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梦因抢先回答:“是老婆!”
“好。”他低声一笑,“老婆。”
梁梦因呼吸短暂地滞住,气息微乱,从他口中说出的那两个字,缠缠绕绕着在她的耳蜗外鼓噪,不断回响。
一股热气冒了出来,让她口水瞬间丰沛,她咽了咽嗓子,悄然调整着呼吸,不想让他看出半点端倪。
微凉的指腹触了触她的眼尾,那里吊着的一抹殷红靡丽动人,陈时序淡笑勾唇:“那老婆大人,可以下床吃饭了吗?”
层层叠叠的红晕染至一起,几乎泣血般的霞色。
用气恼掩饰害羞是她一贯的应对措施,梁梦因很快就翻了脸,推开面前的男人:“陈时序,你真的好油腻,和你的总裁形象一点都不相符。”
她上下打量着他的脸,忍不住地摇头:“你再这样,就跪搓衣板去吧。”嘟了嘟唇,梁梦因分外满意自己端起的架势,“你可别忘了,这个家可是我当家做主呢,你还得跟我领零花钱呢。”
陈时序薄唇溢出一声笑音,松了松领带,漫不经心:“陈太太,你们梁家的家规还挺多的。请太太赐教,除了跪搓衣板还有什么?”
其实哪里有什么梁氏家规,都是梁梦因胡乱编出来糊弄他的,但是既然陈时序都这样问了,梁梦因绞尽脑汁又想了一个。
“你还可以跪榴莲。”刚说完,自己就忍不住地皱眉,“不过你跪完榴莲,就变成臭哥哥了,那我就不喜欢你了。”
眸光微顿,陈时序修长手指干脆扯下领带,在手指间缠绕着,嘴角浅浅的弧度,意味深长:“所以,只喜欢原来的我?”
梁梦因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咬了咬下唇,方才刚刚消退的热度,再度涌了上来。
“谁喜欢你了?少给贴金。”是任谁都看得出的色厉内荏,口是心非。
薄唇勾着笑:“我们是受法律保护的,合法夫妻。很抱歉,陈太太,你也只能喜欢我。”
“合法夫妻”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梁梦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里灼烫的温度,让她的手指都忍不住颤抖,低啐一句:“你好烦。”
“你真的好烦。”低眸,视线略过他的袖扣,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终于有了借口,可以名正言顺将他推走,“我给你买了对袖扣,在我背包里,你去拿。”
其实是前一阵子买的,后来太忙,放在包里她也忘记了。
“怎么想起给我买袖扣了?”陈时序淡漠掀唇,毫不意外收到了梁梦因一记白眼。
这人,真是明知故问。
上次闹得太过激烈,他的两颗袖扣都被她扯掉了,她上网搜索了一下那个价格,竟是出自顶级设计师之手的鸢尾十字袖扣,价格不菲。
虽然陈时序没说,但梁梦因心里却惦记着这事。她抽空去挑了一对新的,水墨风的青玉袖扣,质地通透,比原来的少了一份冷肃,多了一份温雅。
“你去拿,不然晚了我就不给你了。”手指绞着蚕丝被,望天望地,就是不望他。
“怎么?”陈时序起身,“它还能长腿跑了?”
收到梁梦因不满的眼神,陈时序低笑了声,顺遂她的心意,向隔壁的衣帽间走去。
架子上放了一排包包,但她常背的其实也就那两只,是放在桌面上装进布袋里的。
“是哪一只背包?”陈时序遥遥问了一声。
“就那只黑色的——”梁梦因的声音忽然顿住,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翻身掀开被子,拖鞋都来不及穿,急忙跑到隔壁。
陈时序已经打开背包,看到她光着脚正准备斥责,忽然一枚吊坠从背包中掉了出来。
两个人的视线一同聚在那之上。
梁梦因瞳孔一缩。
陈时序眸色微淡。
唯有那只吊坠着镶嵌着的小玫瑰璀璨动人,钻石叠成的花苞形状,在昏暗的更衣室,依然绚丽夺目。
莹润闪耀的碎光,同时扰乱着两个人的心神。
带着共同的记忆喷薄而来。
那是陈时序第一次接触3D打印,物理专业的他,本不会接触这种材料专业技术。
托人找了老师来教,其实上手确实简单,但若要精巧绝伦可以达到能送给梁梦因的程度,其实很难。老师能教的东西,仅限于技术,剩下的全凭自己摸索。
课业繁忙,公司事多,陈时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抽出时间,来完成那只高跟鞋性状的吊坠的。
他只知道,废弃的半成品,放了整整一个抽屉。
其实也还好,他也只是费了些时间,费了些精力,再加受了点皮外伤,至于那颗典藏级别臻品的主钻,也是他从家中收藏库中寻出来的。
仔细算来,也相当于他根本没付出什么,不是吗。
陈时序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也没抱有什么期待。从记事起,他的情绪大概一直都很淡,对什么提不起太大的兴趣。但他确实在梁梦因收到吊坠的一刹那,她露出的那个明朗娇艳的笑容时,心跳迅速加速。
