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尾灯
云上水深火热这几个月里, 闻斯峘的公司经纬科创以破竹之势扶摇直上。
上月末zy领导在江城国际智能产业园考察,经纬科创是唯一在考察列表里的人工智能领域企业。正如宋云开所说,这两年Ai创业多如牛毛,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最后只脱颖而出一家,足见含金量。
创投圈如梦初醒, 但发现宋云开已经捷足先登。
从宋云开的敏锐到Ai前沿科技应用的未来, 江城的大VC们只要聚首必聊AiPro+。据业内预测,今年的独角兽企业研究报告一定会有经纬科创。基于大家对宋云开的了解,它极有可能预备在港交所上市。
与宋云开一起创业, 想低调行事绝不可能。
闻斯峘被迫营业露过几次面,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热闹中才华暂放一边,脸先被看见。
他一夜爆红,和女作家那些捕风捉影的前尘往事又被翻了出来。
当事人惶惶不可终日,随时观察宁好的微表情,膝盖上已绑好“跪得容易”。
宁好有点小恶魔在身上,喜欢熬他神经。
昨天,她刷着手机说:“营销号提你了。惋惜你‘英年早婚’。”
他打个激灵,支支吾吾接话:“……怎么能这么说呢?早婚又不是什么坏事……”
“可能没结婚还有无限可能性吧。”
“要可能性干嘛?又不是做偶像, 靠贩卖恋爱幻想才有饭吃。”
闻斯峘咽着喉咙,暗忖她是不是听见了风声。宋云开的论调就是嫌他结婚早了, 他在更大范围公开就更让他生气, 两人还因此闹了几天别扭。
宋云开扼腕:“你要是没结婚, 可以吊着那些想招你做女婿的大领导,给你更多关照。”这未免侮辱人, 闻斯峘眨眨眼鼓励:“原来你还有赘婿梦想,勇敢自己上啊。”轮到他自己,宋云开就一说一个不吱声,双标。
虽然不当真,但闻斯峘担心类似的话传到宁好耳朵里,让她听了不悦。
今天,宁好趴在床上玩,又刷到他的访谈,看完颇不满意:“现在记者都不问绯闻了吗?弹幕只关注这个,一点爆点也没有。还是你们公司公关不让她问?”
闻斯峘刚冲完淋浴出来,水还没完全擦干,动作停住了。
揣摩她这是代表吃瓜群众发言,还是在阴阳。
“……炒绯闻,不好吧,”他巧妙地偷换概念,“再说哪有人配合我炒?我是有妇之夫,那对方是什么人设?”
宁好笑了,他才放心继续穿衣。
她回身由下往上盯住他,他眼睛很亮,瞳孔里仿佛点着星星,可不知什么原因,在外面场合或者视频里,看起来总是谦和又无情。
情感博主称他为“慕强女性的致命陷阱”,第一眼他的光环让人没有抵抗力,但是深入交往会发现他的傲慢是情感关系中令人不适的支配力。
医美号、玄学大师、留学中介和健身教练更忠诚热情地吹捧他,为他在社交媒体贴上浅显易懂的“招财”、“intj”、“履历”、“体脂率”等标签。
真实的他被解构了,无人在意。
闻斯峘被她用眼神描摹久了,胸口鼓噪得像个捕蝇网,成百上千种嗡嗡声聚一起无节制地相撞。
他改了主意,把刚穿的上衣又脱了,推迟去公司的时间,落唇下来吻在颈间,挑落她睡衣的肩带:“今天你忙吗?”
