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也是别人生日。
犹豫再三,钱絮去居民楼垃圾分类点倒垃圾的时候,恰好路过自己的甲壳虫,而她下楼的同时也恰巧带上了车钥匙。
最终,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最终还是选择勉为其难去赵不回的会所瞅一眼。
当然也仅仅是作为旁观者看一眼。
如果他兴致高涨,那她一定不会现身叨扰他,如果他这个生日注定很难过,身边狐朋狗友也相继离开,一个人过得孤苦伶仃的话,那她也并不介意带他过个普通的生日。
冬夜。
头顶的一团树枝交错缠绕,钱絮好不容易跟着导航绕进市中心老城区的七拐八弄,总算找到了赵不回名下登记的产业地址,原以为对比起赵天集团这很不起眼,但凡认真观察一二,都会觉得两者天差地别,根本没有办法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她在黑灯瞎火中打了手电,这条上去的路依然不大好走。
如果不是在俄亥俄三年的经历,如果不是自己每每在黑夜当中挡在两个孩子的身前,或许这一刻她也是恐惧的,然而这一刻的钱絮轻车熟路,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惧怕。
原来是底下那层的灯泡坏了。
走到二楼以后,应急灯明显发着光,这路也就没那么难走了。
一上去,就有年轻的店员招待她:“您是打算来这里玩什么的?”
“我不是来玩的,”钱絮事先说明,“我找一个人,不过不想要惊动你们,我扫一眼就走了。”
店员年轻的面孔洋溢着热情,虽然打开收银的各种动作明显稍稍笨拙,手脚看上去不那么麻利,但看上去也是心地善良的:“刚才地下的灯也坏了吧,昨天还一闪一闪的,让您受怕了。”
“小姐,你尽管去找你的朋友,有什么需要的话,也欢迎随时来前台联系我们。”
其实店员并非天生手脚笨重,而是她在赵不回的会所里呆了大半年了,还没有见到过如此耀眼的美貌,这样的美貌并不需要特殊的装扮,哪怕穿着一件很平常的棉袄,甚至有几分像呆在家里的家居服,她都足以在这件普通的毛茸茸的袄子上淋漓尽致地展现她的与众不同。
当然,这样的衣服她是不敢轻易尝试的,自己一穿出来,肯定臃肿得要命。
钱絮冲着店员莞尔一笑:“好的,谢谢。”
她立马往赵不回可能所在的几个方面扫了过去,狭窄的门缝里露着一张或许有过不快但早已一扫而空的面容,他正在人群的拥簇下,唱着不着调的歌。
突然,他放下了话筒。
钱絮这才知道自己被赵不回发现了,既然来都来了,她要是直接扭头就走,反而能够证明两人之间的问题,未来也会有人在他们关系上大做文章。
她大大方方地和大家挥了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她不想要留下丝毫芥蒂,却不料,赵不回的身边人已然都认出她的名头来。
“赵哥,这该不会就是坑骗你的那个姑娘吧?”
“胡说八道些什么来着?”赵不回瞪了一眼,发言的男人顿时噤若寒蝉。
他骤然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绕开围观的众人,直接走到她的身侧,“你怎么会来?”
钱絮微微自嘲:“不是怕没人给你庆祝生日么?”
“确实是没有。”
赵不回回答得脸不红心不跳。
在场的每一个为赵不回刚才忙前忙后的人惊讶地发现赵不回这家伙原来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啊,这还有没有天理。
尤其是刚次发言那位,分明自己没少将酒挂自己账上,一边私心给赵总庆生还一边好意做他家的生意,结果自己愤愤不平地为赵不回质疑一声,对方立马让他闭麦了。
“钱絮,这里空气不流通有点闷,”赵不回无视在场的所有人,提议道,“要不我们出去透透气?”
钱絮看出了他走后他那群朋友的扫兴,更何况,自己只不过好心想带孤零零的赵不回过生日,他这边既然这么热闹,那她也可以完全放心,于是钱絮不由这么说:“呆在这儿不是挺好的吗?”
“可我不喜欢。”
他说得有几分不必刻意显露的孤傲,就按照他平常的个性而言,处理起这种事端来绰绰有余。他走前甚至没来得及和在场的人一一打个招呼,连兄弟的肩也没多拍一下,就马不停蹄地披上了皮衣,要同钱絮一块往外走。
薄凉的空气里,赵不回无疑不是在感慨:“我真没想到你还会过来,这儿真快无聊死了。”
好似刚才在人群当中玩乐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他俩刚走出来,方才热情活泼的店员再度放弃自己的工位,直奔而来。
“老板!”
“原来美女来找的人竟然是你!”
店员没有放过这个当面八卦的时机,不知道美女找的是哪位,但万万没想到找的是自家老板。
“你什么意思?”
“觉得她不来找我,应该来找谁?”赵不回站在钱絮的身畔,无疑不是故意给他的员工营造出一种老板娘就在身侧的错觉来,“里面的人当中最英俊的难道不是我?”
“老板。”店员重重叹了口气。
她差点忘了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还是那位钱小姐提醒了她,“赵不回,你店楼下的灯坏了。”
店员理所当然想要和赵老板说明天喊水电工来的事。
“那行,我来换灯泡。”
不愧是在赵不回身边呆了半年多的店员,机敏地回答道:“钱小姐,您别小看了我们的老板,像换灯泡这种小事,他一般都亲力亲为呢。”
店员着重强调的“亲力亲为”,好似语气在说一件很了不得的大事。
“这不是很正常吗?”
