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多么天真可爱的小孩,眼底盛放着夏天的星星,你怎么忍心拒绝他们的?”
“作为一个母亲,我十分心疼我的孩子,”程双意一口一句指责,有理有据地让餐厅顾客的目光通通聚集到了一处,“更是对你这种行为感到不耻。”
钱絮却依旧在对付自己的那块牛排,过了好久,等待大家交错的视线也都差不多都围在这儿了,她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随手将西餐厅的帕子收了起来:“您是哪位?”
“装聋作哑干什么?”程双意大小姐怒不可遏,“钱絮,我是谁你难道不应该很清楚吗,在沈祈的相框或者是日记里,你真没见过我的样子么?”
“程双意,久仰大名。”
钱絮纹丝不动地坐在自己的餐位上,不介意让在场的人了解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很好奇,您作为这么善解人意为孩子考虑的母亲,怎么这么些年对你的孩子们反而不闻不问啊?”
“你怎么舍得抛下他们,一个人去过快活自在的生活的呢?”
程双意怎么可能甘心落下下风,“我当然有我的苦衷,作为孩子的亲生母亲,恐怕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这些话我肯定不想说的,”钱絮知道她目前和沈祈关系的进度,就戳着她的痛处讲,“这不都是沈祈和我讲的吗?”
“你说,他那样爱你,就是因为就家道中落了,被你抛下了,他心里得有多憋屈又有多变态啊?”钱絮莞尔一笑,看上去只是在说一些太过平常的事实,“可不是每天话里话外都是你这个女人喽。”
“少拿沈祈开腔。”
程双意好不容易从女人的逻辑中跳了出来,将话题重新引到她本人并不占优势的孩子身上,“你怨恨我可以,不允许你欺负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来找我,你这个亲妈真的一点儿也不清楚为什么吗?”
钱絮真想让眼前的女人扪心自问,不过或许这件事,程双意一辈子也学不会了。
她反问自己,“你说为什么?”
而也如她所愿,人群的目光远远没有从她们周遭轻易散去,而是越来越聚集在了一起,甚至有人拿出了手机。
“还能有什么为什么啊,不就是你的孩子觉得找你上综艺节目不大容易,先找我,我答应以后好来刺激一下自己的亲生妈妈么?”钱絮又几分无聊,明明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她非要当众再一清二楚地解释一遍,真是太浪费时间了。
程双意有几分恐慌,但她没能选择在这个时机轻易退场:“你不要污蔑我的孩子们,他们和你不一样,这么些年没受你影响,能够平安长大,已经十分不易了。”
钱絮附和了一声:“我也觉得,强大的基因无处不在,比起受我影响,他们更像你。”
这一次,程双意感觉到势均力敌,钱絮并非她之前所认为的那样容易拿捏,她句句不在骂自己,却又能句句都在骂自己,她反应过来,脸上盛怒道:“你到底在暗指些什么,难不成觉得和我一样就不行吗?”
“我可什么也没有说啊,程小姐,”钱絮面不改色,动作优雅地重新摆回餐桌上银色的刀叉,“还有我希望你明确一件事,看在我照看了你两个宝贝孩子的份上,天底下最没有资格朝我兴师问罪的人就是你,如果你是因为亏欠了那一份所谓的母爱,我劝你不应该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不如现在去好好照顾你的孩子。”
“钱絮,我记住你了。”程双意警告道。
最后,程双意看见周围人脸色的变化,以及对她的溢于言表的指责,她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以为你算什么货色?”
