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承明当然是不会允许她回国的,只要她前脚在京港飞机落地,后脚秦家就能带人把她关到精神病院里,他再难割舍也要考虑清楚利弊,再是博穗穗的不对,他也要弯腰替她道歉。
周筱别过脸落泪,没有一人应她的话。
再博穗穗感觉到无望的时候,博承明再度发声,半真半假的哄骗她,“等你学业有成了,爸爸到时候想办法把你带回家?你也知道现在不是你姐姐和外婆的问题,咱们家不入仕途,有些事,爸爸也无能为力的。”
学业有成,听起来是很遥远的事,还不知道要多少年,只是这句类似承诺的话语还是如同救命稻草一样,让博穗穗拼命抓住。
博承明安抚好她之后就去和周筱聊家常,聊京港的近况,他知道这些日子辛苦周筱了,但是又没办法,只能是她陪着。
二楼静悄悄的,博承明看着熟睡的博穗穗到底是叹了口气,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心疼,只是还带着气,关心都要在晚上。
“瘦了,改天从叫孙姨过来吧,你们俩在这没有熟人照应,我放心不下。”
“那你和阿凌怎么办?”孙姨是在博家几十年的老人了,博承明用惯了的人。
博承明摆摆手,给博穗穗掖了下被角,“不打紧,阿凌在周家,我陪你们到年后,到时候再招一个就行了,那时候家里就我一个人,招不招的,我去周家住两天也是一样的,等穗穗好一些能自己生活了,你就回国。”
周筱紧跟着出去,斟酌过后才问到大女儿的近况,那声音穿透次卧的墙壁,博穗穗缓缓睁开眼,攥紧了手掌,一直到半夜,她才悄悄起床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走到楼下拿起博承明的手机。
熟练的解锁,滑过和几个社交软件,点进博昭然的几个社交平台,她不常更新动态,偶尔的一条也是一张照片,不过那底下评论很多,她顺着评论摸到秦知珩的首页,手心都出了一层凉汗。
相比之下,秦知珩的社交账号更新的太过于频繁了,有时候一天好几条,全是各式各样的照片,视频,有的是在家里,两个人穿着相似款式的家居服,还有博昭然拿着相机再记录秦知珩,她在拍他,他抱着一只猫冲镜头笑。
类似的视频有很多。
她看都看不完就关掉了,然后走到卫生间,没开灯,就借着外面的月光盯着镜子,那恨意落在脸上都扭曲,起起落落的嫉妒快要烧死她,凭什么博承明现在要回心转意,凭什么秦知珩不理会博昭然的错误,明明她们的手段相差无几,他还是那么无条件的站在她身后。
甚至不惜联合其他几家要对她赶尽杀绝,叫她连京港都无法迈入一步。
她自己盘算着,然后一抬手,用手,硬生生的把那面镜子打碎,鲜血顿时淋漓的滚下来,惊醒主卧的夫妻,一阵慌乱,救护车的声音在夜空中盘旋,整幢房子灯火通明,博穗穗以身作饵,不惜一切代价的要回国。
救护车来临时,她气息微弱,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羸弱又让人恻隐,“爸爸妈妈,我不是故意的,我做噩梦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打碎镜子。”
博承明抱着她上病床,脸上全是惊慌,衣着凌乱,却还要安抚她,护士已经做过紧急处理,血流的速度慢了一些,博穗穗抬手拽掉氧气罩,气若游丝,却又带着一股歇斯底里的偏执。
“爸爸,我会好好学习,好好接受治疗,我也愿意和姐姐道歉,能不能让我毕业后回家,我可以在这里很听话的读完大学,可以帮家里料理事情,我会听话的......”
