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祁知珏拿开卷子,“来吧。”
郝柏修一头雾水,“怎么就好了,来什么,做题?这题你讲的下去我可做不下去,这么的,你先把这一天的心路历程给我讲讲,你自己捋不清我帮你捋,我总得知道你现在什么个状态吧。”
祁知珏沉默。
郝柏修催促:“快说。”
祁知珏摇了摇头,笑容有点无奈:“成绩既然对你来说不重要,我那么苛刻的要求你进步有什么用?”
郝柏修拍手,“靠!问题就在这里?”
“你说有什么用,屁点用没有,但是!”郝柏修唰的起身,认真说:“你不是喜欢学习好的吗?你不是想让我进步吗?你不是就想证明自己来补课真的就是来补课,哪怕钱多的离谱也是物超所值压根没有他们想的那样龌龊吗?”
“我学习,我准备一模,什么也不为,不就奔着这点念头吗?”郝柏修抓住她的手,“你要是真想开了不生气也不逼我的话,我可生气了,气大发了!”
“那你想怎么办?”祁知珏看他的目光是真的茫然和疑惑。
郝柏修:“原来怎么还怎么样啊,都要一模了,你可不能现在出岔子,我虽然讨厌学习,可我更讨厌你不管我。”
祁知珏:“有必要吗……为我学习。”
郝柏修细细看着她,呼吸都轻到怕打乱他接下来的问题,“如果我说有呢?”
祁知珏垂眸,睫毛轻颤了下,“这是你说的。”
“嗯?”
“一模,好好考。”祁知珏站起,两人看着对方:“不管进步多少名,我想看到你为我做的努力。”
郝柏修:“一定。”
他目光坚定,再没了平时的吊儿郎当,混不吝又万事不过心的潇洒样。
她像是一把锁链,将一个自由洒漫的人困住。
郝柏修这样的认真和坚决对祁知珏来说是全然陌生的,她不敢相信有人愿意为了她努力,不敢相信会有人的目光完全忽略所有只放在她的身上,不敢相信郝柏修愿意收敛自己变成她想要的样子。
这样,真的值得吗?
郝柏修看透她的疑惑和茫然,没有说什么,只拉着她坐下,“好了,我们开始讲题吧。”
不管怎么样,他都会用一模来证明的,只要祁知珏愿意看。
之后几天,两人都在疯狂的备考中,郝柏修在家里再没了懒散气,拧眉听着祁知珏的讲解,然后痛苦又专注的埋头做题。
一模前的一周,祁知珏既要帮他辅导,也要稳固自己的功课,每天睡觉的时间少的可怜,每次离开景山家园都是踏着天黑,郝柏修死缠烂打,她终于不再拒绝他的接送。
和胡巷一片漆黑,偶尔几声狗叫惊起几家院子的声控灯亮起,昏黄的光晕在黑夜里迷离闪烁。
静悄悄的车里,祁知珏闭着眼睡着了。
郝柏修轻笑,她从来都是绷着一根弦,在人前冷硬如坚冰,明明鼻子小巧,嘴也玲珑红润,怎么在人前非要露出生人勿进的冷峻,尽管高傲冷漠,但依旧掩盖不了她如兰气质和白皙漂亮的样貌,别人走近了怕被这又长又尖锐的冷冰戳伤,他却觉得细腻柔软,烫的心口发热。
昏暗沉静的汽车里气氛柔软静谧,四野无人,大地被沉沉睡意笼罩。
