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以为然。
等他洗去一身酒味回来,覃惟后悔自己说的那句轻佻的话了。一下子塞得满满当当,动都动不了。
颈间渥满了热汗,进退维谷,她怪他弄得太狠,可是他稍退一下她又很难受,他不动了,她又觉得僵持在那也不行。如此拉扯迂回很久,她才反应过来,两人的身体比各自的性格有默契。
他就想看她被弄得哀哀求饶,像个被拔了气焰的熊孩子。
她的眼眶里有潮湿的雾气,身后的人不动了,但也没有离开她,抓着她的头发,用手指梳了梳,都快把她梳睡着了才说事,问还记不记得顾吟这个人。
覃惟转过来:“你妈妈,我怎么会不记得?”
周珏说她近期要来,到时候可能需要一起吃饭,覃惟点点头说可以呀,又听见他补充一句,她看上的那位大帅哥不会来。
*
覃惟又帮着接待了两次客人,一次是销售又没赶得上,一次人倒是来了,但全程一句话不说当傻子。
Luna吐槽道:“这是干什么呀,消耗了我们这么多零食饮料,这笔钱总店来出。”
覃惟在意的不是这个问题。
周一例会,她委婉地跟宋明奇说:“这个客户你们不好好跟,小心丢了。”
宋明奇跟她说奉承的话,笑嘻嘻道:“有你在怎么会跟丢,我们都相信你的实力的。”
覃惟把电脑合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么请问,我自己的客人都照顾不过来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这么厚脸皮的人了。
做销售的都学会笑里藏刀那一套,会说场面话,Tina听出来覃惟的意思,会后跟她聊了一下。
“Benny刚来,还是上面安排来的。 ”Tina说:“我不希望你们门店之间搞分化。”
覃惟也直言不讳:“业绩不算我的,却还要拿我当免费劳动力,这是不是说不过去?”
Tina说:“Benny目前在业务上没有理清楚,但是他的实力很强。把这个客户给他稳妥点,给你未必签得下来。”
覃惟突然意识到,不是从那次的抢单开始的,而是Tina从未信任过她的能力。但是又要利用她的人力和店内资源去打头阵。
此一时彼一时,她曾经愿意给人当炮灰,可现在不愿意了。
这个客户最后签了下来,当天的服务团队很庞大,她把前期的所有工作都做好了,Tina和Benny负责出面压单。
客人对于整个服务过程很满意,跟覃惟加了微信,走时开玩笑,说不会签了合同不管售后服务了吧,以为这笔单的佣金被她拿走了。
“当然不会了,王先生。感谢您的信任。”
Benny在旁边笑笑不说话。
Tina晚上请全店的人吃饭,犒劳大家今天的辛苦,每个人都出了力。覃惟生理期不舒服,要先回家休息,就没有去。
她跟自己说这只是一件小事,不要去在意,学会接受。她已经把自己份内的工作都做好了,没有因为业绩被批评过,也没有出现重大失误。
这一路不平坦,但也算顺遂。
资源必然是要倾斜向能力更强的人,她因此失势过,但也吃到过红利。
*
年中大会前,负责隔壁城市的城市经理辞职了,覃惟瞄准了机会去毛遂自荐。
Stella也正在为这事儿头疼,不想覃惟的动作如此之快,“我欣赏年轻人的果决,但是你过去即将面对什么,我也要讲清楚。”
“好。”
公告很快出来,她下个月过去。
这天Tina过来巡店,见着她问起调职的事情,让她把手头的工作都安排好,不要人走了这边的业绩蹭蹭往下掉。
覃惟知道她的担忧,也绝不会砸自己的招牌,店里的事务和客户都存档了,重要的大客户也都让Luna接触过。
Tina点点头,“如果后期需要你来谈的,也不能把这边撇下。”
“当然,有需要给我打电话。”覃惟笑着说:“在哪儿都是为公司效力。”
Tina想起来当年在总店,也是在一个早上,她忽然告诉自己要去新店,如今的Vivi再一次出走,复制自己曾经的路。
晋升这条路总是狭窄的,她也不能保证这次还能成功。
忽然问她:“你真的不是冲动吗?”因为单子的事情。
覃惟眼里踌躇满志,说:“我不是刚入职的小朋友了。”
“你进公司几年,从什么都不懂的白纸一张到店经理,升职之路已经走得飞速,不妨停下来沉淀,选最稳妥的。”
“自从我工作,从来没有遇到过稳妥的路。”覃惟说。
Tina知道覃惟不会听从自己的建议,她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打铁还需自身硬,希望你能证明自己的选择不是错的。”
“我会的。”
覃惟尽量忽略掉她的前一句是在怀疑什么,只走自己的路。
*
周珏在机场接到顾吟,这次是她的私人行程,没有带助理。坐周珏的车回城的路上,她问:“你帮我安排好酒店了吧,这种事总不能让我自己操心吧?”
