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争鸣看她手里也拎了东西,说:“你也拎东西过来干啥,这些我都吃不了。”
季荞把自己手里的东西也摆到桌上,说:“师父,我买了鱼、猪肉跟蔬菜,还有丸子你可以慢慢吃,天冷你这屋里也不算太暖和,坏不了。”
秦争鸣说:“你挑挑,看有没有你想吃的,拿回你家去。”
季荞整理桌上的东西,归置好位置,分别放到柜子、角落,糕点水果蔬菜就在桌子上摆放整齐,活鱼放进瓷盆里养着。
边整理东西,季荞问:“我做了八块青铜镜,等年后是不是就可以做铜锈了。”
秦争鸣颇感意外,起码这个小徒弟很用功,点头:“嗯。”
说完正事,季荞开始八卦:“师父,刚才我刚好看到有人走,是不是到你这来了?”
秦争鸣点头:“对,我媳妇的弟弟。”
季荞想,秦争鸣收别人的东西,可是没收小舅子的东西,一定是关系不好。
那小舅子可能是东西没送出去摆臭脸。
正想着,秦争鸣又说:“只是个继弟而已。”
季荞问:“关系不好?”
“嗯。”
季荞走得时候,秦争鸣说他不爱吃糕点,居然把最好吃的蜂糕跟蛋糕、沙琪玛都给季荞带上,只留下一些桃酥,另外他说桔子太酸,让季荞拿走了一大半,奶糖水果糖也让她带走。
季荞把糖果留给他一小半,说:“师父,你不会是觉得我爱吃,特意把这些都给我了吧,刚好是我爱吃的。”
秦争鸣说:“拿回去吧,我刚好不爱吃。”
季荞最近忙,凌霁也很忙,季荞抗议说:“凌教授不能歇歇吗,生产队的驴都没你这么能干的。”
凌霁:“……”
第二天凌霁回来得早,拿回两张电影票,“想看电影吧,季荞?”他问。
“只是想跟你一块儿看。”季荞说。
凌霁高高扬起唇角。
他对电影没兴趣,只是陪季荞去看。
第28章
这还是小夫妻俩第一次去看电影。
路上, 凌霁还在供销社买了包话梅,一只口袋里装话梅,一只手牵起季荞的手, 把她的手塞进另一只口袋。
天知道八十年代老百姓看电影的热情有多高涨,电影院内外挤得满满登登都是人,要是凌霁自己来,看到这种人山人海的状况, 他就把票卖了直接回家。
不想季荞被人撞到, 俩人站在门口附近人少的地方。
季荞吃着话梅,还往凌霁嘴里塞了一颗, 说:“还好,幸亏咱们有票,一会儿直接入场。”
他们看的电影是今年才上映的《城南旧事》, 季荞觉得跨越时空看老电影的感觉特别好,可凌霁好像兴致缺缺。
屏幕上, 有闪亮的大眼睛的小女孩脆生生的一句“你是来拉屎的吧”引起哄堂大笑,季荞笑得前仰后台,她马上偏头看凌霁, 果然, 这个古板的人脸上竟没有什么表情。
合理怀疑他根本就没看。
出了电影院,季荞开始出考题:“凌教授,这部电影讲了什么?”
凌霁:“……”
路边的馄饨摊子还没收摊, 暖黄的灯光,氤氲的热气很有烟火气。
“吃馄饨吗, 荞荞。”凌霁担心她冷, 问道。
“嗯,吃吧。”季荞说, 她想跟凌霁一块儿在路边摊吃饭。
热气腾腾的馄饨皮几乎透明,里面的猪肉馅鲜美多汁,吃完馄饨,浑身都暖和起来。
凌霁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两人踏着月光回了家。
——
初三季荞才收到家里人的回信,年前她买了点全国通用的票证,布票、肥皂票、工业票、糖票之类的寄了回去。家人回信说以后不用再给寄各种票,他们在攒棉花,以后给季荞做棉袄做被子用。
年前季荞做青铜镜上瘾,一共做了八块青铜镜,除了秦争鸣给她那块,其它都是按书上的照片、数据仿的各个朝代的青铜镜。
年后再去秦争鸣那儿,她把青铜镜全部拿给秦争鸣。
季荞说:“所用材料铜、锡、铅的比例,根据不同朝代也有调整。”
秦争鸣很满意,既然小徒弟这么努力,他马上开始教季荞做铜锈。
季荞现在庆幸自己做了八个铜镜,秦争鸣要将他掌握的各种做铜锈的方法毫无保留悉数传授给她。
秦争鸣觉得小徒弟也有优点,她会记录,会总结,他以前所有的经验都是零散的,不成体系,她能记录总结做好。
他们采用的方法有用酸、碱、盐混合物抹到青铜镜表面,再把青铜镜埋到地里让它长锈;将真锈做到青铜镜表面;用绿松石粉等矿石粉调配好颜色粘到或者烧融到青铜镜表面;浇水放阴凉处;直接埋入土中等等。
埋在土里的这种方法,埋到哪儿是个问题,如果埋在秦争鸣这两间房的窗根下,这附近会有人经过,肯定会有人看到,说不定别人以为是啥好东西,他们埋进去又给挖出来,于是季荞提议,我婆家住工厂家属院,有个院子,可以埋到院子里。