郝柏修的心蹦跳的不安分,按着车背靠了过去时,近在咫尺的身前,没了冷漠疏离的她面容恬静,毫无防备,像完全为他张开翅膀的美丽蝴蝶,这样柔软动人的祁知珏诱着他靠得更近,呼吸相触,温热燃着温热,云朵栖息在心头,他轻笑着看那红润的呼着浅浅呼吸的嘴唇,俯身吻了上去。
轻轻的、极柔极软,好似春日枝头的红樱桃,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柔软。
蜻蜓点水,他的唇尚来不细细描摹她的唇纹,她清浅的呼吸在他心口不清不重的抓了把,他撤身坐了回去。
静的落针可闻的车里,慢了节拍的呼吸在耳边放大。
祁知珏的眼缓缓张开,静谧里偏头向他看过来,薄暗的车里闪过狗吠惊起的昏黄灯光,一闪而过的照亮两人对视的眸子,待不及细细咀嚼,又陷入沉沉灰暗中。
安全带弹开,祁知珏拿起包下车。
郝柏修看着她。
祁知珏按在车门的手停下,转身看他。
郝柏修抱住她腰肢拦到身前,捧着她的下颔要吻上去,祁知珏偏头,吻落在了她的侧脸。
他退后无奈看她。
祁知珏转头温润如玉的看着他,“明天,加油。”
“嗯。”
“也不要有……太大压力。”
郝柏修笑:“我能有什么压力,现在该难受的应该是倒二。”
祁知珏失笑,将他按在下颔的手拉开,眸子又落在他脸上看了看,下车离开。
郝柏修目送她走进黑暗,消失在眼前。
刚还觉得逼仄的车变得空旷冷清,他的心口却是乱糟糟拥挤跳动,悠闲的嘴角翘起的笑散在车厢里。
片刻,他哼着歌调转车头离开。
跑车消失在拥挤、狭窄的街道,漆黑混乱的棚户区房子依旧是层层叠叠老旧又脏乱的矗立着。
天光大亮,祁知珏走出依旧陷在沉睡中的和胡巷。
坐上公交拿出书,哪怕是年级第一,她也不敢有任何的松懈,连着两天的考试,找她说话的人比之前一周加起来都多,以她的答案为参考,间或响起“我完了”的哭嚎,她走出厕所,还没掀开帘子,听见低低的讨论,“真羡慕她,咱们考个试难得要死,你看人家那高冷表情,压根不知道紧张是什么。”
“哎,天才可不是我们这种普通人努力就能实现的。”
祁知珏停在帘后,等声音消失才走出厕所。考试刚刚结束,走廊上拖桌子拉板凳的声音响成一片,像是熬过一劫般,吵杂的声音里透着激动和放松,还有人面色紧张的对答案,一个简单的ABC都能逼得对方脑袋哐哐撞墙。
祁知珏瞥过,神情不变的往教室走,只是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压着她的呼吸都变得缓慢沉重。无措的攥了攥手指,为这许久没有的紧张感到几分慌乱,额头都隐隐出了层薄汗。
不知道他考的怎么样……
或许本就该毫无交点的剧本早已翻开,就在她极力想要忽视时,跳出来尖锐的提醒她。
她念着郝柏修,下一秒就听见走廊有人惊讶的喊:“郝柏修有场考试没来?”
“对啊,我跟他一个考场,他就坐我前面,本来想着考场做题难受时看他睡觉我放松放松,考的再不行也有他给我垫底,好家伙,结果场场考试他都抬着头也没撂过笔,你别提我有多煎熬了。好在他下午没来,果然,这才是我耗子哥啊!”
