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睿尴尬地挠挠头,干笑一声:“命苦的孩子不就得像变得龙一样嘛,随时准备着得换张皮,我从小都习惯了。”
两人没等太久,周成军开着辆红色桑塔纳,招招摇摇地赶过来。
在赵睿的再三恳求下,封铎答应他先匿去身影,待两人会过面后又交谈了一阵,赵睿背过手,使了个暗号。
封铎这才不紧不慢出来,将路堵上,而后趁周成军不注意,将人一把反手制服。
赵睿则顺势佯装出一副跟踪被发现的惊恐模样:“你,你不是已经进小区了,怎么会出现在这?”
封铎懒得配合他演,并不理会,直接摁着周成军往一侧墙壁上狠狠摩擦。
瞬间,他满脸沾灰,狼狈异常,脏话出口。
“我操你妈的,你敢把我妹藏起来,老子跟你拼了!”
周成军腰粗膀圆,二百斤起步,不壮,身上全是肥肉,但因为体积大,一般人确实不好将他轻易撼动,但他今天惹上封铎算是倒霉了。
这个体重数目,离他训练时的极限值还差得远。
对付他,封铎是蛮力也可,巧劲也有,轻轻松松一番作弄,周成军连个还手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脸上还实实在在扇了几巴掌。
他既耻又怒,口不择言:“你他妈又是哪一个?你以为周婧是什么清纯小白花吗,她就会装,你知不知道在你之前,她傍过多少公子哥,她早是一辆被上烂的公交车了!”
封铎蹙眉,毫不留情地往他脸上揍。
但同时他也记住了一个关键的名字,周婧。
福利院的孩子多是身不由己,幼时的名字不一定能留用到成年,所以有很大的可能性,周婧就是花青。
赵睿看着眼前惨幕,都替周成军觉得肉疼,他在后面继续演,佯装要上前劝架的架势,却根本没用什么实在力道,被封铎一拂,他‘哎呦’一声做作地往后倒,假装摔在地上,面上更摆出一副好像已经尽力,却又无能为力的怨恼模样。
这位真不该去吃出租车司机这碗饭,而是该到横店混,说不定还能拿个奖。
封铎横过手臂,抵住周成军的咽喉,故意没解释身份:“周婧跟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管?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周成军挣扎着:“那是老子的妹妹,我家里人,怎么和我没关系?!”
“妹妹?”封铎冷嗤一声,再诈他,“我可从来没听周婧说起过自己还有个哥哥,你胡乱认亲,是骗子还差不多。”
“她就是我妹妹,你要是不信的话,我手机里有张全家福,给你看就是了。”
“拿出来。”
封铎暂时将人放开,周成军擦了擦鼻血,窝窝囊囊地把照片找出来,再将手机递过去。
照片上,女孩面庞秀致,身材清瘦苗条,与剩下的那三位所谓亲属相比,气质远远高出一大截,更不用提自身相貌的优越,叫她彷如鹤立鸡群。
最关键的是,封铎在女孩清纯的笑靥上隐约看到了花月的影子。
他觉得,自己该是找对了。
“你刚刚说我把你妹藏起来,什么意思?”
“难道她不在小区里吗?周婧已经失联半个多月了,哪里都找不着她,我不知道她是故意在躲我,还是在专心伺候……”
他恶意揣测的话还没说完,注意到封铎警告的不悦目光,赶紧止了口,生怕脸上会再挨一拳。
那力道,一般人可遭不住。
封铎又问:“你应该不是周婧的亲哥哥吧。”
周成军诧异地张了张嘴,下意识回道:“她居然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真是个蠢货。
封铎看着他,心中得肯定再多一分。
他上前擦过对方的肩膀,步履稳健,头也不回:“她倒是没跟我说什么,不都是你跟我说的嘛?”
“……啊?”
说完,封铎迈步走出小巷,原地留下周成军和赵睿两人面面相觑。
周成军没琢磨明白对方此言的深意,却又不敢追上去问。
他歪头啐一口唾沫,骂道:“这小子真他妈能打,早知道老子就多叫几个人来了,咱哥俩也不至于阴沟里翻船,吃这么大亏。”
赵睿正捂着胳膊,假装伤势。
闻言,他讪讪一笑,掩过面目,没回这话。
……
封铎回到医院,着急将自己追寻到的线索告知花月。
花月听得仔细,想信,却又害怕失望。
尤其周婧这个名字,她总觉隐隐耳熟。
当下,她心跳的速度都是快的:“你是说,小青她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景川,可我回国后始终在用以前的中文名字,先前经过风风雨雨,我也被迫上过多次新闻版头,可她从来没有找过我……所以,会不会是搞错了?”
