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自在地换了只手拿握手机, 烦躁地在门厅外檐来回踱步,刚准备发作火气,又听那边娇滴滴的问着:“你没在景川,是去哪了呀?”
“出差。”何棣故作冷漠。
“想你了。”周婧喃语着,好像真的没睡醒,闷闷又道,“下周我生日,你是不是都赶不回来了呀。”
她一句想他,何棣什么重话都说不上了,他顷刻心软, 再质问不出她前男友回国的事。
但他心情依旧很不美丽,便装作不在意的口吻道:“你生日不是有很多网红朋友过来陪你聚?”
周婧:“你和他们又不一样, 你是我重要的人。”
何棣抿住唇, 握了握拳, 开口哑沉:“婧婧,你不许骗我。”
对方像是在笑:“说什么傻话呢, 我最爱老公了。昨天直播一直到后半夜,太困了, 我再去补觉睡会儿哦。”
“嗯。”
周婧情绪抽离得迅速,很快挂了电话,快到没等何棣同样也回一句爱你。
放下手机,他低眸看着开屏壁纸上的姣好倩容,无声叹了口气,按键息屏,又走回客栈厨房。
见他来,封铃迅速把聊天界面划走,而后听从兄长交代,开口向何棣确认问道:“我们家店又小又简陋,对您招待不周您多见谅,房间如果不续的话记得离开前把房卡拿回前台哦。”
早上阿武就找她说过热水器供应不足的问题,刚刚她又用鱼汤讹了他们一笔,加之先前她待客态度始终懒懒没什么好脸色,总结下来,他们实在是没有在此续住的理由。
北州不大,民宿客栈的数量却不少,他们想找到服务更好的轻而易得。
何棣不接她的话茬,反而眯眼开口:“你在景川学的什么专业?”
“啊……酒店管理。”封铃下意识作了回答,反应过来瞪过去,语气凶凶的,“瞎打听什么,我问你续不续住的事。”
“妹妹对住店客人都这个态度可不太行。”何棣皮笑肉不笑的,再次将重点引偏,“我对你们学校还挺感兴趣的,不如聊聊,你和周婧院系不同是怎么认识的?”
不是,这人是不是周婧的脑残粉啊,三句话有两句不离人家。
封铃没好气回:“无关住房的事,恕我无可奉告。”
何棣也不恼她的不给面子,抬手将logo醒目的真皮钱包再次拿了出来,把里面红钞一张一张按在台面上,微笑着对她道:“续,当然续。”
“……”
封铃傻眼,实在不懂自己态度都这么明显的不友善了,他续住不是自己找虐?
她开始怀疑何棣根本就是喝鱼汤上瘾,看上了自己的厨艺,于是痛定思痛,为了严防他厚脸皮地再蹭上一顿,封铃决定,他一天不走她就一天不再下厨!