“你看你那劫后余生的样。”旁边同学笑话他。
男孩不以为意,还兴高采烈的美滋滋着:“你说呢,我能不担心吗?啧啧啧,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心思要跟我争倒二了,真是太险了。”
祁知珏脑袋嗡嗡,心不在焉的看着那个戴眼镜的男还想,他就是倒二啊,他误会了,郝柏修从没想过只跟他争倒二了。
只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像是忽然被人推进了水里,耳朵里灌满了水,耳膜被水压挤破,周围所有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
永远的倒一没来考试,整个璋合没人惊讶与在意,这么小的事情掀不起丝毫的水花。
欢乐依旧,喜气洋洋的放松氛围充斥着整个走廊。
祁知珏躲在角落,脸色苍白。
心口湿漉漉,怀疑这两天的大雨下在了这里。
第104章 双犬(十)
天边乌云滚滚, 校园人声鼎沸。
清冷的风迎面刮来,祁知珏觉得身上的校服好似一张薄纸,春日的晚风让她从里到外的冷。
她走下楼梯, 穿过欢闹的校园, 在拥挤的水泄不通的校门口面无表情脚步不停的穿过膝盖高的积水,远离身后的拥堵吵闹, 周围越来安静,直到只有低低的脚步声映着她的足音, 不远不近的坠在后面。
这条漫长的远离学校, 远离熟悉人群的道路, 祁知珏从来不回头, 雾蒙蒙似乎还带着湿气的阴天笼在她的心头, 让她在听到这声音后心微微一提,下意识看了回来。
郝柏修像没意识到, 两人对视, 他率先扭过头,漫不经心的, 任谁看了也只觉这两人不熟悉。
祁知珏收回视线, 郝柏修脚步更慢下来。
在这个间隙,她透过一家商业店铺的落地窗瞥见了自己, 只是一眼, 镜子里的人让她觉得格外陌生, 失魂落魄,像淋了一场大雨的流浪狗。
她脚步顿住, 犹疑的看回去, 镜子里的女孩也怔怔望着她。
憔悴、茫然、失落以及……意料之中。
那宽大的校服像是兜不住镜子里的人,没了重重盔甲的阻挡, 随便一场大风便能将她吹走。
镜子另一边,男人身形高挑,从不穿校服的他潇洒挺立,那身衣服简单休闲,短袖白衣和样式简单的牛仔裤,连个logo都少见,想到刚才无意间听到的他们讨论郝柏修今天穿的这身衣服有多贵,她心口有莫名酸涩上涌。
郝柏修见她站在一个落地玻璃前出神,看了眼左右走上前,“怎么了?”
祁知珏从镜里迷茫的她看向了郝柏修。
郝柏修:“?”
“休息一天吧。”祁知珏垂眸说:“今天刚结束考试,就不辅导了。”
郝柏修不太想答应,看到她晦涩表情,只得道:“好。”
“我送你回去。”她膝盖以下已经湿透,蓝白色的校服裤被乌黑淤泥晕染,白色帆布鞋还往外渗水,他不太开心的说:“怎么不绕一圈,正门这么深的水。”
祁知珏不应他的话,只接着说:“明天周六日,也休息。”
“行行,我知道了。”没见过辅导课学生上赶着想上课老师只想请假的,他拦了车拉她赶紧上去,“先把鞋脱了水倒出来,脚不冷啊。”
司机大叔闻言赶紧说:“学生可不行啊,你们把水倒车上我还怎么载客。”
郝柏修蹙眉,俯身已经给祁知珏挽裤腿脱鞋,一边说道:“加你500,接完我们这一单你下班吧,水我会倒袋子里。”
“郝柏修!”祁知珏猝不及防,冰冷的手去拦,郝柏修火热的体温让她下意识往后一躲,他已经扯开鞋带,强硬的脱下了她的鞋。
祁知珏里面的短腿袜一片乌黑,脚趾头在他的目光中不安的动了动。
司机还陷在怀疑里,“真加500?”
郝柏修握着祁知珏的脚按在了自己的腿上,一边拿手机先给司机扫了钱,接着扯下他的书包,在找不到塑料袋的情况下将自己的书全倒出来,鞋里的水尽数倒进了他的书包里。
“郝柏修!”祁知珏瞳孔猛地一缩,脚放在他腿上的躲闪心慌在看到他的举动后惊愕万分,“你干什么?!”
这个书包她还记得是他上个月刚买的,当时还对她炫耀,“怎么样,看着还行吧,为了装书特意买的。”
之前三年,他包都没背过。
祁知珏没搭理他眼里“我可都是为了你”的笑,只接着低头做题,第二天才从班里同学那艳羡惊呼声里知道就这么一个黑色挎包顶得上普通家庭一个月的开支。
而现在,他喜欢的包就这么被他当塑料袋用了。
在她诧异喊他时,他自然倒:“放心,这包防水的,漏不了。”
祁知珏抿唇,看着那个价值上万的包就那么在倒了她两双鞋的污水被丢到车门一边后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