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泊谦站在门口迎接宾客的恭喜。
江敏见到儿子,脸上雀跃难收,但在电梯口稍稍顿足,将棠昭一掩,忽然问她:“泊谦这件西服帅不帅。”
棠昭自然是夸:“帅的。”
站在宴客厅门口的青年闻声回眸。
周泊谦长得清瘦文气,没有丝毫他弟弟身上的倜傥感,浅浅的凛然,配深深的正气,他穿垂坠面料很好的西装,里面是白色衬衫,没有领带或领结,衬这样一张斯文秀气的脸,却不多不少很干净。
“好棒。”江敏温温柔柔地笑着,扶着他的肩膀,稍稍踮脚,小声说了一句,“你是妈妈的骄傲。”
她声音很轻,但棠昭听见了。
不过周泊谦折身对他妈妈说了什么话,就被人流的重音卷走了。
周泊谦看到了棠昭,越过江敏,跟她说:“我领你过去。”
棠昭给他准备了一个红包,是和爸爸妈妈商量过后的意思。
“泊谦哥哥,恭喜你呀。”
递过去的时候,周泊谦一愣,然后说:“你还真是图方便。”
他随口接的茬,自然没什么恶意,但这话说得棠昭有些尴尬。
他是不是想要礼物?
也对,虽然都是心意,红包这种东西就显得太官方老成。
棠昭结巴一下:“我、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觉得送红包万无一失,你拿钱去买你喜欢的东西一样的,对吗。”
周泊谦笑了,没真的责怪她,“很有道理,谢谢。”
周泊谦见她脚步吞吞,怕她走丢,便往后拉了一下她的手腕。
棠昭回缩,他便扯了个空。她略有自责地想,真不是故意的,有许多的举动,都是下意识。
周泊谦收回了手,也没回头看她。
“周维扬今天没有来吗?”棠昭环顾四下。
“他学校有点事,好像是考试吧。”
棠昭心中一沮丧。还以为他肯定会来的,就没提前问,现在才想起来发个消息给他。
周维扬回:你多吃点,把我的份儿也吃了。
棠昭看着这个消息咧开嘴巴笑的时候,台前响起了男孩子清唱的歌声。
周泊谦不是很擅长唱歌的人,今天不过赶鸭子上架,被人起着哄,不得不表现一下他为数不多的才艺。
他唱了一首歌,叫《生如夏花》,棠昭被歌词吸引着,抬头看了一眼周泊谦。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这歌在她印象里应该是精彩热烈的,生如夏花的绚烂,却被他唱得如同死如秋叶之静美。
周泊谦的嗓音适合唱低柔情歌,缱绻而破碎,像一泼冰凉的茶水,将歌里的生机勃勃都湮灭了。
吃完饭,棠昭是被周泊谦送回学校的。
路上她很安静,跟他待在一起,棠昭早就安静得习以为常。
周泊谦平时也不常跟她闲聊,见她不语,今天却打岔一句:“在想什么。”
棠昭摇头:“没啊,在发呆。”
他默了默,接着又问:“你喜欢他吗?”
她轻愣。
很快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倒是也坦诚,淡淡地应:“挺喜欢的。”
“你喜欢他什么?长得帅?”
这个问题,也不是不能认真回答,他要真想知道,棠昭可以跟他聊很久。
但此时,他唐突尖锐的姿态反而不像周泊谦,这样的语气告诉她,他并不是在要一个答案。
棠昭莫名觉得这短短的回程路,他们走得好压抑。
“我觉得他……”她随口诌了个答案,“他挺有责任心的吧。”
周泊谦琢磨了一下这个词,淡声问一句:“我没有吗?”
“……”
棠昭忽然明白过来,她这一刻的存在更像一种工具,用来刺激人,还是点化人,就在她的一念之间。
棠昭放弃她的个人情绪表达,露出一副哄人的笑:“你也很好啊,很温柔很懂事,成绩还好,长得也很帅。”
“没事儿,随便聊聊。”周泊谦看出她的局促,也笑起来,“你这么紧张干嘛。”
前面正好是红灯路口,周泊谦停了车,说完这话,突然哪儿作痛似的,低头伏在了方向盘上。
棠昭顿时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怎么了哥哥?”