“本来……”她也转了念,不再去想本来的事,搂着他重做计划,“晚点我带你去买衣服。”
“衣服?”他沉迷于大肆摩挲之余,有点困惑。
“还没有穿搭博主分析你,别人会说,有妇之夫不修篇幅,你家夫人好没品味。”
他眼里沉着光,垂下发烫的眼睑,捞起细腰,声音微哑:“我家夫人的好,重点又不在那里。”
因为在娘家过周末,家里还有长辈,两人也不好在卧室午嬉太久,匆匆忙忙吃了点简餐,穿戴整齐开车去西城。
他前几次做媒体宣传,服装都有品牌赞助,宁好觉得把知名品牌穿在身上反而失去了成系统的个人形象。
“以你的身份要拒绝赞助,没有人可以威逼利诱决定你选什么。”
“只有夫人可以。”他接嘴飞快。
她把他带到太平路天际路一带,找相熟的师傅定制西服。
面料里料一样一样她自己挑,和老师傅讨论得有来有回。
闻斯峘半点听不懂,手肘支着脸,坐柜台边凝着她一味崇拜,心想原来夫人的好,事无巨细都是重点。
等订单确认的时间,宁好向他阐述形象理念:“最正式的场合穿全套西装,黑色死板、灰色乏味,深蓝藏蓝更适合你。平时亮相可以内搭白T,不用戴领带,清爽休闲些。”
他记得认真,不问因为所以,也丝毫没有自己主意,说什么认什么,像喝了甜米酒一样心里又醉又美。
“像星期二那种家宴,不宜穿得喧宾夺主,但也不能太随便。因为出入瑞福阁之类高消费酒店,碰见你商务伙伴的概率很高,不能早上在工作场所见过你成熟体面,晚上在外面见到你奇装异服,寻思这人怎么像川剧变脸双重人格。”
距家宴没几天了,来不及穿上定制。
宁好把他平时穿的成衣挑了两件,也一并带来,让师傅量身修改,应一时之需。
老师傅一边用珠钉在他身上标记定位,一边对他身材赞不绝口:“虽然偏瘦,但不是东亚男性常见的小骨架,上下身比例特别好,这样的穿西装有气质又有气场。”
宁好笑眼弯弯,等师傅带着衣服转到后面去改了,与他面对面,帮他理理衣领,用气声调戏:“不穿更好。”
.
周二那个家宴,闻斯峘自认只是个充场的,在场除了宁好,他是最年轻的小辈,因此坐旁边,还兼带勤劳地起身帮忙添茶倒酒。
四婶上班闲,经常刷短视频,对闻斯峘有印象,调侃道:“你们家老四一表人才,现在成了我们朋友圈里给女儿物色对象的标杆咯。我是只有一个女儿,要有第二个,也得找个这样的。”
闻斯峘摆手说“过奖”。
李路云听人夸闻斯峘并不觉得高兴,反倒很不以为然,她自己儿子才是从小到大出了名的帅呢,帅气多金,闻斯峘拿什么比。
她阴恻恻笑着,说:“现在有女儿的人家是这样,都不希望男方太强,家里强要被说压人一头,个人强要被说图谋不轨。小姑娘么也都太宝贝了,想招王子上门做牛马,挑到最后把自己剩下了。”
大伯自己家有儿有女,不过今天他当调解员,没带那么多人来。
这里好几个小辈,他名字对不上脸:“老四有没有对象?让你伯母给你介绍一个。”
小姑哈哈笑起来,扒拉着身边宁好的肩:“他媳妇不在这儿吗?哥你糊涂啦?去年才喝过喜酒。”
“噢噢。”大伯幡然醒悟,“我认错人了,以为那是他家老三媳妇。老四小,但是先结婚。记岔了。”
李路云什么都忍不住争先:“我们虽然晚结婚,但是早生子呀,这又不论先后咯。”
说者无心,小姑听着却怔了怔,想起四哥上次在三哥说的话,认真观察起李承逸和宁好之间的磁场来。
菜上得很快,铺张地摆了一桌。
但除了闻斯峘这样前来吃瓜的,几乎没什么人动筷子。
唠嗑的温馨氛围消散得更快,桌上桌下都在剑拔弩张攒着诉求。
大伯主持公道,让桌两边斗得不可开交的各自提要求。
李承逸:“四叔你把人从明州售楼处撤走别闹,收不回钱把公司搞黄了大家都没好处。”
闻俊杰筷子一撂,一副摆烂样:“我什么本事把明州的人撤走?我朝天喊一声‘别闹’,天下闹事的都收兵啊?太看得起我了。”
李路云转向大伯:“大哥,你看看,四弟这个态度,今天还怎么谈?”
大伯蹙眉对闻俊杰:“叫你有要求提要求,不是让你阴阳怪气耍赖。”
“我说的是实话,是三哥的好大儿没说实话。你问问他,股权变更是怎么回事,香港那个投资方又是怎么回事?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你李承逸还怕公司黄了吗?黄了你都没有损失。”四叔冷笑,看向大伯,“他们把我们当傻子,嘴上说一家人,他们吃肉我没意见,但是连汤都不给我们留就过分了。”
大伯很擅长总结归纳:“你这都是告状,我不是来断是非的。提要求懂不懂?你把你要的说出来,大家对一对,看看有什么共识,哪里能让步,这才是关键。”
四叔收了收情绪,看了眼宁好:“我的要求很简单,宁好退出工程部,让我回工程部。”接着对宁好道,“我不是针对你哦,道理上么,我做长辈的不应该跟小辈计较。但是你毕竟是个姑娘,工程部怎么能交给一个姑娘?”
