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茶杯落桌的脆响,白瓷杯盖都因为动作太急掉落在地上碎成两半,穿堂风经过,有股凉意。
院长感觉自己脑袋都要冒烟了,摸了摸没剩几根头发的头顶,硬生生逼出满头冷汗,都端出叔叔的架子来了,他先是快步关死办公室的门,又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半点缝隙都不漏。
跟做什么秘密交易一样,房间里就手机电筒亮着,怪吓人的。
男人来回踱步,使劲吸了两口气,“阿珩!你知道你以后要走哪条路的吧?”
秦知珩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神神叨叨的,懒懒应声,“知道知道,耳朵都起茧子了。”
“你怎么能!”男人都觉得祖上无光,在心里和祖宗道了八十次歉,才恨铁不成钢的开口,“小叔知道你要强,但是你也不能因为看到博昭然在律所就上赶着和人争第一去吧?”
“你可以在考场上光明正大打败她嘛,虽然小姑娘稳坐了两年第一,你也不能干出这么不地道的事儿吧。”
“还有前阵子,你俩是不是因为奖学金和竞赛的事大打出手了?你要是留了什么处分案底,我怎么和祖宗交代,你爸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让你在学校里动手,你要实在是憋得慌你可以回家找阿聿发脾气嘛,自家人,他也不能告你。再说了他都被你揍习惯了,再不济,我家也有小孩儿,你揍我家的行不行!”
“祖宗,就当我求求你了,博昭然明年一毕业,小叔的履历就能再漂亮一笔,这都是为了咱家好,你可不能在律所里和她动手啊,辛尧看她和眼珠子似的。小心你翘不动辛尧反水。”
他叽里呱啦一大堆,秦知珩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小叔,你想太多了。走了。”
走到门口,他眼又一眯,“辛尧反不反水的,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院长摆摆手,“不光你姓秦,我他娘的也姓秦。”
秦知珩一阵无语,抬脚就往校医院走。校医检查了一下给他开了药,他拔开口喷盖子咔咔对着那一圈溃疡喷了两下。刺激的他眼角都红了,那股疼劲儿一过,整个口腔都酸软。
嘴里一股药味,秦知珩随手把药放进口袋里,回寝室的路有好多条,有一条是要经过图书馆的,他想起康池要和博昭然在图书馆开个小会,于是他特地走了那条路。
微凉的风自脚边吹起,大一的军训才刚刚结束,校园里到处都是新生,拿着球从后面操场过来的男生很多。有几个男生大概是刚吃完饭,兴高采烈的往操场去,球被一会夹在腋下一会抛弃,有个男生一不小心脱力,那球直冲冲的往秦知珩这飞。
那几个男生阻拦都来不及,道歉的话已经在嘴边了,那球却被秦知珩伸手拦了下来,径直打在他腕骨上,然后冷淡的侧目一眼。
有几句连续的道歉说出口,秦知珩没理会就继续往前走了。
距离图书馆还有十米的时候,秦知珩觉得自己没必要过去了,因为他已经看到自己想见的人,尽管旁边还有一个很碍眼的存在。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树下一起吃饭的博昭然和唐闻安,下颌肌肉僵硬,呼吸声悠长而缓慢,甚至感觉不到他还活着。
这几秒漫长的彷佛像一整个世纪那么长,他稍一顶腮,然后从裤袋里抽出手帕纸,一瞬不眨的擦掉溢出来的鲜血,他能感觉到自己口腔里是一股铁锈味和中药味的混杂,甚至他好像能感觉口腔里传来一股钻心的疼。
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第18章 XIAYU
唐闻安来之前给博昭然打过电话, 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他只得联系夏橙,得知她在图书馆于是就拎着保温饭盒直接过来了。
他没费多大力气就找过来了, 就在一楼,很显眼的位置, 人也显眼, 面前摆着电脑,全神贯注的敲着键盘,偶尔有不同的意见会和身旁的男生讨论。
他一直站在不远处等她忙完,然后才主动过去。
“阿昭。”唐闻安在她几乎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出声叫住她。
博昭然像是这才发现他一样,有些震惊又有些客套,总归不是惊喜就对了。唐闻安有一瞬的落寞, 却又迅速恢复如常,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和煦笑容。
博昭然愣神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唐闻安会出现在这里,她把电脑塞进包里, 顺手勾了下头发, “闻安哥,你怎么来了?”