钱絮家在小镇的交叉路口上开个五金店,所以她从小到大都和一些五金器械打交道,她自己本人也通常换自己屋内的灯泡,对此,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稀奇的。
“多嘴,”赵不回指责起自己忠心耿耿的员工道,“这只不过是我众多技能当中的一项呗。”
话也就是这么用来自夸的,真扳起板凳,亲自面对一楼那个摇晃着的灯泡的时,说实话,赵不回还有几分心慌,他回国以后就没有面临过这种问题。
但也没想到那群本应该聚在包厢里胡吃海喝、一辈子永远不该出来的家伙纷纷跑出来了。
有人给他递了把起子,也有人给他弄把老虎钳,但这根本就不是他所需要的。
他感觉到无数重合的视线聚焦在他的后背上,在无形当中成为了一种莫大的压力,于是他接连换了两个灯泡都没有成。
赵不回脸上无光:“算了,这玩意晚上实在看不清,可能是电路接触不好,明天我让水电师傅来修吧。”
钱絮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来。”
怕赵不回一时半会放不下自己的板凳,钱絮指挥道,“你下去吧,用手机给我打个光。”
众人都快惊呆了。
可换灯泡这件事如果对于赵不回来说十分困难,那在钱絮这里一定开启了easy模式,灯罩在钱絮掌心没有旋转两圈,灯泡在肉眼可见的状态下瞬间亮了。期间有人故意起哄:“赵哥该不会是故意让美女来的吧,就是为了让她给你店修灯?”
众人随即“哈哈哈哈”笑出声来。
赵不回转而教训起众人:“她会,是因为她厉害,不代表你们都会,好吗?”
钱絮还以为一个男人因为她会而自己不会的事一不小心就打压到了可怜的自尊,没想到在赵不回身上你很难想象这种情绪。
她强,赵不回便恨不得回头宣告全世界自己有多强。
“谬赞了。”
钱絮见状,还是有几分尴尬,不好意思听这么一大群对她的赞许,“不是说要出去走走吗?”
她客客气气和众人告了别,而赵不回则完全不一样了,见状,他比自己更着急出门。
路过一家熟食店,钱絮很自然地每种荤菜随便买一点,也不多,“我不知道你们这群有钱人是怎么过生日的,但在我家,一般就是买几个熟菜,吹个生日蛋糕的蜡烛……”
她娓娓道来,而他仿佛每一秒都生怕错过,细细地在听。
直至江城这家连锁熟食老板都已经把牛腱,牛舌,猪婆肉,肚子……都一一切好了,却不见赵不回有其他的动作。
“你不拿吗?”
大冷天,还让一位买单的女士拎着东西,这很不绅士。
一经提醒,赵不回立马提上了这些东西,“你不是说不愿意给我过这个生日吗?”
钱絮情绪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始终淡淡的,“我就来看你一眼,看看你有没有人在你身边啊……”
“你对身边的每一个朋友都这么关心?”赵不回好似要刨根问底,势必要从这个问题当中问出个什么来着。
“差不多吧。”
这与赵不回之前的印象并无区别,又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猜对了。
钱絮属于那种天生会爱的人。
钱絮完全不知道赵不回扯这些有的别的有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说她给颜莉过得更体面些,因为对方是自己的闺蜜,就足以证明他俩之间友谊的淡薄了。
实在没必要明说这些。
“走啦,我们去前面的蛋糕店看看,”钱絮朝着不远处的男人招了招手,“老式蛋糕就算了吧,说是牛奶奶油,其实就是植物奶油,我还是破费给你买个动奶的。”
“快一点啦,都快十二点,你的生日都要过去了。”
“没关系。”
大哥,难道不是你处心积虑想要给自己办一场生日的吗?
怎么这会儿又跟个没事人似的,完全不着急啊。
但钱絮没有想过,赵不回接下来说的完全打破了他的认知,“连着两天都是我生日,正好一天是阳历,一天是阴历。”
这谁听了,不感慨一声“牛逼”,钱絮总有一种错觉,那就是今天没来,明天赵不回很有可能找上自己提另一个生日的相关事情。
他这么爱过生日。
要不,干脆在江城主干道上接连放三天三夜的鞭炮吧?
“你这什么表情?”
赵不回心想,难不成真要连着几天为他庆生不成,但钱絮轻易看穿了他的想法,“买过这个蛋糕,咱差不多就将结束了。”
“好。”
但钱絮分明从他脸上读出的无法掩盖的表情叫做“就这?”
但钱絮亲眼看着他为了自己舍下那么一群兄弟,唯独和她这个父亲选择的职业经理人走得更近,又不由心软,她指向西点屋她团购套餐中的几款网红蛋糕,“赵不回,你选吧。”
不出意外,赵不回选的就是上面有小怪兽的那款。
“两位,是带给你们宝宝吃的吗?”
负责包装的服务生将紫色的怪兽蛋糕稳稳地拖到奶白色的纸盒里,“我们这款和怪兽学院联名的蛋糕,可受小朋友的喜欢了……”
钱絮艰难地承认道:“是他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