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祈撇开众人,单独找上自己,他终于拿出了积压已久的诚意,而钱絮也如愿得知了沈祈的诱饵是什么——
原来也只不过名下的一些产业,以及赠予合同背后的一串零。
还以为会有什么新意。
钱絮完全不放在眼里,淡淡提起:“也太少了吧。”
“先订婚,之后的数额我们还可以商议。”沈祈并没有因为她的索取而对这桩迟到的婚姻有所忧虑,他的衬衣衣领仍然一丝不苟,他顶着众宾客注视的目光,定心地与自己讲。
钱絮着实佩服,沈祈竟然将自己的婚姻也整得和商业上的买卖毫无差异,他一贯认为,只要他给了足够大的标的金额,那么无论如何自己也不可能会拒绝。
钱絮不介意和他好好商讨一下:“那沈总,假使我想要你的全部呢?”
她倒想看看沈祈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她纵观细则与列表,这些大抵算得上今时今日沈祈的半副身家,但也不是全部。
“等结完婚,我会考虑的。”
他走向自己,好似有些情绪积压了太久,这下终于得到了涌动的机会:“阿絮,这本就是你应得的。”
情深似海。
钱絮却厌弃道:“可惜,我已经不想要了。”
这场闹剧早该结束了,但偏偏有人撞着这枪口,姗姗来迟,程双意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赶来。
钱絮还以为有些人会知难而退,可惜有些人这辈子也不可能有自知之明。
那就看好了吧,她倒也想让程双意亲眼看着她所梦寐以求的一切也不过是自己不屑一顾的。
她给了暗处的拍摄组一个眼神,赵雯底下的人果真懂眼色,已经在她的示意下按动了一台拍摄机子的快门。
喧哗之中,男人终于按捺不动,沈祈阔步走向自己,仿佛面对一件确认无比的事情。
他在走向之前,早已胸有成竹,他像是面对一件确信无比的事情,直至问出话以后才面临人生当中难有的迟疑和困顿。
“钱絮,你愿不愿意和我共度一生?”
透过沈祈说完以后一闪而过的迟疑与慌乱,一丝一毫也让钱絮尽收眼底,当她以为从来不会露出落败情绪的沈祈真正品尝到这样无言的愤怒的时候,钱絮终于欣赏起今天的摆设来。
毕竟,在此之前,她已经体验过了无数次。
漫长的停顿以后,全场的目光聚集在他们身上,钱絮一字一句道:“我不愿意。”
“我拒绝你的求婚。”
她不再不声不响,而是当着众宾客的面亲自断了沈祈今日的想法,没留下任何引人遐想的空间。彼时,他筹办的宴会正华丽绚烂,却如烟火,瞬间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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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很难挽回,也根本不可能挽回。
当他们之间这场并不成功的求婚结束之际,也正是其在网络上正式发酵之际,其实网友们早前就被科普过程双意和钱絮两人之间的关系,谁硬是也没有想过,最drama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程双意两个孩子的生父当着她的面儿给另外的钱絮求婚了。
说来也理所当然,毕竟人家替她在国外含辛茹苦地带了三年的孩子,众人也围绕着程双意的反应,从她脸上的不解到镇震惊,再到憎恨埋怨,人们很难相信她已经从这段关系当中走了出来。
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看见程双意对沈祈的恋恋不舍,却也看见沈祈早已从和她的关系当中走脱,正在当着她的面寻求另一段感情和婚姻。
而他也同样被无情拒绝了。
网站上的留言不断刷新着页面。
【要我说,这拒绝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天底下哪个女的会选有孩子的老男人啊?】
【楼上的,你怕是根本不知道沈祈现在身价多少吧。】
【就是就是,我还挺佩服钱絮的,付出了这么多的沉没成本,并没有沉迷于这段关系,反而能够及时抽身而退。】
【钱絮真的牛逼,说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我看她节目上明显都没有看老男人的孩子一眼。】
