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不可能不摸鱼,两人就没有说什么正事儿。分别在即,Perla舍不得覃惟这个搭子,但是出来工作没有挡人发财路的道理。
“这样也好,以后我们俩可以在同一天休息,然后约着出去玩儿了。”覃惟安慰Perla道。
两人在同一家店,休假是要错开的,Perla说:“改天你去我家看我的狗吧,可好玩儿了。”
“我家也有养猫,只是现在租房子不方便,哎。”
“要不你找个本地的男朋友,赶紧结婚,就能在北京安顿下来了。”
“你有合适的人选吗?就人傻钱多的那种。”
“我要是有,还能轮得着给你介绍?”
两人聊得正开心着呢,就看见Enzo和Kris朝着这边走来,覃惟眼风扫到有人,立即就闪回了办公室,留Perla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笑得跟花儿一样。”Kris被她们的笑容感染了,也跟着咧了咧嘴。
Perla说谎不用打草稿:“在聊客人很喜欢喝Vivi煮的咖啡,每次过来都点她的名字。”
kris:“你们店的咖啡的确好喝,我以为是豆子的缘故,这跟煮法也有关系吗?”
“我觉得是有一定的原因的。”Perla笑着回答,“我煮的就不行,可能是她有什么秘诀?”
“她怎么忽然就走了?”Kris用手指戳了戳太阳穴,说道:“那就让她帮我也煮一壶吧,我带去办公室喝,可以坚持到下班了。”
“没问题啊。”Perla看看这位男士:“Enzo总,你也要来一杯吗?”
周珏表情淡淡:“不用。”然后不做停留地出去了。
kris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他这人就这样。”
咖啡是覃惟煮的,她很擅长做这类事情,也很细心,任劳任怨,所以在店里人缘不错,同事都很喜欢她。
就像不喜欢丑东西一样,覃惟也不喜欢没有礼貌又傲慢的坏东西。
Enzo对她的态度,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在覃惟的价值体系里,她喜欢谁就会对谁好,毫无保留地表达。如果对方对自己恶语相向,那她的好意会立即收回来。
她又不是舔狗。
所幸,她就要调去新店,见到Enzo的机会少之又少;兼职也不用再去了,对他的那点旖旎的心思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
这个周日是覃惟最后一次去做饭,心情总算好了那么一点。
她今天到的时间有点早,距离八点还有两分钟,因此在楼下等了一会儿才去摁电梯。反正是没有人监督的,稍微晚个一两分钟也没有关系,她会按时完成任务。
输密码,换鞋子。
屋子里还是幽暗的光线,窗帘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有一点点木质的淡香,这可能来自于家具。
覃惟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去把手洗干净,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蓦地,她听见轻微的开门声。
这道声音把她吓了一大跳,心脏跟着颤抖。
Enzo从卧室里走出来,顺手打开了客厅的灯,他穿着浅色的小立领衬衣,牛仔裤,头发乱蓬蓬,脸色煞白……这是覃惟从未见过的一面。
但却和她想象里的雇主,还有那部电影的画面完全契合。
他看着她。
覃惟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来错时间了,可现在是周日早上的八点十分,她并没有搞错啊。Enzo这个时候怎么会在家?
她颇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戒备地攥紧了手指,看向门口。
Enzo仍是没有说话。
有一个被她忽略掉的可能性,就是那天她带着小马去年会上给他看,但是没有预想过会在这个房子里和他碰面,还是这样氛围。
她得承认自己没有足够的胆量。
“对不起。”她率先开口,然后走去门边,准备离开。
“你的工作还没有做,为什么走?”周珏问她。
覃惟又回头,低声回答:“我不知道您在。”她懂他的规矩,并不想和人打照面。
周珏听她微弱的气音,也轻轻叹了口气,“过来吧,我今天特意留在这里等你。”
等她做什么?
覃惟半信半疑地又挪步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站在岛台边,因为他正站在那里倒水,“等…等我做什么?”
“聊一聊,你为什么要辞掉这个工作。”他轻描淡写地说,倒的那杯水是给她的,往她的手边推了一下,示意她自便。
覃惟没有想到他打破自己的惯例和她碰面,竟然是为了说这件事。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复杂。
这个早上的每一步,都脱离了她的预判,让她言不由衷,“不为什么,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了。”
“为什么以前有?”他垂眸锁定她的微表情,目光难解,“现在没有了?”
覃惟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也有些烦躁,只得继续解释:“因为Wendy已经同意我调去新店了,我需要全心倾注在我的工作上,没有办法再抽出时间在给您做饭……这件事上了。”
她说完不等他回答,脸色已经极度难看了,胸口堆积着某种急需和迫切,抬头面对他的审视,“我已经解释完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第39章
可是周珏没有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他说:“如果你决心辞职, 那今天就是你的last day,为了你的职业声誉,你应该把今天的工作认真完成。”
覃惟都有点想哭了, 她没有心情做事,此刻被他这样说, 就像被拿鞭子抽着赶上磨盘的驴,被逼着干活。
她在工作中扮演着服务别人的角色, 现在还要被盯着做饭,驴都没有她这么辛苦。
可是她也明白, 既然这是工作就是必须要完成的事,从职业的角度来说Enzo也并没有强人所难。
只有她自己在心虚。就像她第一次屈膝半跪着为客人服务,一样的难以接受, 她在心里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她花了半分钟整理自己的心情, 重新洗干净手,点开橱柜面板上的触控屏。
覃惟不知道他在工作日是怎么样过的,但是周末的两天,他的食谱是计算了营养素才摄入的,蛋白质, 碳水化合物,脂类三大能量, 有精确的比例。
再辅以适量的运动,他才可以在三十几岁的年龄还保持很好的身材、皮肤,还有充足的精神面貌,以至于随时对任何人进行挖讽, 开炮, 结束再丢一个蔑视的眼神。
他的员工,真的没有精神分裂吗?
