰,内里燃着一团火, 随时准备被点燃, 因为一个误会, 以为男主喜欢自己, 顿时心花怒放,衣服也从黑白灰变得鲜艳跳跃,只等着男主戳破窗户纸,然而最终证明是一场单相思????原导看到剧本的时候,直接想到了谭幼瑾,为了丰富女二号的人设,他还特意给女二号加了一些细节,女二号本来是金融业从业者,原导怕她的生活不够繁忙,特意给她加了一个看电影的爱好,尤其爱看爱情电影,闲来还写影评????
原导甚至有些佩服自己的预见性,谭幼瑾的结局已经写在了他的剧本里。如果谭幼瑾对面的年轻男人能在电影里演一个角色,对谭幼瑾本人绝对是一个重大打击。不过这个想法只在原导脑子里停留了几秒,就被驱逐了出去。他不愿意招惹谭幼瑾这种不按常规出牌的人。
电影出来,就够谭幼瑾受的,不用多此一举再戳她的痛处。
“你为什么一直不看我?是因为我长得太难看不符合你审美吗?”
谭幼瑾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好像一个小孩子争夺注意力一样,那意思大致等同一个小孩子说“我这么好看,你怎么就不看看我?”因为这孩子气的话,谭幼瑾暂时忽略了他是一个具有诱惑力的男人,抬头迎着他的目光打量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像是审视一幅画。因为她的注视,于戡不再说话,谭幼瑾的目光落在他的耳朵上,他的耳垂有一点儿圆,这是他一张脸上唯一可能和孩子气挂钩的地方。不知为什么,谭幼瑾感觉他有点儿紧张,所有的五官好像都在迎接检查似的那么严阵以待。
“你可真会说玩笑话。”谭幼瑾笑道,“从小到大,有人说过你不好看吗?”
“就是心里这么想,谁会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于戡也笑,“反正我知道你不会。你喜欢或者讨厌好像都是一样的表情。”
太强烈的爱憎都是需要精力的,谭幼瑾深知自己精力有限,不愿浪费给别人。她猜于戡应该和她不同,爱和恨应该都是很热烈的。有热情也是一种天赋。
于戡突然说:“我去年去柏林,特意去看了菲利皮诺的那幅画,我当时有种直觉,你可能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喜欢。”
这句话太突兀,谭幼瑾本来在吃东西,听到这句话抬起头,迎着于戡的目光问:“哪幅画?”她不记得她跟于戡提起过菲利皮诺·利皮,更不记得跟于戡说过自己喜欢他的画。
“你不记得了?”于戡不得不提醒她,“你跟我说过,以“丽达与天鹅”为母题的画,你最喜欢的是小利皮的这一幅。”为了看这幅画,他特意改签了机票。
谭幼瑾终于想起来了。她是说过,当时随口胡诌的,因为她记得在小利皮的画里,和天鹅在一起的女人穿了衣服,很难找到情欲的痕迹。剩下的那些画里,从米开朗基罗到布歇再到塞尚,丽达几乎都是不着一缕的,穿衣服的反倒罕见。
宙斯化为天鹅引诱美人丽达,像之前的许多次猎艳一样,这一次,宙斯又得手了。两千多年间,关于这主题的雕塑绘画太多,喜欢哪一个作品,多少能看出这人对情欲的态度。她其实更喜欢米开朗基罗的版本,天鹅的喙吻着女人的嘴,画里女人的肌肉线条很有力量,后来鲁本斯摹过的一版过于柔美了,因为柔美甚至显得羞涩,像是被勾引的深闺贵妇,显得要被动许多。这偏爱没什么难以启齿的,然而她撒了谎,说了一副她并怎么注意的画,为什么要撒谎呢?