他摇着头,沙哑开口:“有点不舒服。”
“哪里,”看他捂着心口,棠昭忙问,“心脏吗?”
他没说话。
“需要我打120吗?”
周泊谦又摆摆手:“老毛病了。”
老毛病?她一时困惑,他看起来挺健康,能有什么老毛病?
棠昭的手机都拿出来了,手腕即刻被他握紧。
“没事,今天是个好日子。”
……打不打120和好日子有什么关系吗?
“真的不用吗?”棠昭取了纸巾,帮他擦一擦脸上的汗。
周泊谦攥着方向盘的手指都在发白,过了会儿,他说:“好了。”
然后冲她笑笑:“谢谢你啊。”
目的地就在前面。
棠昭下了车,说:“不用,我也没做什么。”
周泊谦,她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自动关联的词语,是淡泊、谦虚。
但棠昭后来发现,他更喜欢用作自我介绍的词,是停泊。
停泊的泊。
在这路远马亡的人间,逆水的舟太需要能够停靠休憩的港湾,哪怕只是片刻。
-
在入学之前,棠昭还不知道,在学校的第一个学期,将会成为她接下来人生里最安逸朴素的一段时光。
大学校园那些入场的新鲜事其实吸引不到她,对棠昭来说,最新鲜的是和周维扬谈恋爱。
他永远新鲜,让她乐此不疲。
他受欢迎,仍然受欢迎。天南海北的“女朋友们”又开始排队。
棠昭没那么担心,因为周维扬从来不藏着掖着,各大社交软件上都散发着“已有爱妻”的信号。
不过除了拍戏,她不是喜欢抛头露面的人,没有允许他放自己的照片在公共平台。
很快,北京又迎来冬天,早早地下了两场雪。
那天在剧院排了一出话剧,结束时已经日落西山。
白天周延生就给她发了消息,让她今天回家吃饭,说泊谦会去学校接她,棠昭就让朋友们先离开了。
周泊谦来接她——她已经习惯了这件事。
一个接,一个被接,谁也没有多余的期待,不过都是例行公事。
棠昭往外走的时候在想,好像所有人都在撮合他们两个,真的有那么般配吗?外形般配,还是哪儿配呢?
难不成仅仅是因为当年指腹为婚的玩笑吗?
也是为此,她没有说出口的原因之一,在乖乖女的人设之外,是为了维持这微妙的平衡,让家里人都习以为常的平衡,她才选择隐瞒和周维扬恋爱的事。
她突然就理解了周维扬之前的沉默。
如果不能保证所有人都笑着接受,让家庭的其乐融融延续下去,反驳总不是一件好事。
她到剧院门口,从高高的阶上下去。
棠昭已经习惯在北方的雪天不撑伞了,鹅毛大雪落她满身。
正要去找周泊谦的车。
她低垂的视线先撞上了一个大大的奔驰车标。
然后看到车牌。
棠昭掀开羽绒服的帽子,喜出望外地跑过去。
周维扬倚在车门口,在雪里等她。他的第一辆车是大G,他老爸送的成人礼,在稀薄的日光里散发着冷感光弧,帅死了!
周维扬环着手臂等得松懈,微微抬着下巴,额发被冷风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英挺的剑眉,怕雪光伤眼,他戴副墨镜,一身黑色,靴子点地,看见她捧着花过来,刚刚微掀的唇角又抿成直线。
周维扬接过棠昭手里的花,不咸不淡地说一句:“又变成万人迷了。”
其实这花是女孩子送的。
“你不也是?”
棠昭上副驾的时候,看见插在车窗上的一张爱心形状的便签。
上面写着:周同学你好,我是今天坐你前前前面的女生哦,可以交个朋友嘛,我的电话138xxxxx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