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唐瑜早上在办公室里说的那句话。
很不凑巧的,那个女人也曾经在她十四岁那年,因为被宋老爷子突然收养,带离川宁时最喜悦的一刻,说过同样的话。
“山鸡终究是当不了凤凰,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还非要生出个女儿来碍眼。”
这句话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被宋宜禾想起来过了,但大概是被唐瑜提醒,它就像银行门口滚动的提示栏一样,不停在她眼前闪动。
细细密密的水痕顺着风飘落在她脸上,宋宜禾回过神,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这会儿雨势渐大,前后左右的行人都在为了遮蔽而奔跑,唯有她突兀地站在这里。
像个异类。
但宋宜禾倒也不是因为被上司为难,情绪低落到需要用淋雨来缓解。
收敛起思绪后,她第一时间折身往回跑,打算回到距离较近的公司楼下遮一遮。
只是宋宜禾刚刚转过身,就察觉到一只在雨天也暖意融融的手扣住了她的腕骨,只是稍微用了点力气,她的上半身就又转了回去。
然后失神地踉跄着扑进对方怀里。
那瞬间,她的鼻尖溢满贺境时的味道。
腰间落下对方强势而有力的掌心,宋宜禾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细雨模糊了她的双眼。
视野之中,贺境时单手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皱着眉,眼神近乎不爽地看着她。
贺境时怎么在这儿?
她忘了回消息!
肆意发酵的心虚立马盖过了晨间还耿耿于怀的羞窘,宋宜禾咬了咬唇角,没说话。
确认她站稳,贺境时用松开腰的那只手抹掉她眉毛与眼睫上的水珠。
指骨屈起,剐蹭过宋宜禾的鼻尖。
“你得是多想我?”贺境时歪了下头,唇边挂着恣意的笑,“出神到下雨都不知道。”
第13章 宜室13
一到入夏, 天气就格外奇怪,斜风细雨覆盖过了晴时暖意,空气湿冷。
宋宜禾穿了件长袖连衣裙, 肩头薄薄布料被雨水沾湿,紧紧贴合着她的皮肤。绵潮的风吹过来,有种刺骨的凉意。
仰头看着贺境时唇边恣意散漫的笑, 宋宜禾没应声,讷讷问:“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看你受伤。”
“但我昨晚磕伤的是脑袋。”宋宜禾接话,“又不是我的脚。”
贺境时哼嗤了声:“你还知道磕的脑袋?我以为两只手也跟着出事了。”
“……”
在这略显阴阳的调侃中回神,宋宜禾抿了抿唇:“我忘记回给你了。”
“没事儿。”贺境时说,“下次注意。”
宋宜禾正要点头。
贺境时的眼尾倏然泛起几丝笑痕:“这次就看在你摔到脑袋, 原谅你了。”
“……”
说完, 他换了只手撑伞,空下来的另外一只胳膊绕后, 轻车熟路地扣住她的肩膀。
宋宜禾整个人都被他裹进怀里。
接触的地方略感温热,宋宜禾垂下眼,心想人的适应能力果真是非常强的。
这样的接触放在半月前,她可能会紧张到脸红心跳, 可在发生了昨晚那件亲密到,浴巾的存在几乎勉强不计的事情之后。
宋宜禾现在居然能极其平静地,压下只冒了个头的不自在, 跟着贺境时上了车。
窗外细雨绵绵,车内静谧无声。
宋宜禾被工作累了一天,车子刚起步,她就闭上了眼。
看上去累极了的样子。
贺境时结束手头工作后, 偏头看她,随后伸手拍拍驾驶座:“温度稍微调高点。”
“好的。”
车厢内除却传热器的细微运作声, 宋宜禾的呼吸逐渐趋于平静,睡得很熟。
贺境时仰头往后靠去。
