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他要追上去。
下一秒。
衣角被一道软软的力量拉住。
骨肉均匀的手,指甲圆润干净,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着淡淡的粉色,一看就是常年娇生惯养、没干过重活的手。
这手在黑色衣角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瓷白娇嫩。
温槿抬起脸,鸦羽似的长睫毛上挂着点小泪珠,湿湿润润的,眼尾是因为害怕哭泣泛起的殷红,梳理好的公主发型间散落出来的碎发狼狈贴在两鬓,巴掌大的脸上,胆怯的神色还未褪去。
少年停了脚步。
他眼睫微垂,轻飘飘扫了眼扯着自己衣角的手。
温槿像是被他的目光刺了下一般,收回了手。
“你,你别追上去啊。”她手不自觉蜷曲了一下,对着这少年嚅声道,“他们人那么多……”
虽然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走了,但追上去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温槿心里有点毛毛的。
“我不追——”
少年似笑非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温槿只看见地上的影子忽然朝自己迈进了一大步,将自己整个人笼罩在里面。
刚刚才经历过惊心动魄的一幕,她被吓得有些条件反射,惊呼了一声,而后抬起头,直直撞入面前人毫不收敛的视线中。
少年居高临下,对着她,语气吊儿郎当。
“撞坏我门的钱,你赔?”
温槿松了一口气,要是赔钱的话,她还是赔得起的:“我可以赔你……”
话还没说完,她目光顿在自己不知何时摔死机的手机上。
顶着头顶的视线,她指尖轻颤着翻开自己背上背着的包,里面是粉色的日记本,今天学校在网上注册信息要求带上的身份证,一只最新款的口红,一包湿巾,还有把小梳子。
没有银行卡,也没有现金。
她现在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赔偿的东西。
看完她全部动作的少年嗤笑一声:“赔?”
地上的影子又往前迈了一步,阴影彻彻底底将女孩笼罩在其中。
温槿抖了抖眼皮,想往后靠,却已经是紧紧抵在了拳击沙袋上。
拳击沙袋很厚实,她想起方才看到的,上面深深浅浅的击打痕迹,可以想象练习拳击之人有多用力、又多凶悍。
“用什么赔?”少年垂眼睨着她,声音尾调含着点不正经的意味。
他左耳戴着的黑色耳钉还粼粼反着光。
温槿跟着他的视线,往下,落到了自己的……身前。
她整个人一僵。
“这套破破烂烂的裙子?”
少年勾唇,舌尖抵了抵腮帮,眼底划过一抹兴味,“身份证?口红?湿巾?”
“还是——”
温槿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已经俯下身来,凑到了她面前。嚣张而凛冽的眉眼在眼前骤然放大,少年尾调上扬,语气染上点不清不白的邪气,“你?”
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温槿浑身一哆嗦。
话音刚落,少年同淡淡的薄荷味一起靠了过来。
温槿惊叫,闭上眼,伸出手想去推开他。
只听到一声讽笑。
少年轻而易举躲过她推人的手,错过她身体,捡起了方才打出去的硬币。
他面色恢复冷漠,像是觉得有趣,随意逗她玩了一下一样。
逗完了,也就不管了。
温槿一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去。ȟᒠՏȳ
仓库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比方才一群追她的男人的脚步声更杂乱、更响亮。
这意味着来的人,比方才的人,多得多。
“姓靳的,给老子滚出来!”极其阴狠的一声。
又是谁?
少年电光火石拉住她手臂的瞬间,温槿脑海里闪过这个想法。
她被迅速带到了烂沙发的后面。
眼看着她又要张嘴,少年抬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后轻微用力,将她禁锢在烂沙发后靠背与双臂之间。
“闭嘴。”
不同于方才面对瘦猴时轻描淡写的语调,少年声音明显收紧了点,带着警告的意味。
方才闻到的薄荷味一下子变得浓烈起来,还掺杂着点血腥味。
温槿瞳孔微微睁大。
少年胸膛火热滚烫,她只觉得两人手臂皮肤交接的地方如火一般烧燎了起来。
从未与异性有过这般近距离的接触。
呼吸一深一浅,少年的气息打在她头顶。
也就是这时,她看清了少年脖颈间用红绳穿着的佛牌。
——一个四脸八手的猴子,面如红石,毛色金黄,手持着三叉戟做降妖避煞状。
来不及想太多,她从佛牌上移开目光,被捂住嘴,只能拼命冲少年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少年收回了手,不耐烦道:“在这儿待着。”
他站起了身。
黑色耳钉的亮光在温槿眼前一闪而过。
她见过不少耳钉的款式,但少年左耳戴着的这种还是第一次见。
其实不太像耳钉,更像是什么项链上的吊坠拆下来以后,被人专门做成耳钉的形状的。
还没等温槿细想,那道阴恻恻的声音继续响起,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找你还费了不少工夫。”
只看见地上顿时挤出来不少黑影子,皆是来势汹汹的模样。
是去而复返的瘦猴叫回来的人,还是其他的人?
余光瞥见丢在一旁的死机的手机,温槿收着声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捡了回来,然后借着手机黑屏幕的反光,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
仓库门口处黑压压站了七八个人,皆是膀大腰圆的体格,年龄二十到三十不等。
和方才瘦猴一群人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来者不善。
温槿心跳又开始加快起来。
她屏住呼吸,继续借着手机屏幕的反光看外面。
少年孑然而立,恢复了那副松散的模样,双手垂在身侧,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扫了一眼围在仓库门口的众人,神色不变,懒懒问:“你谁?”
杀伤力堪称百分之一千。
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对方的住所,狠狠撂下一句话后,收获到对方不轻不重的一句“你谁”。
任谁听到都气得七窍流血。
“我谁?!”
前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让出一条路,一瘸一拐走出来一个体格稍瘦削一点的男子。
只见他把长裤一捞,右腿赫然是一条金属义肢!
“你不记得我……”兴许是情绪太过激愤的缘故,男子深呼吸了几次,一句话前半段反复念了好几遍,终于说了出来,“总该记得老子这条腿吧!?”
盯着男子的金属义肢,少年的表情才有了稍稍的变化。
他嗤笑了一声,只不过那笑意未达眼底。
男子被他这句嗤笑弄得脸色一白,继而咬着牙骂了句。ᏥᒑՏÿ
他没注意到,在这句话说出口后,少年眼底一道暗光闪过。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乖乖滚过来给我磕十个头,再让老子废你一条腿算扯平,二是老子废你两条腿,选哪个?”男子仗着人多势众,放狠话。
少年腿动了。
“行啊。”他勾了勾唇角,“我这就过来给你磕头。”
男子一愣,没想到少年还真就这么走到了他面前,然后看着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去。
温槿动也不敢动地看着。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都凝滞了。
男子唇边笑意放大:“这才是——”
那道要跪下的身影忽然一停。
少年脸上的笑容在顷刻间消失,只见得他手抵在唇边,吹出了声嘹亮的口哨。
紧跟着,仓库外忽然响起几声凶狠的狗吠。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