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 程双意可以倒台, 但程家还不这么容易倒台。
不看僧面看佛面。
说来钱絮这阵子还蛮想妙妙的, 钱絮不再回避所有和年幼孩童的接触, 某种程度上, 她无法厌恶天底下所有的孩童。
这天下班, 钱絮便自行和妙妙约好了放学后的见面地点。
这一回,她连赵不回也没捎上。
钱絮也不得不承认, 没有赵不回在,她和小朋友确实少了某一重的乐趣,比如说调侃赵不回以及“欺负”他的乐趣。
大朋友和小朋友坐在甜品店里,不过彼此对于甜品都没有那么感兴趣,没过多久,她俩决定去赵不回所在的地方去探访一下这位赵公子平时的动静。
去时是傍晚。
底下的那盏灯泡,等人经过的时候,亮如白昼。
钱絮随手指了指,“我换的。”
等待她的当然是言妙妙崇拜不已的眼神:“絮絮姐姐你好厉害!”
小家伙还领悟起了另一层的含义,比如说灯泡是她换的,也就默认了赵不回不会才让她帮忙的事实,她巴掌大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担忧:“我们身边的男孩子怎么都变成这幅样子了?”
人小鬼大,倒也能听出“一代不如一代”的深意来。
一进门,来到赵不回开的高端的娱乐场所,这位老板亲自下马,收拾起了门口沙发上的几枚靠枕:“你们俩要来,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
但钱絮也发觉了,比起对于自己的指责,某人这话说来更像是对于小朋友不报备的谴责。
“是我,要带她出来转转的。”
“我的意思是,你们平时私底下出去玩,也不找我吗?”
赵不回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什么的不对劲,纯粹因为落单而产生不满而已,可是他身后的店员却连连发笑起来。
“笑什么?”
很会看眼色的店员立马噤若寒蝉,一脸正经,但还是没忍住:“钱小姐,你总算来了。”
钱絮纳闷:“怎么了,你们怎么会认识我?”
就因为上次来了一趟,替他们更换了一枚灯泡?
搞得他们公司上下无人不知了?
“还不是老板一有空就念叨你……”
简直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
钱絮认为自己原本不该感到任何的害羞,诚然自己已经研究生毕业,不再青春年少了,可是她脸颊的那一抹粉红还是轻而易举地出卖了她。
“你上班的时候切记不要胡说八道。”有些话,赵不回私底下胡诌也就罢了,她属实没想到赵不回还不厌其烦地和他那群员工探讨自己的心事。
赵不回立马领命,顾不得回去骂多嘴的员工:“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讲了。”
店员见状,又差点失声笑了出来,之后连连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他的老板看见他龇牙咧嘴的模样。
钱絮也无法计较些什么,毕竟赵不回低头认错的态度如此诚恳。
可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又说不上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好似他们俩之间从未存在过的关系在众人眼中得到了证实。
没过多久,赵不回那几个常年浪荡的好兄弟差点直接道出了一声“恭喜”。
赵不回起初是高兴的,但他逐渐意识到这群人的毫无分寸,他想到这群人的拙劣之处,除了讲义气外的毫无优点,更是为了证明自己和那群人绝对的不同,他破口大骂:“有事说事,没事别赖在别人的大门不走。”
他的弟兄们生气了。
有了异性,就变得没人性了吗?
分明是今天早上赵不回一直担忧最近年前业绩的疲软,拉他们过来消费,冲上一波,这下子可倒好,他们人都来了,调侃的话可是压根儿一句也没说,只不过冲着未来嫂子笑笑,就被赵不回当场赶人了。
他们瞬间不满起来,有人将脸拉得老长,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原本的鞋拔子脸——
总之,有人表达他们群体的不满道:“赵哥,你怎么一回事?”
那人说得眉飞色舞,想借机开玩笑却又不自觉地开得格外明显:“咱兄弟几个想着的可都是帮你忙,你这儿就围绕着你爸爸选的老婆转啊?”
赵不回一改往常和颜悦色,态度坚决:“趁现在,老子心情还不错,你赶紧走!”