“工程部在宁好手上管理得很好,怎么不能交给一个姑娘?”李承逸反呛。
四叔龇着牙,轻蔑地冲他笑:“你在这儿开老婆夫妻店呢?”他顿了顿,“开也可以,让她去管投资部,别插手工程。工程口是我们大老爷们要安身立命的。”
小姑已经掉线了,
确定没听错,他好像是说承逸和宁好“夫妻店”呢!
再看看闻斯峘什么反应?没表情,没听见吗?怎么在场所有人都这么淡定呢。
可以确定,大伯的淡定是因为依然没认清人。
李承逸一只胳膊搁在桌上,身体离桌面有一定距离,闲适从容道:“四叔,不能因为你在工程部开过‘老婆夫妻店’就揣度别人都和你一样吧?”
他说这话时,目光还轻轻扫过四婶。
四婶面不改色,唇边带点很淡的笑。
这让小姑清醒过来,她四哥莺莺燕燕众多,夫妻关起门吵架,争取家庭利益时还是会一致对外。和上一辈相比起来,承逸和宁好真有那事也算不上太奇幻。
“没有宁好,就没有江陵南这个项目,也没有现在规范化的工程部。请问四叔觉得她比你们大老爷们差在哪儿呢?”李承逸反将一军,“没有她,去年年底工程部连工资都发不出来。”
“哼。她发工资的办法就是裁人,这谁不会!”四叔转头向大伯要说法,“我把要求说出来了,你看他有商量余地吗?”
李承逸没等大伯发话,接话说:“你这是无理要求。就因为宁好是女的你让她挪位,你问问四婶,说她是女的让她把正处让给别人,她让吗?”
“你四婶干一辈子了和宁好能一样吗?底下人服她。谁服宁好?也是,她把不服她的都开了,瞎搞。”
李承逸抢白:“是底下人服她,还是卢厅长扶她?”
打蛇打中七寸,四婶坐不住了:“承逸你小孩子不要乱说话哦。”
“也对,”李承逸无法无天地开朗,笑带痞气,“四婶不是还想往上升吗?因为一些‘把女儿当儿媳养,把女婿当儿子养’的事止步于此就可惜了。”
一瞬间,桌上空气凝固了。
四叔家的独生女并不是四叔的女儿,是四婶和别人生的,这在家里是公开的秘密,通常没人提。因为四叔只能算靠着云上捞点钱,家里把四婶的位子看得很重,否则也不会是整个家族唯一遵守计划生育的。
李承逸把这事掀出来,本意在威胁,拿住他们家最在乎的东西。可是话多带了半句,把未公开的秘密公开了。
四婶捕捉到关键,噌的拍案而起:“闻俊杰你解释清楚,‘把女婿当儿子养’是什么意思?”
大伯母和李路云同时意识到不妙,怕她夫妻二人当场在酒店打起来,起身一左一右把她架出门:“小燕,小燕,这个你们回家再聊啊,今天是谈公事的。”
酒桌上呼啦啦撤走半边天,包间里顿时更冷清了。
四叔铁青着脸,对李承逸咬牙切齿:“一家人才最知道彼此的命门,你这么玩就没意思了。你们一个二个都这么能干,盯着明州农民工讨薪这点钱干什么?是你的银行家岳父不敢给吗?”
“停。你们俩都别说了。”大伯看势态再不发话就要失控,话已经说到拿对方家的根基相要挟的份上,真闹起来,只会是两败俱伤,“承逸,你给我句话,是不是一定要让宁好管工程部?”
“大伯,不是我‘一定要让’,我现在是投资部经理,宁好是我顶头上司,我怎么决定她的任免啊?”李承逸笑得抖肩,“她的任免是老爸决定的,你要让他改主意得去他面前说明原因吧?四叔这么对自己人开火,我们谁敢去跟老爸说?说了四叔能有什么好?老爸叫他‘滚蛋’不就一句话的事?我这是为四叔好。”
他说得也在理。
大伯这才想起转头问一句矛盾焦点处的宁好:“那你自己怎么想?有没有可能为了家庭和谐,暂时把位子让一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