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寄走过来,见四人桌的位子上只有景致这边空着,他明知故问:“景小姐,我可以坐这边吗?”
当然不行。
但她还是好脾气地点点头。
“程寄哥哥好好,还问景姐姐意见。要是我们班男生有你一半出色就好了。”钟诗芮看着坐在她斜对面的程寄说话。
程寄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一副不问风月的正经人模样,他淡笑说:“昨晚睡得好吗?”
钟诗芮点点头,“很好啊,那个总套的房间果然风景很好,妈妈给我拍了很多照片呢,而且晚霞特别美丽。”
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到昨天的照片给程寄看:“是吧,很出片。”
这个年纪的小孩很爱拍照片,也很期待从对方口中听到赞美的话,特别还是她仰慕的对象。
果然程寄夸了她几句后,钟诗芮就眉开眼笑,她朝着景致的方向扬下巴:“你给景姐姐,也让她看看。”
景致微微侧过脸,从程寄手里接过,交接的瞬间,两人的手指触碰在一起。
她忽略掉心底的异样,认真地看了起来。
粉紫色的晚霞晕染在天际,给巴黎更加添上了浪漫色彩。
“本来我昨晚就想给你发的,但你都没有回啊,景姐姐。”钟诗芮吃着生鱼片问。
“昨天太累,晚饭也没吃就睡着了。”景致说,随后把手机还给她。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景小姐生气了。”程寄无端端地说,让景致心口一跳。
果然引起钟诗芮的好奇:“怎么?昨晚你们发生什么事了?”
景致喝了口咖啡抢先道:“没什么,可能是昨天找房间的时候太着急,没有听到程先生说话,冷着一张脸,程先生就以为我生气了吧。”
“真是对不住,程先生,我累的时候就没耐心。”景致敷衍地道歉。
“没事,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程寄接过她的话。
钟诗芮笑着总结:“幸好,你们两个人互补,景姐姐,那早饭你得多吃点。”
景致收回目光,淡笑着点头:“好啊。”
钟太太今天有私事,景致只需要带着钟诗芮出门,没想到这个小鬼把目光放在程寄身上,问他有没有时间,大家一起玩。
景致拐着弯的拒绝:“程先生日理万机,还有正事要做,诗芮,我们还是别打扰了。”
钟诗芮的眸光黯淡下去,却听到程寄轻声说,再忙也能抽出时间的时候,她的眼睛又亮起来。
为了防止景致煞风景再拒绝,钟诗芮欢呼,并且着急着上楼要去拿出门装备。
四人餐桌上又只剩下景致和程寄。
没了热闹的钟诗芮,氛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餐桌上煎芦笋,景致早餐的时候喜欢吃些蔬菜,尤爱芦笋,以前自己盘里那份吃完了,就挑程寄盘子里的。
刚才来的时候,程寄拿了一份,没有动过,他用干净的刀叉放到她餐盘里。
“试试看,还合胃口吗?”他说。
景致垂下目光,冷眼看着盘中的芦笋,一根根的很鲜嫩,也很清爽,如果是以前作为他的女朋友,景致肯定是有种理所应当的高兴。
男朋友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还是他主动拿过来的。
就像以前他送给她的那些珠宝一样。
只是这回,她平静地捡起自己的叉子,把程寄放进来的芦笋纷纷拨开:“程先生,我不喜欢了。”
“才三个多月就变了吗?”程寄问。
然而景致没回答,她拿起三明治,目光看着窗外,镇定自若地吃了起来。
程寄的声音也就散落在风里。
*
景致其实是个身体比较虚弱的人,出去玩一趟得在家里躺几天充充电,昨晚心里压着事,没睡好,再加上连续几天在巴黎,都是她负责安排行程,其实早就已经快耗电停机了。
今天这一趟出来玩,还真是多亏了程寄。他手底下有人带着她们。
从莎士比亚书店到蓬皮杜,再从巴黎歌剧院到橘园,虽然程寄已经尽量往人少的地方挑,但止不住钟诗芮好奇心强,喜欢往人群中钻。
前段时间她一直忙着考托福,SAT,这一趟来就是为了放松。
景致看了一眼钟诗芮,已经有程寄手底下的人帮她拍照,她走到远处,接起了电话:“以泽,还没睡吗?你那边几点了?”
温以泽笑着说:“还早,现在才晚上9点,我在陪你的兔子玩。”
“你回北京了?”景致有几天没有关注国内的消息。
“是啊。”温以泽摸着小白兔的毛茸茸的脊背说,“前两天刚拍完《魔君》,我没戏份了,就回来了。你在巴黎的行程还好吗?”
景致忽略程寄带来的压力,“还挺顺利的。”
温以泽又絮絮叨叨地和她话家常,说前两天兔团有些拉肚子,他已经带去宠物医院看好了,它最近胃口不太好,给它最爱的蓝莓都不要吃;然后说奶奶和景叔叔都挺好,精神头十足,让她别担心;又说小翊想要参加专升本的考试,最近天天去图书馆看书呢。
景致站立在冷风中,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听着他婉转动听的声音,很有意思。
她笑着问:“你这么忙啊,都没休息好。”
“那能怎么办呢?”景致听到温以泽在床上翻了个身,颇为抱怨地说,“你又不在家。”
温以泽仰躺在床上,胸口处压着只不轻的兔子,沉坠坠的,眼前晕眩得像是冒着星星一般,“你什么时候回国?还有十天,我又要去横店进组了,这回可能还得去银川。”
“可能......”景致沉吟了一会儿:“还有三四天,四五天.....”