“哥几个就不走了,”那几人故意装出几分无赖样,“我们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的世俗啊,对待我和你选定老婆的态度差也太明显了吧。”
钱絮是想过流言蜚语比较离谱,也着实没想到离谱到了这个程度。
赵天为什么找她去公司上班她是一清二楚,好在,这一点毋庸置疑,不然的话,她真的要代入这一重身份当中去了。
赵不回不知道使了多少眼色,那群人却始终没有安分起来。
有人起哄。
“嫂子,你可要对我们赵哥好一点,不回他没谈过恋爱,一切就拜托您来照顾了。”
赵不回感觉到这群人已经挑战钱絮的底线了:“都给我闭嘴。”
他那个垂头丧气的兄弟作罢,终于要走,却发觉这位传闻中劳赵总精心挑选的儿媳妇并没有真生气,而是在一旁指导着小屁孩的涂鸦,很有耐心,比他们见过的绝大多数的女人都要温柔。
他们甚至已经脑补起了赵不回未来的婚姻生活。
比起自己的不幸,他人的幸福总是让人更嫉妒的,他们说走要走,可却硬生生拖了一刻钟,期间没有少敲打这位看似捍卫老婆实则喜不自胜的赵不回。
众人玩笑了好一阵子,终于意识到他们的队伍当中似乎少了一人。
“徐清衍不在,不然的话,说不定听到你说这些话说不定要‘感时花溅泪’了……”
钱絮意识到他们话语中心的人物是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位应该正是程双意回国以后订婚交往的对象,也是赵不回一位蛮重要的朋友。
她依旧表现得无所谓。
这群人最开始时真没意识到徐清衍和钱絮这一重复杂的关系,当注意到未来嫂子可能会不快的时候,这群人也没忘记给徐清衍补刀:“谁让他瞎了眼呢,看上谁不好,非要看上程双意呢。”
“要我说,程双意找了一群的人,想方设法把自己捞起来,结果找了一圈子的人都没找小徐。”
“小徐肯定伤心啊……”
赖在这地盘的大男人嘀咕了起来。
“你们到底在讲什么?就算她找我,我也不可能帮她,”徐清衍突然从人群当中冒出来,为自己辩解道,“这么些年被蒙蔽也就算了,我还不至于看人不清到这种地步。”
他说得尤为清晰:“是非总该分明的。”
原来徐清衍并没有如传闻中的一样,待在阴暗的角落里,因为没有得到命运的垂青而落着泪,相反,他同样也在外面,只不过,没和这一群乌压压的人一起玩而已。
“我本来还想和钱小姐打个招呼,说声类似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话,但很快发现我多此一举了,”徐清衍脸上闪过几分尴尬,刚才的议论难免影响到了他,他也没办法继续一言不发,而对钱絮也说了句和大多数人无异的话,“希望你能好好对不回。”
赵不回神情恹恹然:“都走吧。”
他似乎一点也不想要让钱絮触碰到过去的事,连带着自己的兄弟,他也能心照不宣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纵使生活有万般不如意,他还是想凭借着一己之力,尽可能将这些事隔绝于外。
只不过,钱絮并没有赵不回想象中的那样的柔弱。
“那也就恭喜徐先生迎来自己的新生喽。”
钱絮一边翻动着涂鸦册子,一边不经意地应付着这群人过分灼热的目光。
徐清衍很感动,他确实刚在忙碌于自己的事业,围绕着笔记本电脑打转,无意间听见这些刺耳的声音,不过也都是从前一起长大的情谊,他不作计较,为空因此波及了钱絮的心情,他知道,如果自己的存在真的令钱絮不愉快的话,那么自己也很难和赵不回有所来往。
这样一来,自己和兄弟的隔阂不复存在了。
令徐清衍意想不到的是,眼前的女人没有意思多余的埋怨,亦没有抓着谁的过去不放,没有因为和程双意的这段攀扯对其余人和事有任何的改观。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谢谢。”徐清衍发自肺腑道。
她淡定自如:“别客气。”
但接下来就连徐清衍也看不透了,在场的人无疑佩服的是钱絮,而和赵不回本人不搭边,毕竟自己兄弟什么样,他们总归一清二楚的。
可赵不回脸上的嘚瑟不可一日,像只骄傲的高卢雄鸡。
他们简直难以相信,要是真有一日,钱絮和他走到一处去了,这个人指不定怎么猖狂呢。
而钱絮,之所以从未明确回答过赵不回的感情,还是只不过认为这是赵不回的一时兴起而已。
毕竟,她很难在这一刻去相信永恒不变的情感。
赵不回的热烈是一方面,但时间一长,她并不认为这份情感有什么特殊之处,会消磨不掉,取而代之的,却是她不得不更换她工作的地方。
……
对此,赵不回的父亲深有感触,他不止一次地劝过赵不回,并非不看好自己的儿子,而是认为自己儿子和人家小钱之间最后要是因为情感产生了矛盾,小钱一走了之了,结果他这创业未半直接中途就没了。
他知道小钱的能力,更是倚重她的能力,一度认为钱絮是他未来的接班人。
现在其实也不怪赵不回,他也就是一位寻常老人家,这不,原本从不考虑家族继承的他竟然在儿子的三言两语之下,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开始幻想,万一小钱真和自家儿子走一块了,他要是也活得足够长的话——
说不定还能看见自己孙子或是孙女上位呢。
他倒是也不忘满含泪水地讲:“孩子啊,你看看,这就是爷爷给你打来的天下。”
赵天自知他的思想也没有完全越过上个时代的局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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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此时端坐在一旁的钱絮,等到人群散后,她并没有以及多余的一句话,赵不回欣赏钱絮,尤为欣赏她的格局和态度,以及内敛也难以遮挡的灼灼其华。
“喝点什么吗?”
“不了,账单给我吧,”钱絮安置好一旁写作业的妙妙,起身道,“说好了年底我来帮你查账的。”
这时,赵不回终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想起刚才只专注于赶人都忘了收款了,连连穿着单薄的卫衣就下去追账了,钱絮手里拿着一件赵不回平常穿过的大衣,恰好挂在爬架上,她取过,却没有亲自去送。
“小松,你帮忙给你老板送个外套吧,”她在五楼平静地扫了一眼,“他现在应该在停车场。”
“好的好的。”
店员听从她的安排,一时半会也是急着给老板送衣裳,都忘了问为未来老板娘怎么不亲自去送,却发觉老板娘对账的时候面孔沉静如水,专注的样子就像是中世纪油画里的少女,柔美却又不自知。
想来还是老板这人有福气。
果不其然,老板接过这件大衣高兴不已,手中的收款码的光线还没有彻底暗下来,这会儿已经马不停蹄穿大衣了,要知道他本人对于刚买来的新衣也不至于这么热忱:“你帮我谢谢她了没?”
他的员工心知肚明:“感谢地话难道不应该由我们老板亲自说吗?”
赵不回敲竹杠似的从他这几位老友那里要来不少的收入,以为这样至少能够做到账面上的平衡,结果可想而知,方才还派人给他送衣的钱絮可不怎么好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