众说纷纭当中,程双意原本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今天恰巧就跑来当背景板的,但她咽不下这口气,坚决认为就算沈祈和自己事到如今真没有什么感情,也用不着这种办法来羞辱自己。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去网上炫耀什么,说些什么,平息什么。
她做的一些事情就毫无保留地被挖了出来,这不挖不知道,一挖眼前的女人根本经不起深挖,很多事情正如程双意的弟弟程双煜所言,连带着一并被挖出来了。
她的情史也就作罢了。
和她谈的总也不至于圈内顶流,还没太多的人塌房,只不过是一些参加了选秀节目比较糊的idol,而她的所作所为才为人瞩目。
程双意直接在第一期节目上就动手脚的事被许多人科普了清清楚楚。
船上的漏洞,以及夏影后点到为止的声明都说清了一个事实,程双意在节目的镜头下也不安分守己。
【这人心也太歹毒了,人家替你照顾孩子,你倒是还好,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然敢对别人下手!】
【我是见过坏的,没见过这么坏的,可别告诉我这是什么恶作剧,我不接受解释,直接拜托区警察的上门调查。】
【我也觉得这种女人真的死皮赖脸,要是正常人,都不会好意思参加别人的这种仪式了吧。】
【而且我觉得她不像是作为观众去参加的,而是看她这一身行头和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求婚的女主角是她呢。】
钱絮也没想过,这一次引发的效应会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她自己都没有做好一石二鸟的准备,但程双意遭受的网暴本就是她应该经历的,这并不令人委屈,只不过是应得的报应。
她只是一心一意想要让沈祈正面她内心的答案。
同时与他彻底的分道扬镳。
当着万千观众的镜头,她想,这下沈祈无论如何不可能再度放下自尊,来卑微地乞求她的回头了,她在沈祈身边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他最在意些什么。
沈祈之所以高高在上地端着,还不是放不下过去生活的矜贵与骄傲。
他出身在罗马,而陷入低潮也并没有太久,很快又回到他原来甚至更高的位置,这样的人生经历下,怎么会让人懂得低头呢。
但钱絮想错了,总是嘲笑与奚落的声音不绝于耳,沈祈依然找上了她。
沈祈的语气很应景,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一样,有几分惋惜:“你那天连戒指都没来得及看一下,或许,你应该看看那一枚切割完美的钻石的。”
“可是,看了钻石我也同样会走人啊,”钱絮疲于应对,此时与沈祈站着的位置早已泾渭分明,“拿了钻石还有人会翻脸不认人呢。”
沈祈并没有因为这场不经意的际会放弃对她的追逐,他甚至于不再陪同着自己一起站在屋檐下,而是独自疯狂地步入这场雨中。
“钱絮,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认真聊过了。”
“我知道你的答案,在我举行求婚的那天之前,我早已洞察出你唯一的答案,所以我并没有什么意外,”渐大的雨势并没有影响沈祈的发挥,他深情并茂地走向自己,“如果你的目的仅仅是希望我经历和你一样的难堪的话,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消化掉所有的情绪。”
“你没办法和人共情的。”
“你自己有多冷血,你难道一点也不清楚吗?”钱絮以为可笑至极,她原本根本就不想继续沉浸在回忆之中的,“你觉得你有可能承受在你离开以后,人人说我被抛弃的结果,我是怎么度过那一段时光的。”
她已经话里话外不留余地:“事到如今,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原谅你?”
“不是所有的事物都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呈现出最好的状态来。”
钱絮深知沈祈这是在借此谈论他们的感情,她不怒反笑:“那你凭什么相信一开始就是烂的东西,最后难道就能变成好的?”
“你到底在执迷不悟些什么?”