她其实也不确定,这次行程全按照钟家母女来,不过现在程寄横插一脚,她确实也想早点回去。
寒风凛凛,刮得景致的长发乱飞,她不得不一只手拿着耳机,另一只手整理头发,抬起头,望见程寄微微眯着眼,站在临街的店门口望着她。
她脸上的笑意凝滞了一瞬,随后转身又往外走了几步。
程寄看着她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越走越远,沉静的眉眼染上一丝怀疑,她是在和谁打电话呢。
那样的让她心情舒畅,不像是普通人。
11月初的巴黎,夹道两旁的枫树所剩的叶子不多,天空澄澈高远,已然寒意沁胸。
不管是多动听的话,在室外打了二十多分钟电话,景致的手指和鼻尖都已经冻得干红,不远处钟诗芮还在等一个景点的拍照点。
那地方游客多,等的时间有些长,程寄见到景致搓了搓双臂,陪钟诗芮等在风里,他走过去,让大家都先进咖啡店里再说。
钟诗芮是很听程寄话的,收拾了东西就蹦蹦跳跳着走了。
这家店虽说是个咖啡店,但也卖brunch和稍微简单的晚餐,最近在巴黎很火。
一进到屋子就开足了暖气,景致脱了外套就递给侍者,她搓了搓双臂,很快热了起来。
景致跟在后面,坐电梯去五楼的咖啡馆,电梯里有六七个人,她没多想就站往角落里站,没想到正好站在程寄前面。
电梯门正要关上的时候,又突然跑进来四五个人,他们不愿意等下一趟。
这个电梯不大,一下子有人挤进来的时候,景致往后退,没踩稳,倒在了程寄怀里。
冷杉香气袭人,里面的那件毛衣裙是露腰的款式,程寄没有隔着衣服,直接扣住她的细腰。
冰凉的触感激得她起了鸡皮疙瘩,不适得让景致连忙反转手腕去掰他的手指,但身后的人纹丝不动,反而又紧上几分。
她完全被裹挟在这中调冷杉香气中,就和他的主人一样霸道。
清冷的声音浮在她耳边,勾着她的心神:“景小姐要小心啊。”
声音不轻不响,没有引起其他人的重视,只稍微瞥了一眼就挪开目光。
景致紧紧抠着他的手指,心绪不宁。
短短十几秒时间是那么漫长,前面有两个人鱼贯而出,景致就甩开程寄,挤到前面去。
与她一起出来的还有钟ʝʂց诗芮,她说她有些不舒服,先去趟卫生间。
钟诗芮看着她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心:“景姐姐没事吧,不会冻着了吧?刚刚还看到她站在风里打电话。”
程寄看了一眼景致离开得方向,安抚着钟诗芮:“没事,我去看看,你先进去点东西。”
他手底下的人耳聪目明,程寄看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他什么意思,率先领着钟诗芮进店里。
程寄朝着景致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景致又羞又愤,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暖气开得太足,景致在泼了几捧冷水后,她脸上的红晕还是退不下去。
直到她看到一扇窗,打开后,冷风扑面,她才有种闻到点新鲜空气的感觉,她站立许久,慢慢等着烦躁的思绪清空,脸上也恢复平静之后,才从卫生间出来。
程寄站在长廊,背对着她,透过明亮的窗户看向外面的风景。
景致站在原地有一会儿,程寄转过脸来,“不敢过来是因为心虚吗?”
第四十四章
当初戴鸣霞问景致要不要和钟家母女来巴黎玩一玩的时候, 她没有立即答应。
除了她觉得钟安明的这部电影竞争的人太多,她拿不下这个项目的几率很大之外,或许还有一个原因。
巴黎有太多回忆。
在这里遇见程寄并不能让景致有所波动, 让她意难平的是这里的回忆。
在这段感情里, 他们最温馨的时候就是在巴黎, 以至于回忆起来都带着甜蜜的微粉色。
在大溪地后的半年多, 程寄从北京调回巴黎, 景致就一直陪在身边。
他对待她极其温柔, 买菜烧饭逛超市, 即使陪她玩一些他不愿意的游戏也极有耐心,他们在公寓里只有彼此,诉说爱意。
然而那淡淡的发着珠光粉的回忆没有圆满的收场。
又从巴黎调回北京的时候,她才知道当初程寄接近她的目的不太纯粹, 他似乎是为了反抗程老先生给他安排的联姻,才选择让她跟着自己,以一种包/养的方式。
让她成为他光鲜履历上的污点。
程寄是她的初恋。
刚初恋的男男女女总觉得感情必须是一种精神上的神圣, 它应该是钻石般剔透圣洁,他们对待初恋这件事仿佛信徒对待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