她整个人趾高气昂,本想用着鼻孔看人,却发觉站起来的自己并不比钱絮高挑,她忍无可忍,恶意满满道,“不过就是当了我孩子几年的保姆,还真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
钱絮没想到男女主某种程度上,思维认知方面还有很高的相似度,将别人视为低人一等,而浑身充满着优越感的行为屡见不鲜。
以往,她只能在在足够漫长的等待中煎熬,可现在,这个愚蠢的女人都送上门来了。
钱絮挥手,程双意完全来不及反应,直接一个巴掌甩到了她脸上。
而她的那位朋友许筠本打算虚张声势地维护一二,却被毕欣牢牢地控制住了,看来自己姐妹这些时日工作确实辛苦,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才能让许筠动弹不得;而程双意正欲还手,钱絮的第二个巴掌已然无情落下,打得她措手不及,一脸懵逼地差点摔倒在地。
“原先我觉得女孩子之间没有必要动手的,我在美国念书,不可能不受到girls help girls的风潮影响,一度认为天底下的女孩子都是良善的,”钱絮对着眼前明艳的程双意失望无比,“我现在却深刻的认识到现实并非如此,我们女性的队伍当中总有些享受着性别优势的待遇,还目中无人,把贬低辱骂别人当做家常便饭的角色的。”
是的,备受命运垂青的女人和她以为的完全不同,她自以为是,将她的傲慢无礼视为理所应当。
“对待这种人,我不介意送她两个耳光,如果这还不够的话,我可以继续奉陪到底。”
“但是,有些话我也不得不明说哦。”
钱絮眨了眨眼,特意说明道,“我可不是为了男人打你,那样的戏码太过时了。”
第34章
男人不足以撑起我走向你的原因——
“是从你不分青红皂白走向我的那一刻起, 我就决心要打你。”
“我想,但凡稍微有点自知之明,有最起码的人伦道德,就应该时时刻刻谨记着是我, 带大了你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是我, 在你纵情享乐的时刻, 不分昼夜以自己微薄的奖学金让他们没有在美国的寒冬活活饿死。”
程双意被这两个利落而来不及反应的巴掌打得心里窝火。
她本想让钱絮现在立马就“闭嘴”,结果发觉了一件恐怖的事情,那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天生野蛮,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 她自知无力抗衡,而她带来的这个自称闺蜜的许筠是个十足的废人,被钱絮的好友轻轻一拽,便彻底被困住了手脚。
但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
程双意瞪大了眼珠子, 夸张的带有logo的耳饰随之动作而晃动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钱絮, 你少四处标榜自己了,难道你就是经常凭借着这一套在沈祈面前卖乖讨好,以获取他的信任?”
钱絮本来打算收手的。
但程双意好似真不明白任何人的底线在哪里。
她习惯了有恃无恐的大小姐生活, 难以置信单凭区区一个自己, 也能对她动手, 她好像容易意识到她的过分, 并将其视为自己的一种特权。
钱絮冷声道:“我都已经说了, 和男人没关系, 加Qqun叭叭三灵期七雾三溜广播剧小说漫画都有哦你非要扯上沈祈,算怎么一回事?”
但程双意肉眼可见的已经开始恐慌了, 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事,回嘴过后立马立马当起了缩头乌龟,双手捂住自己红肿的脸。
“你自己敢做,却不敢认吗?”
抱头鼠窜的程双意差点直接溜走,可她依然满眼不甘心,临走时分,她不忘提醒,“还有,你会为你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从小到大,连她的亲生父母都将她捧在掌心,都没有碰过她一下。
结果粗鄙的女人竟然敢对自己下如此大的狠手。
她之所以没有当场发作,掀了这张桌子,为的还不是怕这个女人当场发疯,自己势单力薄,许筠又是个傻子,起不到半点作用,平常逼逼赖赖,关键的时候简直金口难开,非但没有维护自己,还直接拖累了自己。
她程双意才不打没有胜算的仗,既然如此,她不如先行离开,将今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亲口告诉她的律师。
她想过钱絮有几分猖狂,却没有想过她竟然狂妄到这种地步。
钱絮似乎对她的想法早有预判:“我的律师随时恭候程小姐哦。”
然而,钱絮却和她设想中的完全不一样,她非但在美国攻读了那个野鸡大学的学位,而且她似乎对国内的法律也颇有研究,她丝毫不为此紧张,就像那种平时早有准备的那群班上最讨人厌的穷学生,“届时,我也想看看,大庭广众之下,程小姐公然侮辱他人,捏造事实诽谤,应该要受到怎样的处罚吧。”
她侧着脸,面孔在打光下分不清明暗,冲着自己微微一笑,这时程双意终于意识到钱絮绝非一个简单人物。
她不得不承认,是她轻敌了。
严阵以待的程双意冷哼一声,正要拉扯着没用的许筠离开,扭头却发现了沈祈俨然站在了她的身后。
沈祈就这样平静地站在那里,也很容易营造出一种错觉,那就是他是来找自己,来为自己撑腰的。
所以,被打的程双意不再感到憋屈,她以为这一切并不是白白遭受的。
另一双眼眸在暗中目睹了一切,自然也就能看清虚伪的皮囊之下,钱絮有着一颗多么歹毒的心肠,以至于会对同样身为女性的她下手。
她立马换了一种腔调,诉苦道,“阿祈,这个女人她打我……”
沈祈不置可否:“打就打了。”
但他并没有真正置身事外,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到两个女人之间,不用想他几乎也能判定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争端由何而起也已经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在于钱絮对他心中的大门未必时刻紧封,至少,她愿意为了他去打别人。
他放缓脚步,在钱絮身前驻足,关切地看着她的手腕,“手疼吗?”