秦争鸣说:“行啊,你埋。”
季荞说:“师父告诉我埋多深,总得现场指导吧。”
社恐秦争鸣马上拒绝:“我不去。”
季荞发现秦争鸣可能真的社恐,他是用不屑于跟人打交道掩盖他的社恐,因为有技艺在身,反正让他有种冷酷高傲的大佬气质。
季荞极力说服:“家人都上班上幼儿园,没人在家,就我小姑子在,我可以把她支走。”
凌朵听说他们的这种操作,强烈要求围观,说:“都说文物专业枯燥乏味,想不到还挺有意思。”
季荞说:“我也觉得有意思,不过我师父社恐,你回避。”
“真羡慕你有大佬师父,顺便让我看看你师父。”凌朵说。
季荞说:“家里有人的话他真不肯来了。”
在季荞的极力说服下,社恐秦争鸣为了教小徒弟做铜锈,克服心理上的障碍,还真的来了季荞家,俩人在墙角挖坑埋青铜镜。
冬天土很硬,不过好在季荞是大力士,刨开里面的冻土层,底下的土就比较松软,等埋完青铜镜,秦争鸣连水都没喝就要走。
送他回去的路上,季荞想要是她有个属于自己的院子,可以随心所欲埋东西就方便了。
等到凌朵回来看到墙角的松土,非常羡慕他们能做这种有趣实验,说:“我也很期待成果。”
接下来就是观察生绣效果,直接埋入土中的要两三年才能取出来。
“咱们现在就差最后一个方法没试。”秦争鸣说。
听师父想要卖关子,季荞催他:“师父啥方法?”
秦争鸣说:“我听说青铜器用屎尿泡了,埋土里也能很快长出铜锈,这叫大粪生锈法,你去弄,把这最后一块用屎尿浸过,再埋土里。”
季荞:“……”
“你那是啥眼神?”秦争鸣知道这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小徒弟就会抗拒,特意把这法子留到最后。
季荞说:“师父你试用过这个方法吗,管用吗?”
秦争鸣大概是被好奇心推动,才能自学成才,他说:“我只是道听途说,据说好使,就是臭味久久不散,我很想试试。”
季荞拒绝:“说,师父,要不这个法子咱们就别试了,就光臭味这一条,连普通人都能分辨出是赝品。”
秦争鸣说:“季荞,你有没有点好奇心?”
季荞说:“师父,我的好奇心被大粪打败了。”
秦争鸣开始长吁短叹:“你说我为啥收个女徒弟呢,我为啥不收个男的呢,要是我收个男徒弟能嫌屎尿脏吗,我现在特别后悔收了个女徒弟。”
季荞不以为然:“男的照样嫌屎尿脏。”
她出主意说:“师父可以自己动手,我帮忙。”
秦争鸣说:“你别看你师父不修边幅,其实你师父非常讲卫生。”
季荞:“……”
秦争鸣的好奇心实在太强,强到足够推动季荞去实践,于是大家就看到一个奇怪的漂亮女人,她在公厕附近徘徊,绝对不肯进公厕,但似乎在蹲守什么人。
这天季荞在公厕门口终于蹲到了来掏大粪的大爷。
聊了几句季荞才知道,大爷是周边村里的村民,他来掏大粪跟公厕管理方属于双赢,他掏大粪回去苗庄稼,公厕能得到免费清理。
于是季荞说给他三块钱让他帮忙。
大爷面露惊喜,这么多钱?原来掏大粪还能捡钱,非常高兴能遇到这么个大冤种。
于是大爷动手操作,在秦争鸣的指挥下,他们把青铜镜浸了大粪,又埋到凌家的院子里。
这一路的熏天臭气就不用说了。
他们在院子里施工时,院外还有经过的路人说:“这是哪儿掏大粪呢,这么臭。”
“师父啊,要是这法子不好用那就白折腾了。”季荞觉得自己接受了一番屎尿洗礼,她快不行了。
“季荞啊,你一定要有钻研精神,这种精神能推动你手艺进步。”秦争鸣满意地说。
不管怎样,季荞如释重负,语气坚决:“跟屎尿有关的尝试,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秦争鸣启动复读机模式:“这我当初要收个男徒弟,他一定不会嫌脏嫌臭……”
季荞:“……”
把秦争鸣送回去的路上,季荞觉得轻松愉快,说:“所有做铜锈的工作已经完成,咱们可真是做了不少事儿,我去买点卤味儿庆祝。”
秦争鸣拒绝:“别,没胃口。”
回到家,季荞赶紧洗衣服洗澡,鼻端的臭味一直萦绕,她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味儿。
傍晚等家人回来,院子上空飘荡的臭味已经消散,谁也不知道他们往地下埋了什么。
不过季荞还是觉得她自己要是有个院子的话,那就太自由了。
她想买处院子,如果有钱的话。
等凌霁一进门,季荞就迎上去问他:“你闻闻我,臭不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