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因为伤势无法随意乱动,所以他只能借着半边肩抵靠在枕头上,双手落在被面,姿态闲适地说着毫不留情的话。
宋宜禾正要低下眼睑。
忽然视野中的人漫不经心地朝她看来,目光触碰,他抬了抬眉,捏了下她的指尖。
被贺境时掌心的温度烫到,宋宜禾下意识抽了下手,但没能如愿。
只是想到这段时间以来跟黎思甜的相处,觉得他刚才那些话多少是有些伤人。
思及此,宋宜禾舔了舔唇,指尖剐蹭过贺境时手指内侧的皮肤,思索着开口。
殊不知他们俩的一举一动,其实全都落在黎欢迎 加入 要无尔而七屋耳爸一 Qqun思甜的眼里,她无语凝噎地撇了撇嘴,最终还是迁怒向了付衍。
而付衍反应极快:“你这话说的,她不过就是觉得你俩一直瞒着她。”
“怎么你没有瞒我吗?”黎思甜睚眦必报,“好像你是什么好东西一样。”
“……”付衍沉默三秒,“你怎么还无差别攻击呢?我明明是在帮你好不好。”
黎思甜冷冷地哦了声,又从买来的果篮里拆开一盒蓝莓,丢了颗进嘴里。
见黎思甜没再多说什么,宋宜禾无声地松了口气。
她的朋友少,有时看到贺境时那么多好友不可避免会感到艳羡,所以她实在不希望会因为自己,导致他们的关系有所改变。
松开贺境时的手,宋宜禾低声道:“我去打壶热水,你跟他们聊会儿吧。”
“嗯。”贺境时看着她,“快点回来。”
捕捉到他眼底那丝一闪而过的狎昵,宋宜禾耳根一热,拎着保温壶快步走出去。
果不其然,反手拉上病房门的那一刻,室内传出付衍看好戏的“呦呦呦”,以及黎思甜拈酸吃醋的一串吐槽。
“我真是快要吐了。”
“贺境时,把舌头捋直再说话……”
明明没有在打趣宋宜禾,可听到这些话,她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压下那丝心知肚明的甜意,宋宜禾垂下睫毛,合上门,热着脸朝水房走去。
病房内。
贺境时在宋宜禾出去的下一秒,眼神转而变得玩味:“你没完没了了是吧?”
“谁让你骗我喽。”黎思甜没个正形的往后靠,“我这人就爱上纲上线,亏我以前还追着你跑了那么多年,你简直可恶。”
“这些话以后别当着她面说。”贺境时不轻不重地提醒,“我不想再看她误会。”
付衍顿时笑了:“牛逼。”
“你怎么不考虑考虑我这个小粉丝的心情呢。”黎思甜不满哼哼,“等会儿我就去帮你宣传宣传,让大家看看你的真面目!”
贺境时懒得搭理她,敷衍了句:“能别再拿好几年前的身份说事儿了吗。”
黎思甜胳膊忽地被付衍轻轻碰了下,看到贺境时寡淡的神情,她咽下话。又想到了别的:“小宋同志还误会过谁啊?”
想到昨天宋宜禾在电话里的追问,贺境时有点郁闷,但又觉得好笑:“沈璃。”
“她啊。”听到这名字,黎思甜的脸色登时变淡了几分,“这不也正常。”
付衍像是找到同伙,感慨:“就是啊。”
贺境时叹息:“你俩真不愧是青梅竹马,有这个功夫打包去看看脑子吧。”
“本来就是。”黎思甜突然被激起逆反心理,“我记得是你F4首秀那年吧,我跟几个小姐妹在休息室看比赛,听到她跟齐家那个嫁到意大利的老二一直在聊你。”
贺境时无言以对:“看我比赛不聊我?”
黎思甜:“可她俩一直不对付啊,沈璃话里话外都表示你俩有一腿。”
付衍:“还有这回事儿呢?”
“是啊。不过就是时间太久了,我记不太清了。”黎思甜不以为意,“所以那之后我就特别不喜欢她。不过说到这个,之前秦钟意过生日,我去厕所找小宋还碰到她了。”
“……”
贺境时眼皮一动,听黎思甜分析沈璃喜欢他的过程中,从头至尾都毫无起伏的神色,终于浮现出细微的波澜。眉心微蹙,他抬眼看向黎思甜:“她们聊了?”