菲利皮诺的画里,几乎看不见情欲的影子。天鹅甘心被女人用绳子套牢,陪自己的孩子玩乐,像一个普通家庭的丈夫父亲。完全背离了人设,像一个ooc的同人作品,或者把这副图解读成“丽达与天鹅”根本就是误读。
谭幼瑾忘记当时是怎样的一个心理,大概还是为人师的心理作祟,不想让学生把自己看得太透彻。然而,她随口这么一说,于戡能记到现在,还为此特地去看了那画。她这么把别人的随口一说当回事还是二十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于戡大概刚上幼儿园吧。她一会儿觉得他是一个具有诱惑力的男人,一会儿又觉得他幼稚。
“我没想到你还记得。”谭幼瑾自问,如果知道于戡这么重视她的话,当时会不会随口一说。然而直到现在,她也不能给出肯定的回复。
“我没那么善忘。”
谭幼瑾疑心于戡在讽刺她,然而他记忆力这么好,讽刺她记性差好像也有资格。
“我到现在还想不通,你为什么来参加这节目?”
谭幼瑾这次没隐瞒,很直截地说:“因为我想买房,这笔报酬恰好能帮到我。”
“所以在节目里和谁约会都无所谓,是吗?”
谭幼瑾没有回答,她以为她会对约会对象是谁无所谓,但现在她发现,她高估了自己。
“但我不一样,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就无法坚持下去。”
谭幼瑾觉得他说得可能是实话,他那么排斥演戏,谢绝了一切演戏的邀约,却在这个节目里一天到晚地表演。有一个定时炸弹,谭幼瑾一直忽视了,现在才替他想起来。
“你在节目里撒的谎,被你前女友看到了怎么办?”比如他说他一直仰慕她的那些话,他在认识她之后,交的女朋友,看到了,会怎么想?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接受自己的恋人在恋爱期间,喜欢别人。于戡的谎话太挑战人的忍受力。并不是所有的人对此都愿意一笑了之,万一有人气急在网上控诉他,可够他受的。
“我在认识你之后,就没有过女朋友,这点你大可为我放心。”遇到谭幼瑾之前有过交集的那个女孩子,恐怕现在都忘了他是谁。时间太短了,大概他在人家的记忆里已经淡得没有印象。最后没在一起当然是他的原因,他无法告诉女孩儿他一直称作姑姑的人是他的母亲,但他也无法彻底撒谎。
谭幼瑾怀疑自己听错了。
于戡难得在谭幼瑾脸上看见一点不一样的表情:“你是不相信么?我都相信你三十一年没有恋爱过。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喜欢◎
谭幼瑾听出了于戡声音里的急切, 他好像在跟她表明什么似的,好像他真的单方面仰慕了她好几年。
谭幼瑾反问道:“你这个年龄,没谈过恋爱也很平常。我为什么要不相信?”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可能谈过许多次恋爱, 也可能一次都没谈过, 都很平常。她说平常, 而不说正常,是因为觉得一辈子不恋爱也正常, 正常却不平常。
她一直觉得, 能单身到死简直是件伟业。即使是像她这样喜欢独处且享受独处的人,也未必能坚持到八十岁不谈恋爱。她太清楚, 一个人的一生不仅受意志力控制,还受激素的操控, 她不一定能够坚持得住。自然为了让人能够繁衍下去,给了人类多少生理上的弱点, 稍有懈怠, 就趁虚而入, 把人引到既定的路上去。她一点儿都不觉得单身一辈子可怕, 怕的是四五十岁突然有了结婚生子的念头。恋爱本就需要熟能生巧, 四五十岁突然上情场,一点儿经验没有, 怕不是太惨烈。然而她也做不到为了避免这一惨状发生, 特意提前去恋爱积累经验。
这样平常,然而谭幼瑾还是有一点震动, 因为他说“遇见你之后, 再没谈过恋爱。”如果没有不知道前情, 只听那么一句。好像他不谈恋爱是因为她。
谭幼瑾用笑来掩饰这震动: “你这生怕我不相信的样子, 好像你做的是什么不平常的事。于戡,你觉得你几年没谈恋爱很不平常吗?”放几年前,她不会对他这么说话,一个老师故意让学生吃瘪总是不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