程双意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忘怀,沈祈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儿心疼起了施暴者的手“疼不疼”,令她更难以承受的,是沈祈这种区别对待下带来的巨大落差。
她无法接受。
并且一度认为沈祈只是故意在自己面前施展这些而已,为的只不过是让三年前抛下他的自己后悔。
可她渐渐却发觉,哪怕和沈祈已经分开了这么久,他身上有关的一切,包括演戏时神情的自然与否她都一清二楚——
而她如果没有看错的话,沈祈完全不像是演的。
像是久违的真情流露,他亲手捡起钱絮抛掷在地上的餐布,不厌其烦地将其重新叠好,然后小心翼翼地摆放在西餐桌上的一角。
纵使在与她热恋的时期,沈祈的偏袒也从未像今天一样表现得这样明显过。
他完全撇开了自己,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屏气凝神地对钱絮说,“我已经cover掉这一桌的餐品了,如果你还想要吃什么东西,我可以直接联系这家店的私厨来做。或者,你不喜欢这里的气氛了,我们随时可以换个地方。”
然而,钱絮脸上的表情却不可捉摸。
她重新坐在白色餐布前,明明一张很平常欧式风格的座椅,既不见复古繁杂的花纹,也不见得有几分高级,可她坐下的同时犹如坐上一张宝座,居高临下道:
“我让你付了吗?”
“沈先生,你懂不懂什么叫做男女分手之后就不来往的规矩吗?”钱絮刚刚发完怒,以为这群人多多少少会消停一阵子,至少知道她并非任人拿捏,可总有些人听不懂人话,从来看不了旁人的眼色,自以为是地站了出来,“正是因为你不懂得遵守规矩,所以你的身边总有人和跳梁小丑一样冒出来,比如说今天这位程小姐,他们既然三番五次地找上我,那遭点罪也就在所难免了。”
程双意生平头一次被人以“小丑”来诋毁,她感到被羞辱,直接忘记了自己要在沈祈面前借此装一装娇弱的初衷,她口不择言:“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说我是‘小丑’?”
沈祈的视线彻彻底底略过程双意,承诺的姿态放得不能更低了。
“絮絮,之后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你怎么处理?”
钱絮觉得沈祈十分滑稽,以前在沈祈身边那会儿自己像是丧失了感知力,从来就不知道沈祈不可一世的另一面,是她阅历不够还是容易为过分强的同理心所指引,“不要告诉我你的处理办法就是所谓的告诉他们,让他们不要来欺负我。”
钱絮今日没有摆出丝毫弱者的姿态。
任凭谁的摇尾乞怜,她都不可能心软。
“可你知不知道就是你这样,他们反而越要记恨我,越是打算针对我,越是容易浪费我宝贵的时间呢,”钱絮望着沈祈那颗早已被世俗浸染黑透了的心,目不转睛地说,“我想你其实心里门儿清。”
“只不过沈祈,你虽然表现得比这些人高尚,私底下却和普通男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钱絮却将其看透,“你甚至看见我和程双意这小玩小闹过后,你以为世界上有的女人为你而捏酸吃醋,为你而针锋相对——”
“你的内心会感到骄傲和自满。”
沈祈没有一句多余的辩解,“造成今天的局面,错误的源头在我。”
“你希望我怎么做?”
“你先过来。”她先把他哄骗过来,等待他几乎呈九十度弯腰的时候,面对沈祈,钱絮可完全没有一丁点手软的意思。
钱絮可没有“只打女人,不打男人”的习惯,在打人这件事上,她犹如天生的判官,于是,她不曾有过一丝的偏袒,一视同仁地也给了沈祈一个耳光。
打完了,她还偏偏凑到他耳边说了句,“我希望你去死。”
如果说程双意的恶是放在明面上的恶,是宣之于口的恶,那沈祈在不为人知的那个午后,在纽约酒店办理check in的时候亲手写下的他俩关系——
这才是最大的恶。
这份恶隐藏在炙热的太阳之下,以为经过巧妙的掩饰,就会让人对此视而不见,在被蒙蔽和被隐藏的那些无限的瞬间里,她短暂地感受着虚假情意带来的美好,结局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