花月的不安情状表现得太明显,封铎握住她的手,开口安抚。
“她不记得你的名字是正常的,你们分开时,她只有四岁,她甚至有可能都记不得自己的名字,这说明不了什么。”
“你说得对,我,我就是有些慌……害怕会是空欢喜一场。”
花月情绪波动之际,病房忽的被敲响。
眼下四点半,正是住院部规定的探视时间,外人可随意进入。
封铎闻声没多想,只以为是护士,可他起身开门时却看到何棣的脸近在咫尺,他开门动作一顿,显然不太欢迎。
何棣笑脸相迎:“封神,是我,听说花月姐受伤了,我特意过来探望一下。”
听对方的口气,好像并不诧异他会出现在这里,想来先前那些关涉到他表哥的三人绯闻八卦,何棣是肯定没少看了。
封铎依旧挡着门,自然不会轻易将与冯凛有关的人放进去。
他抬眼往后看,意外发现何棣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跟在他身后,还有位长相不俗的年轻姑娘。
封铎目光微定,倒不是因为对方外貌出众,而是他感觉此人实在眼熟。
不是曾经看过的模糊印象,而是就在刚才,记忆清清楚楚。
眼前这张脸虽然更偏成熟些,但她与周成军手机里那张全家福上的女孩,眉眼几乎可以吻合。
何棣察觉到封铎神情的异样,也注意到他打量在周婧身上的目光。
他微笑再问:“封神,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封铎犹豫了下,回头看了一眼花月,而后侧身让开路。
花月坐在床沿边,听到动静后她不明所以地抬眸看过去。
那一眼,她一辈子不会忘。
很多遗失孩子的家庭,几年后幸运与血亲再见,都会因孩子容貌上的巨大变化而见面不识,不敢相认,但花月没有退缩,她看着那张与自己记忆里完全不同的美丽面孔,并不觉得多么陌生。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清楚,花月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血缘牵扯的说法,还是如外人言道的那般,姐妹俩总有容貌上的相似,看你如看我,所以亲切感也随之迎面而来。
花月想不通这些,但她可以确认,在彼此视线相对的那一刻,她想走向她。
对方要比她更直接,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你……曾经丢了妹妹吗?”
花月脚步一顿,没有忍住,眼泪掉了下来。
她用着尽可能理智的声音回复:“嗯,我一直在找我的妹妹。”
周婧眼神稍有恍惚,她确认再问:“颂暖福利院吗?”
花月抿了抿唇,之后用力点头:“是,颂暖福利院,我们曾经在那儿生活过两年。”
“我生活了三年。”周婧轻声纠正她。
花月心头钝痛了下,她想再说什么,可当下脑子一片空白,想做什么,比如走上前拥抱她,这个画面她曾幻想过无数次,可真正面临时,她只顾得小心翼翼,根本不敢冒然上前与她亲近。
姐妹两人,性情都偏冷些。
花月不是那种亲属见面会抱头痛哭的性格,而周婧因从小困厄的生存环境,待人更多一份警惕。
即便此时此刻,她已经在努力克制,可下意识的习惯还是叫她脱口道:“我想,我们还是该正式的做一份血缘鉴定比较好。”
花月怔然一瞬,点头答应:“好,就照你说得做,只凭感觉或许会让你没有安全感,我们之间该有这样一份叫彼此相互信任的证明。”
周婧同意她的观点。
两人公事公办的态度,旁人看了也许会觉得奇怪,可这又何尝不算是一份特殊的默契?
周婧目光落在花月的腿上,询问道:“听说你受了伤?”
花月原地踏步向她证明:“已经没事了,后天就能出院。”
“那就好……”周婧垂下眼,似乎在仔细想话题,可又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那……那后天我再来看你吧,我会下厨,可以给你煲汤。”
花月冲她弯唇:“这么厉害,好,那谢谢你。”
周婧也是微笑:“不用客气。”
两人没旧可叙,客客套套,何棣冲花月和封铎点点头,准备带着周婧离开。
临出门时,周婧突然顿住脚步,回了下头。
花月立刻屏气,手心蜷紧,紧张起来。
周婧说:“姐姐,我想吃豆沙包了。”
说来很奇怪。
这么多年以来,她不记得自己曾经的名字,也不记得姐姐的名字,却唯独记得豆沙包。
在记忆碎片里,她曾看到一个小女孩,双手捧着豆沙包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
她嘴里嘟囔不清说的是:姐姐,我把豆沙包给你吃,你别走好不好,别不要我……
周婧鼻头酸涩,眼眶热涌,说完掩饰地偏过头去。
花月闻言,更是根本忍不住得眼底顷刻蓄满泪水。
在濒临决堤的前一秒,周婧转身离开房间,花月无声忍耐,泪如雨下。
门关上,花月双腿发软,身形更晃了下。
封铎见状立刻上前搀扶,将人稳稳抱住,花月攥住他的手臂,忽的卸下周身紧绷的力气。
她放声哭,哭湿了他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