她也不知道怎么开了个会就撞见了沈祈,他犹如孤魂野鬼徘徊在她的生活里,是求婚宴上给他的教训还不足够么。
“堂堂沈总,一切不是都应该以自己的利益为优先,他人不过是为你利用之物,他日弃之如敝履 ,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沈祈的脸色卑微无望起来,昔日的傲骨这一次彻底被碾碎得干净:“你可以回头看看。”
“哪怕一开始是最烂拙劣的真心,有朝一日也有可能会变成真的。”
“阿絮,我开始后悔了,哪怕你能陪着我,你想要放在网络上无止尽地谩骂我也无所谓,我不介意被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在意旁人怎样异样的眼光——”
他的衬衣已经尽数淋湿:“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很耀眼。”
“我希望我能有重新悔过的资格。”
钱絮却还是很容易察觉到沈祈言语间的漏洞百出:“你不想要流言蜚语,让你的营销团队删掉不就是了,而不应该把火力对准程双意吧,虽然她也活该,但是沈祈,每个人都有一双眼睛,大家不是傻子,也都有着最基本的判断能力。”
男人讲得在诚恳,在钱絮看来也不过是一场世俗的狡辩,沈祈确实没有阻止那些负面的言论,但他轻易操控着人们的话术,把原本集中在他身上的问题撇得干净。
反而轻巧地推向了程双意,那个他昔日的爱人。
一开始,舆论肯定对沈祈这个人的身份更感兴趣的,可是,网络的火力转向程双意之时,沈祈也就无人问津了,有人为她钱絮鸣不平,也有人说程双意不知感恩,却没有人在这场争论中说一句沈祈的不是。
也是,他沈祈背后有足够强大的资本,也就从来掌控着话语权,可是,钱絮还是觉得沈祈还是骗骗他自己就够了,这可骗不了别人。
如果自己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或许这一刻,她要为他的“迷途知返”而庆幸。
可是,她不是了,经历了三年的人情冷暖,面对一场突变,她意识到他从来没有一次站在她的身后,而他对她的评价,不过是一个可笑的“maid”.
她说出实情,毫不避讳道:“从我知道你要走的那一刻起,我觉得我们已经结束了。”
“之所以和你掰扯这么久,难道你看不出来是为什么吗?”钱絮的视线越过沈祈,从他凛然的气场中领略到徒生的颓唐,“我只是为了羞辱你而已啊。”
……
沈祈第一次感觉到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囊中之物,至少,钱絮从来都不是。
他世界的法则顿时倒地。
脑海里不断涌动起他们初见时的场景。
他们在美国中部的土地相逢。那是个俄亥俄的乡村大农场,农场主是他在华盛顿念书时候的朋友,如果不是落难之际,他则是完全看不上美国中部这些农场主的身份,他鲜少和这些人来往,但那段时间他过得捉襟见肘,而留在纽约的开销实在太大了。
他留意到了她,她同样也注意到了他,对于落魄的他,她抱以一笑。
而就是仰仗这一份善意,他安然地将自己的两个孩子托付给了她,起初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她那个时候还在上学,学业压力很大,并不轻松,她一边适应着全英文的学习环境,一边将自己的两个小孩照顾得很好,至少,他从来没有从沈栖年或是沈栖月身上看见一丢丢的脏污,脸上没有一滴多余的鼻涕。
他并没有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他想,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要离开的话,他要给她很大一笔的钱。
他做到了。
三年的时光悄然而逝,他以为换个人,换做别人替他照看那两个孩子,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就连做出离开决定的前一秒,他一阵轻松,至少,他的余生不必被一段恩情所束缚——
也正是从他自以为得到解脱的那一刻起,他意识到他生命当中最弥足珍贵的东西也已经丢失了。
命运对他从来就很慷慨,他想这一次应该也不例外。
如果他想回头的话,随时应该都可以,所以他起初认为这一定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碍,他的钱絮回国以后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还假装完全不认识他,有人搬出他们之前那一段感情来,钱絮非但没有对此有丝毫的怀念,反而对他们这段过去厌恶至极,像是极力在抹去这段称之为耻辱的回忆。
沈祈认为或许是两个孩子的缘故,毕竟,如果没有这个累赘,沈祈并不认为他比任何男人差些什么。
造成他们之间鸿沟的,必然有两个孩子的身影。
又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好像孩子确实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但并不是唯一的问题。
她对自己的埋怨,比起对两个孩子更甚,当他第一次真正从她身上感觉到直观的愤怒时,他竟然奇怪得也并不恼怒,他从来都以为因爱故生恨,或许是钱絮对自己的感情强烈,最后才会沦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