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舒云推着箱子提前十分钟站到了耀大东门。
八点,梁遇臣准时到了。
司机帮她放好行李,舒云习惯性拉开后排车门, 躬身往里看一眼。
梁遇臣一身偏正式的薄款西装,领带是很商务的条纹蓝,早晨的阳光落在他身上, 照出清透而金灿的光边。
随着车门拉开, 他目光也落在自己脸上。
舒云眼睛亮了一下, 赶紧上车关门, “梁总。”
坐去他身侧, 近距离的四目相对,她有些没来由的拘谨, 把围巾往下拉了拉, 冲他绽开笑容。
梁遇臣看见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围巾上露出的小脑袋:“衣服带好了?那边温度没这么低。”
她这身厚重大衣,仿佛和他不在一个季节。
“穿里面在呢。”舒云边说边解围巾, 一副有备而来的模样, “我查了攻略的好不好。”
梁遇臣道:“上点儿心。是正式的出差,别当是去旅游观光的。”
“当然上心。”听他这么说, 舒云赶紧坐直,“我东西都带齐了,不会给你丢脸的。”
说着她拍拍自己书包,小脸一扬,迎着阳光抿唇一笑。
梁遇臣看眼她的帆布包,上面小孩儿似的挂着个毛绒玩具,不知是动物还是什么卡通人物,长长的耳朵,白蓝的色调,像一朵云。
配合她此刻的神态,倒挺相得益彰。
他目光看去窗外,不知是想起什么,忍不住莞尔:“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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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落地香港国际机场,舒云排着队下飞机。
梁遇臣在头等舱,他的机票是秘书一早定好的,以为只他一人,便订了头等。舒云临时加进去,便只有经济舱了。
头等舱的乘客先上先下,梁遇臣下去后给她发了消息,说自己在行李转盘的地方等她。
舒云跟着队伍往前,拿到箱子后,抬头去找他。
茫茫人海,每个人都缓慢涌向出口。陌生的机场,她目光漫无焦点地梭巡,随后定在一处。
梁遇臣站在流动的人群后,手插在兜里,姿态挺阔端正,正隔着人流看她。
明明他的目光寻常而平静,舒云却颇有一眼万年的错觉。
她心绊了一道,迎着他的视线走近,梁遇臣递出手:“给我吧。”
指的是她的箱子。
“没事没事。”舒云哪里敢,“我自己来……”
梁遇臣这次没由着她,径直伸手,挤占掉她拎着箱子的全部把手。
两人手指触碰一瞬,男人的皮肤温热有力,手上的青筋也因为抓握而绷住。
舒云被烫到般抽手,视线不知道看哪里:“……谢谢。”
过了海关,两人走去停车的地方。
华勤亚太这边的司机很早就在等着了,见他们出现,赶忙迎过来。
“梁总,舒小姐。”司机穿着职业装,冲他们微笑。
舒云对这称呼愣了愣,有点拘束,却也礼貌大方一笑:“您好。”
司机接过梁遇臣手里的她的行李箱,引他们去停车的地方:“梁总,请问后面需要给舒小姐单独备车吗?”
“不用。她和我一起。”
舒云心尖一颤,继续若无其事低头走路。
嘴角忍不住扬了扬,反应过来后又摇摇脑袋,把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思拉回来。
开门上车,两人坐去后座。
舒云才发现副驾驶上还有位男性。
那人也正饶有趣味地从后视镜里瞧她,随后转身,没管梁遇臣,而是先向她递出手:“舒云是吧,你好你好,我是华勤亚太的partner林森,你可以喊我Ethan。”
舒云反应过来,赶紧伸手和他握了握:“林总。”
林森“哎呀”一声:“遇臣,你带来的小朋友真客气。”
梁遇臣也转眸落到她脸上,目光幽长,意味颇深:“也就只能客气三分钟,一会儿就上房揭瓦了。”
舒云眼睛一瞪,仿佛被戳中脊梁骨,嗡嗡道:“我哪有……”
她明明干活这么勤快。
梁遇臣离她近,自然听得见她这声嘀咕,他眉梢抬了抬,嗓音略低:“没有么?”
“你之前可没这么说过。”舒云也放低声音,闷闷反驳。
梁遇臣弯弯唇角,散漫道:“让着你的。”
他这声更低更有磁性,明明两人间还隔着一点距离,舒云却觉得他气息砸在耳畔,好似在讲什么情话。
她脸颊一热,赶紧转头,去看窗外的香港街景。
林森从后视镜里看他们讲悄悄话,忍不住抽抽嘴角。
没想到梁遇臣禁欲多年,居然喜欢这一款。
等后面声音渐息,他才转过去问舒云:“你有英文名么?”