没一会儿功夫,何棣他们开车出去,像是寻人的架势,封铃见状赶紧丧着脸给兄长报信。
【哥,瘟神没走,又续了两晚!】
那边回得很快,不辨情绪:【知道了。】
封铃看着这三个字,心情不禁更加郁闷,只觉自己没完成任务,害得花月姐不得不继续在外躲着。
……
傍晚,木屋内。
北地冬日的天色黑得极快,加上阴天的缘故,堪堪才四点出头,房间内就需开灯照明。
昏黄的暖灯呈映下,新出锅端上桌的铁锅炖鱼滋滋作响,水汽蹿冒,夹杂着鱼肉特有的鲜香味,竞相曳浮而上,氤氲未及灯罩附近又转瞬失了影迹,只余酱炖的馋人味直直钻鼻。
四人环桌坐好,赵美娟端来木桶分蒸米,封常军礼致招待客人,第一碗自然先递给了花月。
花月道谢接过,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无亲无故的,她又要多叨扰两晚,这跟花钱住店可不一样,只是现如今她在二老眼里已经和封铎关系斐然,若再开口提及房费,难免显得矫情。
她认真思考着这件事,吃饭动作不自觉放慢,握着筷子戳自己的碗,半响没有其余动作。
封常军坐在主座上大快朵颐,脚边忽的被人踢了一脚,他茫然抬眼,看到对面的赵美娟余光正扫着花月,紧接又与他对上眼色,明显的眼神示意。
这是嫌他待客不周了。
封常军轻咳一声,迅速咀嚼完毕后,看向花月开口:“丫头别跟我们见外啊,要是觉得好吃就大口吃,不用讲究含蓄,你赵阿姨酱炖鲜鱼的手艺在北州可是出名得好,铃铃虽说也会,但学到的总归只是皮毛,你在这住两天才算真的有口福呢。”
长辈的盛情多是难却的,闻言,花月心中的顾虑少了些,弯唇回:“谢谢封伯伯,赵阿姨,饭菜很美味,那我就不客气了。”
赵美娟附声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快多吃点,阿姨看你是太瘦了。”
花月微笑致意,拿起筷子开始夹动。
用餐过程,封铎话是不多的,他不主动开口,只在被长辈话题提及时才会应付一二。
但他不说,却丝毫不妨碍餐桌上的氛围热络,只这一会儿,饭桌上的话题已经从冬钓的收获比较,到猜测何时会下第一场雪,再到北州文旅局新下的文件,最后又转到了封铃身上。
赵美娟摇头道:“这孩子心里主意大,没咱们帮衬着,客栈还不是被她管理得井井有条,好好开着业呢,记得当初你可是说她吃不了苦,最长坚持不到一个月肯定把民宿关门,距离你说这话,现在可过去三个月了。”
封常军哼了声:“犟,和他哥一样。”
赵美娟目光顺势转到封铎身上,又道:“今天家里好不容易人多热闹,原本想把铃铃叫回来一起吃,可她兢兢业业的,说客栈还有别的客人在她走不开,就这上心劲,估计她晚上炖鱼少不了要给店里的客人尝尝鲜,这么说来,就算你不把漂亮丫头带来,她这口也是能吃上的。”
漂亮丫头自然是指花月,赵美娟说的玩笑话,却误打误撞得封铎心情不畅快。
小白脸阴魂不散,留宿客栈不走,他自觉如鲠在喉。
见封铎板着脸没有立刻回复,花月主动开口道:“铃铃的手艺我先前是尝过的,不是一般的好,之前我还好奇她在哪里学的手艺,今日终于知道,原来是受家族传承。”
花月九岁时就去了澳洲,之后一直在国外长大,在身边接触不到中文语境的情况下,她有时措辞会显出不恰当的书面与端谨。
就比如现在,她分外认真地说出最后四个字时,逗得赵美娟直乐,忙不好意思地摆手自谦,封常军同样忍俊不禁的,明显心情不错。
花月放松下来,拿起筷子开始拌米饭吃鱼,她以前没喝过炖得这么汁香浓郁的鱼汤,裹上长长的米饭粒,就着鱼肉吃可谓味蕾一绝。
唯一的缺点是,鱼刺不少。
她挑刺认真,眼神仔细,因不熟练剥得很慢,刚刚剥好一小块满足吃下,脚踝忽的被人蹭动。
“……”
花月困惑一瞬,咀嚼动作变慢,以为他是不小心。
抬眼,见封铎阴郁的脸色好了些,但他没看她,只是自顾自拿起公筷,从餐桌中心的铁锅中夹起鱼腹中段,而后盛到干净的盘子里,熟稔地很快挑刺完毕。
就当花月以为他胃口恢复,要大口尝鲜时,他却长臂一伸,将盛满鱼肉的餐盘递送到她的手边。
花月意外,毕竟这里不只他们两个在。
他这么视若无人的吗?