唐闻安举起手里的保温桶,解释道:“我妈说你们一家从江宁搬过来了, 让我过去看看爷爷奶奶。”
“这保温桶?是你特地带过来的吗?”她点点头,思忖着该怎么拒绝唐闻安。
“不是,本来今天有事回学校的,白奶奶就托我带这个给你,都是你爱吃的。”
那便当袋子里放着的是两个保温桶, 博昭然也不太好意思说出只拿走自己那份的说辞,她看了看时间, 又向外走了两步,看到图书馆门口有空座,当即就做好了决定。
“闻安哥,委屈你和我在门口一起吃个午饭?”
唐闻安从来不会拒绝她,顺从的点头答应。跟她一起坐到门口的一排空座上,保温桶两个被依次打开,不一样的菜色。
他的那份是特意做的。
白姝兰怕他吃不习惯,特地又让孟菱给他做的江宁菜,他觉得很麻烦,就想着和博昭然吃一样的就好,都是江宁菜,也能看看她到底爱吃什么。
结果白姝兰说博昭然根本不爱吃江宁菜。
唐闻安垂着眼看那些他平常吃都不吃的菜色,鼓起勇气问博昭然,“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很爱吃松鼠鲈鱼吗?”
博昭然一愣,想起上次一起吃饭摆在自己面前的那道松鼠鲈鱼,她索性把话说的稍微明白一点。
“那是夏夏爱吃的,我外公外婆都是北方人,是后来才去江宁发展的,家里阿姨做饭也都偏北方口味,我不太喜欢吃甜口的。”
不喜欢甜口,也不喜欢他。
唐闻安知道这是委婉的拒绝,这餐饭也没有吃下去的必要,他沉默的拧紧饭盒,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沉默了很久。
一直到离开的时候,他低眉看着博昭然,轻声问她,“我能最后抱你一下吗?”
博昭然点点头。
秦知珩在一刻转身离开,满脸阴鸷,穿过拥挤的人流,缓慢的走在小路上,一直到拐角,他拨出一个电话,喉咙里像是含了一块碎玻璃,艰涩的做决定。
“明天晚上,周三晚上她有出去健身的习惯,那家店距离学校不远,她一般走着去,一会我发你时间和地址。”
隔了好久,江凛才给他回消息,【我们寝室四个,齐覃你认识,另外两个你应该也打过照面,带口罩和帽子,有一把模型刀。】
他手指微动,【和阳路,晚上七点半。】
——
第二天七点钟秦知珩就和江凛碰面了,夜色幽深,他们俩站在一角抽烟,烟雾缭绕看不清面容,地下的烟头积了一个又一个,约莫着差不多博昭然快出现的时候秦知珩就往反方向走。
今天晚上人格外少,一条街荒凉寂寥,只有几个小摊贩在路边。
此刻距离七点半还有五分钟,他离和阳路的路标牌子还有不太到一百米,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博昭然刚出健身房的门。只是意外发生的太快,突然有五六个人冲了过去,从人数上秦知珩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这路口没有红绿灯,他不管不顾的径直跑过去,差点被一辆车撞到。
博昭然刚出门就被五六个人围住,为首的那个男人下巴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他撸了下袖子,露出一把匕首,刀刃边缘泛着锋利的白光,步步朝她逼近。
刀疤男身后有一个看起来年龄相对较小的年轻男人,三角眼,色眯眯的看着博昭然,“老大,这妞不错,动手前能不能让哥几个尝尝鲜?”
“尝个屁,你忘了吗,对方出二十万就只想要她一只左手。”说完他又□□一声,“不过,也不是不行。”
“谁让你们来的?”博昭然很警惕的后退一步,想要逃跑。
只是她后面是一条死胡同,根本跑不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还好那刀已经被收回鞘里,几个男人往前一步步走,她找准机会掏出防身喷雾直直的对着他们喷,然后一个不留神被她跑了出去,身后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匆忙追上来的脚步声,反抗的时候手心不小心被划了一刀,她攥紧受伤的手不让血流出来。
她一步也不敢停拼了命往前跑,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绊,膝盖倏地没了支撑力,直愣愣的往地下摔,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但是意料之外的,她被人接住,昏暗的路灯,她抬头只能看得到秦知珩。
“快跑,他们有刀。”博昭然抓紧他的胳膊,想要站直身体带他赶紧跑,脚腕却是一阵钻心的疼。
秦知珩也知道现在不是找人算账的好时机,当即打横抱起她往前跑,只是根本没跑多远就被追上了,秦知珩把手机塞进她手里,望向凶徒时眼神是刺骨的冷。
“密码是你生日,快去给江凛打电话,他在附近。”
见她还傻着,他大喊一声,“快跑啊!别回头!”