黎思甜小口咬着蓝莓:“不知道啊。”
贺境时的唇线稍稍绷直。
脑间闪过一周前宋宜禾醉酒,失神地喊他渣男,以及后续那些含糊不清的生气质问。
而他昨天居然还借着高烧,在头脑发胀的间隙用言语冒犯宋宜禾。
贺境时的面色倏然变得极度不善。
见状,黎思甜悄悄瞥了眼付衍。
而后两人又同时看向他。
男人穿着空空荡荡的病号服,蓝白条纹的颜色衬得肤色冷白,因为受伤的缘故,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病态的美感。
额发乱糟糟地垂落,眼神晦暗。
付衍想到刚才他的发问,迟疑道:“你该不会是觉得沈璃在你老婆面前说了什么吧?”
贺境时没吭声。
“这可说不准呢。而且小宋那种脾气吧,就感觉是遇到什么也不会发作的样子,只能在心里忍耐着。”黎思甜接话,“况且像我这样貌美心善还懂得成人之美的小甜心可是很少见了,按沈璃那德行,八九不离十。”
听到前面的话,贺境时撩了下眼皮。
付衍:“我真受够你了。”
黎思甜:“那我也没让你忍着呀。”
……
两人又在沙发上闹了阵子,贺境时一句也没听清他们的对话,只觉得耳膜吵得疼。又忍了几分钟,才出声把他们轰走。
房间内顿时静了下来。
贺境时仍然维持着起初的姿势,低着眼,心不在焉地看着白色被套上的医院标识。
刹那间,思绪被黎思甜的话勾回至宋宜禾初三那年,他临时借住宋家的那个深夜。
漆黑无声的二楼走廊口。
少女穿着干净柔软的及膝睡裙,拎着塑料盆被宋星瑶堵在中央,盈弱的光线映亮了她的眼睛,脸色淡而白,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我没想过要抢走你任何东西,领养是爷爷作出的决定,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找我茬。高中毕业我就搬出去,不会再碍你的眼。”
贺境时正好站在拐角口,烟头的火星子在黑暗里摇曳。闻声看过去,只见宋宜禾神色平静,只能从声音里分辨出细微异样。
他掐灭烟,好整以暇地调整好姿势。
正想再近距离观摩这场硝烟时,那个印象中遇事温吞安静的少女举起盆子,朝宋星瑶晃了晃:“最后一次,别再找我麻烦。”
“……”
宋宜禾弯起唇角,露出一丝隐忍又平淡的笑意:“否则的话,下次泼你床上的,可能就不只是洗衣服的脏水了。”
那是贺境时第一次看到她有脾气。
次日醒来,宋宜禾就又变回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养女。直到半月后,宋星瑶被他在拍卖会上使了绊子接连错手,恼羞成怒,贺境时才又看到宋宜禾嘴角扬起的弧度。
……
病房门忽然被推开。
贺境时抽回思绪,看着探头探脑张望的宋宜禾,联想到他质疑她为什么计较沈璃的话。
一瞬间,浓烈的负罪感涌上心头。
在宋宜禾眼里,沈璃与他是多年好友,纵使听到什么,她也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反复试探着找那个能让她纾解情绪的临界点。
她从来都低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
“怎么去这么久?”
“他们走了?”宋宜禾放下保温壶,顺手收拾了茶几,“这层楼的热水机出现故障,我正好打电话跟公司请假,就去楼下了。”
贺境时应了一声:“今天陪我?”
“是呀。”宋宜禾抽了张纸巾,将桌上的果皮扔进垃圾桶,“我怕你还会发烧。”
贺境时轻笑:“担心我啊?”
闻言,宋宜禾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贺境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瞳色漆黑,恍然之间让人觉得带了点儿难过的意味。
心头微动,宋宜禾走近,踯躅着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舒服吗?”
“……”
掌心下的温度很正常。
宋宜禾松开手,胳膊撤离的同时,恰好撞入贺境时仰头看她的目光。
“你怎——”
“对不起。”
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令她惊讶,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琢磨其中缘由,面前的人就抬高手臂环住了她的腰。
下一秒。
柔软的腹部贴上了贺境时的侧脸。
宋宜禾心口一跳。
这个角度与距离看过去,能看到贺境时发顶有两个不太明显的旋儿。
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宋宜禾揣测:“刚才跟黎思甜他们聊得不开心吗?”
“不是。”贺境时回答完,又被她这疑惑逗笑,“你脑洞还能这么大呢?”
宋宜禾没跟他计较:“那怎么了?”
贺境时直言:“我昨天凶你了。”
宋宜禾没明白这意思,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了句:“什么时候?”
“在车上,因为沈璃。”话出口,贺境时意识到这意思不对,又赶紧补充,“我因为你吃沈璃的醋觉得莫名其妙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