一旁的封常军和赵美娟见状,吃饭动作齐齐一顿,两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半响,最终选择努力忽视封铎那没出息的狂献殷勤样儿。
花月岂会无察他们的眼神交替,当下不自觉地将头垂低。
封常军又一碗米饭见底,忍着没打饱嗝,他们辛苦冬钓几个小时,热量体力俱消,回来后简单歇了会儿又下厨忙碌,折腾下来实在困累,晚饭时间刻意提前了些,也是为了能早些休息。
于是两人没等封铎和花月的速度,吃完简单收了收,叮嘱封铎刷碗,别让客人沾手后,很快回了房间。
餐厅只剩下他们两个,封铎便不装了,他颔首示意了下餐盘,眯眼淡淡启齿。
“多吃点,是瘦,腰上摸着总共没二两肉。”
“……”
花月瞪了他一眼,立刻伸指,示意嘘声,生怕木屋的隔音效果不够。
这么不要脸的话,他居然真能做到面不改色地启齿,两人总共亲过两次,他的确没一回是老实的,不是伸手揉她的腰,就是顺势托臀将她抱着往上举,更方便他亲得尽兴。
回忆遽涌脑海,她耳尖微微涨热。
封铎挑眉看着她:“怕什么?”
花月:“你收敛些。”
和长辈一起住,他能玩浪的,她可不行。
“吃完一起出去转转吗?”
“去哪?”
他弯唇再次卖起了关子。
还是跟之前一样,他不喜欢提前把预设给她,总是存有保留,习惯性地钓着她的胃口。
然而花月不吃这一套了:“不说清楚那不去了。”
封铎失笑,拿她没有办法,只得坦言:“开车兜风,看星星,去不去?”
花月反应过来:“鄂温克族人的木匾留言?”
“嗯,你不是说浪漫嘛,那就值得一看,而且北州的星星绝对比你从前在城市里看到的要明亮得多,去吗?”
花月这才来了兴致,回道:“去!”
两人从鹿苑回来后,已经在下午补过一觉了,晚餐又吃了美味鲜鱼,这会儿是体力精力俱佳的状态,没有不去的道理。
花月起身要去换衣服,封铎抬起食指,指骨向下敲了下桌面,闷闷的一声响,吸引她驻足回头。
“把这盘肉吃了,我还是头一回这么细致给别人挑刺,不吃没下回啊。”
花月莞尔一笑,重新坐回,好歹算给了面子。
……
他们出发时,外面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北州晚空璀璨,苍穹星繁,两人驾车沿着岭中林道一路向北驰骋,途上,群4弍2尔武九依私栖,高挺的松樟树成为车窗外不断连的倒序帧影,视野前方的参天森木与星幕共作同一张深蓝色画布。
封铎将越野车开上一个高坡,轮胎与石粒、冻土摩擦的声响鼓震人心,他选在观星视角最佳的一处熄火停下,而后从后备箱取来两个防风迷彩棉衣,一个自己穿上,一个递给花月。
“在里面看没劲,得出来坐车顶上,把它穿上,御寒最管用。”
“你当是在拍电影啊。”
话是这样说,但花月还是配合地下了车。
棉服的厚重给人以实实的安全感,她接在手里,看清衣服右胸前绣有北州林业工作服的字样标识。
封铎开口道:“放心穿,都是新的。我爸以前在林业局工作,工作服每年发新,他没来得及穿过的那些都收放在储物间了,我下午才拿出来,可能会有点霉味。”
“嗯,没事。”
两人上身相同的尺寸,封铎人高马大自然撑得起来,然而花月身板单薄,哪怕身高也占优势,穿上去依旧感觉有空荡荡的宽裕。
封铎弯身从后备箱里再次掏出东西,一部分放他自己兜里,放不下的则塞到花月的口袋中。
夜晚视线不好,她没辨清楚是什么东西,正要开口询问,封铎已经轻松蹬踩着上了车顶,又冲她伏身伸出手。
这个高度不低,花月集中注意力,一鼓作气,借他臂力同样坐上了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