舒云蹙眉想了想:“……Cloudy吧。”
她入职填的英文名就是这个,但耀城那边本土化很强,除了文书邮件,同事们几乎都不怎么说英语。
林森摸了摸下巴:“挺少有人用这个词做名字的。”
毕竟cloudy更多指的是多云的、阴天的。和光明美好完全不搭边。
舒云却并不介意,笑道:“没事,这就是我的名字呀,而且没什么人用不就说明重名几率小?那不更好了嘛。”
林森颇为同意地点点头,同时还瞄了眼梁遇臣,他正看着她,目光里有难以察觉的专注与柔和。
他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这扑克脸忽然转性了。
这姑娘确实有点意思。
到了中环那块,在华勤楼底下车。
香港这边寸土寸金,不像在耀城,华勤有自己单独的写字楼,而华勤亚太只占了45-55层。
走进大堂,上扶梯的时候,林森想起什么,回头对梁遇臣:“差点忘了,我有点事要先给你说一下。”
随后他又瞧着舒云,笑:“我们说会儿话,你的小朋友不介意吧?”
舒云直愣愣点头:“当然不介意。你们不用管我。”
林森满意一笑,一副“上钩成功”的表情看着梁遇臣。
梁遇臣则睨他一眼,意含禁止。
舒云茫然地看着他们眼神一来一回,巴巴地问:“……怎么了吗?”
“没怎么。”梁遇臣扭头,对她道,“在窗户这块儿等我,别走远。你手机没开漫游,走远了我联系不上你。”
“噢,好的。”舒云点头,赶紧站去他指定的地方,透过玻璃窗去看外面繁华密集却带有一丝老旧的港式街景。
林森和梁遇臣走去一边,“啧”一声:“交代得真详细。还怕你的人在眼皮子底下被拐了不成?”
梁遇臣眯了眯眼,忍着没接茬。
林森难得有刺他几句的机会,怎舍得放过:“某人终于要交女朋友,拥抱美好生活了?你早该这样,别总拿从前的事儿压抑自己……”
梁遇臣掀掀眼帘,已然带有警告的冷意:“说正事。”
林森这才收了玩笑,严肃起来:“今天在你名单里的人都来了,几乎都是潘明远的老部下,他们一半已经归为袁总那派,还剩一半,我们需要把握。”
“行。多谢。”梁遇臣颔首。
“道什么谢,一条船上的人。”林森放低声音,“你手里的业务线去年盈利能增多少?”
“17%左右。”
“能到18%吗?”
梁遇臣说:“不太行。只能到小数点后5或者6。”
他点点头,“增幅稳住就行。还有,华勤亚太的总负责人一直空缺,你两头跑终究不是长远计划,得早做打算。”
“急什么?”梁遇臣手抄进兜里,凉笑道,“这边没负责人,不也照样转么?”
林森一愣,回过神来,也不着急了:“也是,除了你,没人拼得过袁家。”
林森知道,华勤这些年一直内斗不断。
国内潘明远和那群老古董一天到晚吃回扣;袁定山说是退居幕后,实则还握着华勤亚太董事会的实际控制权,里里外外都压梁遇臣一头。
这几年集团的战略转型一直是他在牵头,但以如今的局面,他想逆风翻盘,胜算不大。
“这仗,慢慢打吧。”林森叹口气,“但如果动静太大,影响年终利润,那些站你的合伙人和董事也会不满。”
梁遇臣抬抬下巴:“没事。先上去吧。”
说着,他目光转回,落去窗边。
舒云站在他指定的地方,估计是觉得这边热,她外面的大衣已经脱掉搭在手里,里面是常见的白衬衫配开叉黑牛仔裙,显得人四肢纤长,俏皮灵动。
她好奇地观察周围,时不时拿手机拍照,蓦地对上他的目光,眼睛微亮,还挥了下手,仿佛在告诉他,自己真的一动没动。
林森见状,也不废话了:“你们先去吧,我去拿个邮件,后头就来。”
“行。”
说完,梁遇臣走去舒云那边,她还在那认真捣鼓手机相机,他问:“在拍街景?”
“嗯,这里的撞色还是挺好看的。”舒云说,“加点滤镜更好看,随便几张都能发个朋友圈。”
“走吧,上去了。”他牵牵嘴角。
“好。”她忙收了手机,跟他一块去坐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