周筱泣不成声,这样的事情一个月都要来一次,她从一开始的担心到麻木又到现在的心软,彷佛这次她就会真的洗心革面一样,于是她帮着博穗穗,只为了博承明一句同意,哪怕只是权宜之计,也要让她先安心。
最后的最后,博承明还是迫于无奈的点了点头。
——
事发的第二天秦知珩就收到了消息,那人说伤的不严重,又过三五天,博承明回国前夕,博穗穗出院,又转院,积极接受治疗。
看起来一切都是平静的,按部就班的,一点点往前推进。
又是一年夏。
周筱赶在周向凌开学前回来一趟,来回不过两天,匆匆又离开,在周家短暂停留几天又赶回了澳洲,据她这次回来说,博穗穗的病情已经基本稳定了,已经在准备入学考试,还出门交了几个朋友。
博昭然忙着收拾东西,听到这些事的时候也只不过是一笑而过,法考不过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她忙着申请学校还有考试的事,秦知珩就更忙了,脚不沾地的还在准备保研,秦锋也已经松了口,同意他往法院和检察院去实习,大三一过去,像是被摁了加速器,时间飞速的往前跑。
锦恒和检察院有些距离,两个人再怎么折中也不合适,只能是聚少离多,挑拣着周末见面。
寥寥一个盛夏过去,又是一个白雪皑皑的冬日。
难得两个人忙过这一阵子,空出一两个月的假期,他俩还没有一起出过远门,这会儿正忙活着攻略去哪玩。
博昭然穿着毛茸茸的睡衣摇头晃脑的坐在电脑面前,鼻子还一抽一抽的,页面加载了一会才跳转出来,博昭然大致看了一眼,要不就太冷,要不然就太远,再要不就没什么好地方。
直到傍晚的时候夏橙推荐了一个地方,好话说了一箩筐,她联想到周筱最近说博穗穗去英国玩了,心思有些蠢蠢欲动。
“阿珩。”
“嗯?”秦知珩在看书,随着年龄的增长也多了一些沉稳,高挺的鼻梁上一架金丝眼镜,晦涩的法条,博昭然现在看了就头疼,她直接把书给合上,亮出一个地标。
“要不要去,夏夏也去,我们可以一起玩?可以叫上康池他们,人多热闹,最后一个假期了。”
那地标是在澳洲,秦知珩没说话,他俩心知肚明那里都有谁,更何况秦知珩还有事瞒着她,不过他的顾虑直接被博昭然打破。
“博穗穗去英国了,她不在。”
那秦知珩没什么意见了,反正两个人玩也是玩,一群人玩也是玩,江凛和齐覃已经调去新疆了,两个人也不能出国,但是那几个小的可以,当天下午秦知珩就回家了一趟。
秦家门庭若市,秦锋和沈菁仪都没地方坐,夫妻两个一人一杯热茶站在角落里。
只见一个接一个的半大小孩,连何明熙都来凑热闹,眼巴巴的拎着礼品袋子热脸来贴秦知珩的冷屁股。
舒窈仗着性别优势一路扯着何明熙穿过重重困难,财大气粗的码了一排首饰盒子,里面全是钻石,不大,但是都比较有收藏价值,胜在漂亮精致。
她笑的夸张,一本正经,十足十的礼仪做派,一手摊开,一手放在小腹处,一个接一个的介绍,口齿流利清晰,整整十分钟,产地切割度纯度还有重量和估价,全方位一丝不落的介绍一个遍。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哥,这都是我和小何的一片心意,送给嫂子,见面礼。”
秦知珩十分满意,他一抬手,何明熙就非常识趣的端过去一杯温度刚刚好,多一分烫嘴,少一分凉牙,的茶水。
“哥,您喝茶。”
狗腿程度不忍直视。
“小沈,过来给我收一下,到时候给你买包。”秦知珩真是飘了,大言不惭的使唤他亲妈。
他秀作了一上午,七八个小孩前前后后的伺候着,礼收了一客厅,沈菁仪忍无可忍,砰的一下放下茶杯,三两步走过去掐他耳朵。
“你叫谁小沈?你还挺舒坦?好日子过够了?老娘是你能使唤的?你兜里那俩臭钱还给我买包?老娘要什么样的没有?”
“出去一趟就得瑟个没完了是吧,信不信小沈一句话你连门都出不去。”
众人纷纷弯腰,准备拎着自己拿来的礼跑路。
不过沈菁仪也就是虚张声势,她松开手又象征性的揉了一下他耳朵,,“行了行了,都别在这杵着了,我和你们秦叔都没地方坐了,赶紧各回各家收拾行李,到时候我让人送你们去。”
“哦耶!”何明熙年纪最小,玩心最重,拽着自己哥哥的手不放。
“走了走了,回家收拾东西去。”
“走走走,收拾完再回来吃饭,我刚看见沈姨买了一堆菜,反正我爸妈不在家,总不能饿死吧。”
“那我就先不回去了,吃饱了一块再回。”
“有道理,那我也不回了。”
一群人刚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都是沈菁仪从小看着长大的,使唤起来也不费力气,“都在这吃吧,除了阿珩都给我去厨房打下手啊,他五谷不分,我可不敢用他......”
——
报备的手续走的很快,所以年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在机场集结的时候也是格外壮观,周瑜怕人丢了,还特地定做了一块牌子,带着墨镜在登机口来回溜达,他个子本来就高,衬的康池愈发小鸟依人。
夏橙和博昭然靠在一块补觉,睁眼的时候看到眼前一排高矮个错落有致的场面也是惊讶了一场。他们坐十一点的飞机,早上起的都有点早,一个个无精打采的上了飞机。
今天人不是很多,但是他们十几个人就占掉三分之一,博昭然昨晚熬了个大夜赶论文,早上七点一过就被夏橙吵起来了,夏橙一整晚都没睡,一路上神采奕奕的反而到了机场开始犯困。
等博昭然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到中转城市了,她起身去卫生间洗漱了一下,刚好乘务员在放餐,秦知珩看她睡了一路还是困的不行,眼下一片青黑,安抚的摸摸她的头发。
“先吃点东西,等会再睡。”
博昭然点点头,机械的往嘴里送东西,飞机餐一如既往的没什么味道,她实在是没什么胃口,随便垫了下肚子就往秦知珩身上蹭,嗓音闷闷的,“我应该快收到offer了。”
“京港到澳洲都要飞十多个小时,飞美国要二十多个,你那时候也不能随便出国,只能我回来,要是你能和我一块去就好了。”
博昭然这话也就是说说,她不会为了秦知珩留在国内,秦知珩也不会放弃整个秦家陪她出国读书。他俩对于人生规划都很清晰,理智到不会为了感情让步一分,孰轻孰重他俩都清楚。
秦知珩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温柔的把她碎发勾到耳后,思量一番后安慰她,“二十多个小时,我尽量去找你就好了,毕业就要订婚了,害怕什么?”