双手交握放好,刚要闭眼时,扶手上的手机忽然很轻地震动了一声。
屏幕上弹出付衍的消息。
付衍:【贺帆那边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不过我打听到了其他事,听不听?】
贺境时:【说。】
付衍:【求我办事还这么冷漠……】
被他的吐槽弄到好笑,贺境时瞥过旁边,扯了扯唇角:【我这是态度严谨。】
付衍无语:【就尼玛离谱。】
付衍:【懒得兜弯子,我直接说了。今天你老婆应该在公司受委屈了,黎思甜说她上司当众找麻烦,还是指名道姓的那种。】
看到这里,贺境时眼底的笑慢慢散去。
指腹摩擦着手机边,唇角依旧挂着弧度,只是让人怎么看怎么想要望而却步。
贺境时:【黎思甜?】
付衍:【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黎思甜小舅是江阳传媒副总裁,她跟你老婆是同事。】
贺境时:【你直接问她了?】
付衍:【我傻吗我?】
付衍:【那死丫头从小就只看得到你,要知道小宋妹妹跟你结婚,不得迁怒?】
贺境时:【小宋妹妹?】
付衍:【……】
见那边没再回复什么有用信息,贺境时放下手机,十指交扣闭上了眼。
回到家,两人都没有做饭的打算。
贺境时提前给酒店打过电话,司机把他们送回九州湾,又顺路去拿了饭。
吃过晚饭,贺境时去了厨房。
宋宜禾没打扰他,拿着手机坐到沙发上,点开了宋星瑶的私聊界面。
想到唐瑜的刁难,她在聊天框内输入了一行字,犹豫半晌,最后又全部删除。
厨房内突然传来贺境时的声音。
“宋宜禾。”
思绪被打断,宋宜禾抬头看过去,见对方没有下文,她直接起身走近。
“怎么了?”
“过来。”
贺境时背对她站在L型洗理台拐角处,微微垂着头,脖颈后的棘突干净明显,白色卫衣的袖口推高半截,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宋宜禾不明就里地走到他身后。
刚要开口,只见贺境时转身,手里握着一条毛巾,上面还放了个白白净净的鸡蛋。
见状,一整天的低沉心情霎时消失,宋宜禾噗嗤笑出声:“这是要干嘛?”
“给你敷个伤口?”
“不用吧。”宋宜禾伸手捂额角,“昨晚没敷的话,现在再弄应该也没什么用了。”
贺境时闻言啧了声,慢条斯理地将鸡蛋用薄毛巾包好,指尖泛着带有温度的红:“鸡蛋热敷本来就不该在伤口发生立马进行。”
这是网络原话。
但贺境时仍找了个人背锅:“还记得上次过敏看病的医生吗?他说的。”
宋宜禾半信半疑。
但听闻是医生的话之后,心头那点疑虑在贺境时凑近的时候,也半推半就的消失了。
得到她准许,贺境时撕开创可贴,伤口表面隐隐浮现了些红血丝,肿了一圈,旁边还带着点淡淡的瘀青。
他将鸡蛋放上去,垂眸看向宋宜禾。
想到收到付衍的那些消息,贺境时莫名有些出神。这些年他见过不少人,形形色色,但始终能将情绪保藏到极致的屈指可数。
而宋宜禾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在宿舍那天,贺境时见到她有情绪波动以外,便只剩下大二那年的眼泪。
剔除这些,宋宜禾就像无欲无求的玩偶。
上天捏造她的时候,一定耗费了比其他人多出几倍的精力,否则不可能生的这样精雕玉琢。
但贺境时也很看不明白她。
明明受了委屈,面对他却依旧能坦然自若,笑着不让任何一句话落到地上。
他出神的时间有些久。
宋宜禾被盯得睫毛微颤,抬眼闯入贺境时眸光的那瞬间,她虽然不太明白对方眼神的含义,却被另外一种诡异的异样感定在原地。
仿佛是在透过她看其他人。
这念头来得不合时宜,像根绵绵的倒刺,被不小心碰了下,不疼,但又难以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