所有由淡转浓,又由浓转淡,来来回回在他心房中发酵的情绪,无一不再揭露着那个事实。
他陷进去了。
陷进属于梁梦因的沼泽之中,想要挣扎的一刹那,所有泥泞已然制住了他的动作,故而他一路沉陷。
没有分毫抵抗。
陈时序确实没有想过会再看到那枚吊坠,为喜欢的女孩手工制作饰品的心情,如今的他大概不会再有了。但他根本无从否认,视线所触及那只高跟鞋吊坠时,满满的惊诧。
有个人,同样在留念着他们共同的过去。
时时常念,时时常闻,时时常新。
梁梦因的动作很快,在她的唇瓣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的时候,她的脚已经踩上了那枚吊坠。
仿佛挡住了它,就可以否认一切过去。
她冷着脸,抿抿唇:“你怎么乱翻我的东西呢,袖扣在最外面的夹层里。”
他已经没有心情去注意她所说的袖扣了,陈时序也没有再碰她那只昂贵的背包。
几百万的奢侈品被他随手丢在一边,闷重的碰撞声,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
陈时序上前两步,长臂一揽,细腰被扣住,身体骤然腾空,他直接抱起梁梦因换了个位置。
那枚吊坠再次映入视线,高跟鞋上缀着的钻石,依旧散着动人的光泽,带着破碎的记忆卷土重来。
片片都提醒着他们,从未忘记的回忆。
梁梦因咬紧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起那些甜言蜜语,她似乎更接受不了直面自己从未从过去走出的事实。
哪怕是他,陈时序,她也不愿。
有的时候,她也会迷茫,该用怎样的心态对待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过去的那套吗?
对峙中的拉扯关系?
似乎也不是。
可再去细想,还是一团乱。
喜欢和爱,是她从未否认过的。无论是他,还是她。
可总有一口气,在执拗地扯着她不愿向前迈出一步。只是一步,大概就是她的认输。
陈时序捡起地板上那枚吊坠,黑眸紧紧锁着她,那其中鼓动的潮汐携着翻涌的情意滚滚而来,任凭堤坝也无法阻拦。
“这么多年,还留着。”夹了哑意的声线。
那是因为是他送的,所有他送的东西,她都留着。
可是梁梦因没有解释,她悠悠转头,对上他灼然的视线。心头微动,踮起脚尖直接吻住他的唇,试图否认一切。
那个吻却被陈时序闪开了,他的长指捏紧她单薄的肩膀,瘦削的肩胛骨刺痛着他的掌心:“一直喜欢吗?”
瞳孔中是浓得化不开的一团雾气,带着他的嗓音也低了下去。
“一直想我吗?”
那句哑声将他所有的绷紧的情绪撕开了个口子,翻涌着,澎湃着,滚动着,宣泄而出。
良久,良久,梁梦因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不会以为我这么多年没谈恋爱,都是因为你吧?”一闪而过的水光在眼眶中默然流淌。
“好吧,也是因为你。”是她无法否认的答案。
“我就是想证明,当初你不选择我,是你那时候眼光不好,而不是我差。”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过去的委屈吼出。
他身不由己,他为她着想,那又如何,陈时序从来将那些压力威胁紧紧瞒住,不曾让她知道分毫。
纵然时隔多年,理解了,明白了,也体贴了,但依然有委屈萦绕在心头,那是她的心结。
陈时序清隽英俊的面孔上几分难抑的心疼浮起,他低头吻住她的红唇,那有点点咸苦的泪水在唇齿间蔓延。
撕咬着,拉扯着,共同坠入深渊。
梁梦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大概是生气吧,也有终于宣之于口的释然。
她用力推开他,不顾自己还□□着的双脚,推开更衣室的门便向外跑去。
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释然过后,是后知后觉的羞耻,她为什么突然对他说起了这些,明明准备埋在心里等待时间冲淡一切的。
只是发现了一枚吊坠又怎样?
其实现在的一切不是都很好吗?
心里万般思绪齐齐涌上,梁梦因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冷静一下。可陈时序没给她这个机会,还没跑下楼梯,身后的人就已经追了上来。
身体陡然失重,还未来得及反应,梁梦因已经被他横腰抱起。
“是我眼光差。”
“是我不好。”
“让我们之间浪费了这么久。”
低回磁性的声音里,是他一声深沉的叹息。
梁梦因怔怔望进他深海般幽邃的眸子里,哪里缱绻的情丝缠着她拖进静水之中,溺水般的沉沦。
“陈太太,能再给次机会吗?”指腹轻轻抚过她方才还湿润的眼睫。
梁梦因不由闭上了眼,一片静谧中,唯有他的淡声掀起她的悸动。
嗓音压得极低。
“十八岁,我欠你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