“你还留在美国一辈子不回来了?”
虽然有些话秦知珩不该说,不过既然提到出国这事,他还是很认真的拜托她,“江凛年前又偷偷出去过一次,人在波士顿,估计和你离得不远,幸运的话,你会遇见她。”
“如果你遇见她,麻烦替我带句话,你就说,如果她还不回来,我就给江凛介绍女朋友。”
博昭然抬起头,沉吟了两秒,清了清嗓子,“万一,我是说万一,她走了得有四年了,万一她有喜欢的人怎么办。”
谁料秦知珩头都不抬,专心致志的揉着她腰,语气非常笃定。
“她不会。”
......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是隔天早上了,一股热浪迎面扑过来,一冷一热的季节还有些难以适应,十来个人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才出发去酒店。过来接机的车辆有四辆,等到酒店的时候依然快中午了。
长途飞行后大家都累的不行,随便找了个餐厅就去填肚子了。
他们的路程挺简单的,这时候澳洲正值夏季,出来玩也没是什么时间限制,先睡饱了一个个慢慢玩。
他们定的套房,秦知珩和周瑜是单独的一套,其他人就随便点了,随便搭配组合。博昭然吃饱喝足后明显精神好多了,脸蛋都红润润的,边吃冰淇淋边刷房卡,秦知珩一脸疲惫的拖着三个行李箱。
博昭然不知道带了什么玩意,死沉,托运都超重了。
等到打开箱子要洗澡的时候秦知珩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她到底带了多少东西,一整个箱子里全是床上用品,就差把家里的床和枕头搬过来了,各式各样的四件套,她随便拎出来一套往床上一扔就去洗澡了。
秦知珩随后跟上,不管不顾的挤进去,非和她一块,秦知珩也没闹她,就只是单纯一起洗个澡,然后一觉睡到下午。
他俩是被一阵急促的客房电话吵醒的,按下免提传出来的就是七嘴八舌的声音,一个个生龙活虎,不停的问他俩醒了没,晚上去沙滩看一看什么澳洲的蓝眼泪,车子都租好了。
应付好他们后两个人才下床换衣服,然后去楼下大厅等他们。
秦知珩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身旁的博昭然就一件吊带长裙,带了一个帽子,正在沙发上擦防晒,她皮肤白,就只涂了一个口红提气色,给自己擦好防晒后还不忘记给男朋友匀一点。
康池下楼的时候正愁自己一身清凉会晒黑自己乌黑亮丽的肌肤,看见博昭然给秦知珩涂防晒的时候一跳一跳的腆着一张脸凑过去,“阿昭阿昭,给我也挤点。”
秦知珩一掌推开他那张碍眼的脸,然后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从头到下巴连胳膊和腿都打量了一遍,他俩一个寝室住了三年,闭着眼睛都知道对方几寸。
他的一番话也是字字杀人诛心。
“康康。”他难得的好语气。
康池抬眼,“怎么了呢。”
“宣康不太缺律师,我觉得你可以去法院,跟我一块儿考公吧。”
“?”康池不明白话题怎么跑这儿来了,从防晒霜到体制内差别的不是一点半点。
他半响摸不到头脑,而博昭然笑的直不起腰,边笑边说秦知珩骂人要不要这么隐晦。
等到博昭然笑累了,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她很努力的憋笑看着康池,很是慷慨的解释,“阿珩的意思是,你可以去当法官。”
“学习一下包公,断案。”
“以我们康康的聪明才智,京港的黑脸包青天非你莫属。”
康池一个白眼恨不得翻的眼珠子都掉出来,重重的的哼了一声,然后从博昭然手里抽走那管防晒霜,然后甚是优雅的推了推眼镜,“我要是包青天,第一件事就做了锦恒,让你来宣康打黑工。”
隔着数万万公里的辛尧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抬手把窗帘降了点,直到遮住对面宣康大楼才肯罢休。他左右逢源三十多年,人缘这么好,除了老康天天抢他案源没有人会这么恨他。
秦知珩又不冷不淡的说,“康康,辛尧姓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