周珏跟她说了接下来的行程,又收到覃惟的微信,她负责的的新地方,就在隔壁,北京过去高铁半个多小时。
他对此没有发表意见,跟她说晚上再讨论。
顾吟表示很满意,“你给我安排的?”
“陈瑾。”他说。
陈瑾这个人顾吟知道,顿时起了八卦的心思:“你爸爸和陈瑾,他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这两人相差二三十岁,你觉得呢?”
“怎么不可能,真爱不分年龄。只说明他们不够爱。”
“我爸很欣赏这个人,他们之间只是工作关系。”周珏心不在焉,过会儿又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不要随便开玩笑。”
顾吟重新看起了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这个她从小生活的地方越来越陌生。
周父是什么样的人她当然清楚,冷漠,尖刻,完美主义者。
他们的儿子就是他的2.0版本,只是他惯会伪装得谦和有礼,把所有人都骗了,也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
他比她大十几岁,本来自己就很亏,他还对她很不好,一点都不让着她。 幸好她逃得早,才能享受精彩人生。
那个叫陈瑾的私人管家亲自出来接,三十多岁,面容较好,给顾吟开了门,微笑道:“周总已经等您很久了。”
当顾吟踩着高跟鞋下来的时候,陈瑾往车里多看了眼,似是在确定什么。
周珏眼神询问,“怎么了?”
陈瑾摇头,“我以为不止顾女士一个人。”
周珏没接这句话,因为上次顾吟就带了男朋友来,他径自走进屋子里,过会儿顾吟也走了进来。
家里有做中餐的厨师,今天又从外面请了两个过来帮忙,这会儿正在忙。
“我爸呢?”
陈瑾小心观察着,回答:“周总在上面开会,请二位稍等一下。”
顾吟不屑地“呵”了一声,就去后花园散步了,淙淙流水,听着心情舒畅。这个房子挺好的,和当初她住的很像。
陈瑾的这个“稍等一下”让人等了很久,直到晚饭时间,周父才从楼上下来。
他的两鬓已经斑白,面容冷峻,眼窝深邃,身材并未佝偻走样,依然挺直树立,远看着和年轻人并无异。
周父看了看顾吟,只说淡淡两个字:“来了?”
“啊哈。”顾吟也瞥他一眼,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不说话。
周珏说:“吃饭吧。”
食不言寝不语,周珏不说话,周父也不说话,顾吟觉得这样的氛围太奇怪了,就问周珏:“你的女朋友还在谈吧,要不要约出来吃饭呀?”
“我问问她。”
“你有女朋友?”周父抬下眼。
“是,我有。”周珏回答。
周父也不多问,没什么太大兴趣,餐厅里很快又没了声音,只有锃亮的餐盘反射出吊灯的光点,颇显寂寞。
顾吟实在受不了,找个借口先走了。在车上的时候还想,上次她过来明明不是这样的啊,不是挺自然的么?
饭后,周珏被叫到书房,周父从书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他,“把这个给你妈妈。”
周珏拿过来看了眼,“我明天给她。”
“今天,”周父不容置喙的口吻,“你交到她手里。”
“行。”
周珏拿了照片下楼,换鞋的时候又看了眼。他初中毕业典礼父母飞回来参加,拍了这张照片。
这是三个人唯一的合影。
他自己都不记得,快二十年了。
周珏并不觉得自己缺失什么情感,他高中到美国念书,身边很多中国孩子都是早早离开父母。
顾吟还经常去看他。
何至于用一张照片去怀念。
车子开出去一会儿,周珏意识到父亲保存照片的初衷根本不是为了纪念他的重要时刻,而是另有其人。
他们的人生理念不合,目标不一致。
一个要走,一个不会留,这是最好的结果。可保存一张照片这么多年又是发什么疯?
*
覃惟在他家里等到半夜。她的职场又将换一片地图,内心兴奋,可难免恐慌。
她知道自己做出这个决定的确不是特别高明,放弃了费心经营好几年的店铺和生意,放弃了在北京还算稳定的收入,去追逐一种不确定。
也许会如林晓蓓所说,混得好了更上一层楼,混得不好……灰溜溜离开,她没有再回到目前这个位置的可能了。
但是她心里又觉得这是必经之路,等磨炼两年,做出点成绩,她就可以顺利跳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