博昭然拖着一条伤腿忍着疼用力往前跑,身后还能听到混战的声音,她拼命的跑,没等到打电话就直直的撞上江凛一行人,她泪眼摩挲的,面上全是恐慌,磕磕巴巴的浑身打颤。
“秦知珩在前面,有人,好像是冲我来的,有刀。”
江凛动作很快,“齐覃你在这看着她,彭子和小伟快点和我过去。”
博昭然被齐覃强硬的拦住,她坐在路面,手抖的不成样子,左手松开时鲜血已经溢满掌心,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手机屏幕上,她抹了一把泪,使劲在衣服上把手机屏幕擦干,输入自己的生日解锁后报警。
“我在这没事,你快去看看他们三个,不能被处分,记得要录音,我包里有防身工具。”
齐覃犹豫了几秒拔腿就跑。
死胡同混战一片,江凛过去的时候秦知珩脸上已经有些擦伤,对面人手一把刀。
他面上没什么笑意,骨节攥的咔咔响,一个眼神四个人就往上冲。秦知珩和江凛年年都被扔去部队训练,另外两个也是风吹日晒天天训练场上不停歇的主,近身搏斗只能算是他们所有满分课业里最拿不出手的东西。
没了人数悬殊,秦知珩几乎是发了狠动手,而且只打带头的男人,那男人也是有点底子,手里还有刀,一时间秦知珩也没办法占上风,他眼尾已然猩红,外套被划破好几处,有血迹渗出,胸口火辣辣的疼。
千钧一发的关头,齐覃拎着路边捡来的砖头脸色阴沉的跑了过来,一点都不含糊,专门往胳膊上拍,还不忘给递给秦知珩一块,“打你哪了,还回去。”
秦知珩接过,一步步逼近,有了齐覃的帮助他抬手轻而易举握住他手腕,把他手里的刀抽走,抵在他脖颈处,稍一用力就有血珠子往外冒,他呼吸声很重,“你碰她哪了?”
字字句句都压抑不住暴戾的怒火。
许是觉得这样没意思,他直接把所有工具都扔掉,把人抵在墙上,沾了血的五官在暗夜里彷佛有种淬骨的寒,他力道大到几乎要将男人钉死在墙上。
“不说?”
紧接着就是狠狠一顶膝,那男人直直的跪下来,膝盖重重的砸在地上。
“不说就废掉。”
他理智已经全都烧光,脑子里就只剩要弄死他这一个想法。江凛敏锐的察觉他的不对,抬手制止他,顺便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到刀疤男脸上。
“报警了,别闹太大,一会给家里打电话,会有人来处理。”
几乎是他松手的那一刻,警车鸣笛声响起,车灯明亮,一辆着接一辆,最后一辆车跟着一个跛脚的博昭然,一瘸一拐的,头发凌乱,一直到走近,秦知珩才看清她的面容。
眼睛哭的通红,手上滴着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受的伤,发丝也凌乱,内衬打底衫的领口被刻意扯松,还带着血,一步步坚定的朝他走过来。
他咽了咽喉咙,踉跄到她面前,皱眉问:“手怎么回事。”
她离开的时候明明身上没有伤。
博昭然不说话,只是无声的掉着泪,隔着一层水雾,秦知珩身上的伤依旧能清晰的倒映在她眼底,她抽了抽鼻子,抬起脸,“你疼不疼啊。”
他用力的隐忍,生怕不好的情绪会被她察觉,尽管胸口下方钻心的疼,他还是若无其事的摇了摇头。
“骗子!”博昭然扯着他破烂不堪的外套,哭成泪人,“没一块好地方,我他妈又不瞎。”
秦知珩看她这么紧张,像是终于忍不住疼一样,弯腰俯身埋在她肩窝,用力抱住她,只有在这时候才透出来一点疲惫脱力,漫天的痛感一股脑涌上来,他眼皮有些沉重,失去意识前一秒,他贴近她的耳畔,喃喃自语。
“你才是骗子,明明就是很喜欢我。”
第19章 XIAYU
秦知珩伤的有些重,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昏迷了。身上有几处不轻的划伤,但是在打斗过程中断了一根肋骨,幸运的是没有伤到其他器官, 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博昭然是和江凛他们一块到警局做的笔录,她身上还是带血的衣服, 伤口也没有处理, 发丝凌乱,坐在审讯室里平静又深冷。
是个女性警察过来询问她的。
博昭然只是机械的开口,平静的叙述整个事故过程。
等她说到某个情节的时候,齐覃眼底有一抹暗光,接过她的话茬,替她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