覃惟全程是皱着心情洗完菜的, 嘴角也绷得直直的,尽量避开坐在高脚椅上的主人的审视,她没有想到自己家政生涯的最后一天,还要面临这样难堪的局面。
周珏看了会儿她的背影,然后是她认真做事的表情,好像在攻克时艰。他心中若所有所思,早就知道她的性格其实不适合门店零售,一时没有想通,内向的人该去做什么。
今天见到她的工作状态,才清楚,她可以选择的职业有很多。
覃惟洗完菜,在切胡萝卜,同是服务性的行业,周珏菜谱里绝对不会出现芥末,大蒜之类的食物。虽然这两个是很好的调味品。
他忽然开了口,“为什么想调去新店?”
“不为什么。”她拒绝回答。
周珏可不喜欢别人拒绝他的问题,口吻冷却,继续问:“你能在目前的门店稳定业绩,很不容易,去新的地方便是重新开始,你有信心立足?”
覃惟心说,我能不能立足,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况且,现在是他们在公司里的工作时间吗?她为什么要接受他的审问调查?而这句审问里充斥着看不起和轻蔑。
他不就是认为她不可以吗?
覃惟不可能说出没有礼貌的话,她把菜刀摁在案板上,回视他的目光,“Enzo,我是一个25岁的成年人了,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你在强调自己的成熟属性?”周珏并不为她的严肃所动,话语毫无波澜。
25岁很大吗?在职场里依然被称为小朋友,这里的“小朋友”可不是什么可爱昵称,而是形容这个人在工作经验,和能力上的欠缺。
“我没有在强调什么,只是陈述事实。”她有倔强争辩的意思。
“如果你和同事之间有矛盾,或者跟领导有隔阂,应该及时沟通化解。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有效办法。”他这样说,语气变得稍微轻松了点,也带了一些不确定的猜测,“我建议你,不要在赌气的时候做出重大决策。”
覃惟很意外,他竟然会对自己说这些话。即使她不喜欢他的审视和妄下判断,但是也知道,这是对方的好意。
但是,Enzo会这么好心?
“我没有和任何人有矛盾,就是单纯地想换个坑。”她对着太多人解释了这个原因,因为大家都在猜测,她离开是和同事之间的矛盾。
完全不是的。
原因恰恰相反,没有争端,大家都很喜欢她。
可是在职场里,尤其是销售性质的职场,什么人才会被大家都喜欢?那必然是没有竞争属性的。
Tina喜欢她,是体现在她煮咖啡很好喝,做文档很详细,非常听话,所以类似的事情都交由她去做。当然也有培养,给了一些机会,但是销量最好的块区很少安排给她,重要的客户资源也不会交给她去跟。
另一个层面上去讲,这家店的生意稳固,但却是属于资深销售积累下来的,与她关系不大,所以她在业绩上争不过头部;论升职的空间,各种HC基本都锁定了,店内不乏留学背景的前辈,他们比她多一线国际视野,更是轮不到她。
她甚至都知道,去年她最低落的时候Tina已经回来,但凡她为自己说一句话,自己就能提早回去,但是Tina没有问起过。
覃惟从不去问Tina是不是也放弃了她,她也怨不着谁。
体会过了做边缘人的心酸,随时被放弃,她不愿意重蹈覆辙。
表面不争不抢的人,不代表内心没有想法。
如果她不想干到30岁还是个普通Sales的话,必然要去找一条适合自己职业发展的道路,不是靠做烂好人,不是扮乖听话。
去新的地方,也许短期内收入会缩减,但是她相信阵痛是暂时的。在思远艺术馆的经历给了她一些启发,她愿意去开辟新路,也会承受也许失败的结果。
不过,这种自己畅想的愿景,在实现之前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
给覃惟倒的那杯水,她没有接受,最终还到了他的手里。周珏仰头喝了一口,指尖摩挲着杯壁,端详正在做饭的女孩子,她的表情讳莫如深,闭口不言。
他忽然有些在看不懂她。销售部的明争暗斗是众所周知的,他还记得她当初流下的眼泪,数次想要放弃。他猜,她的辞职报告早就躺在电脑里了。
但是现在,她选择跟Wendy走,着实出乎意料。Wendy不喜欢她,她的能力也不足以对抗领导的偏见。
安静了片刻。
周珏再度开口:“寻求新的机会,但是跟一位合适的老板也至关重要。”她信赖什么样的老板,对方就是她的职业天花板。
覃惟默默了一会儿,等把手里的虾仁处理好,才说话,“Enzo,您对我说这些话是基于什么立场?”
“你认为我是什么立场?”他很擅长反问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