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梦岑轻笑一声,悠然站起身,身材纤瘦却依旧骄傲高贵,抬手将摆盘上的白酒杯拿下来,提起一旁开好的茅台。
拧开瓶盖,倒酒,一气呵成,满满当当三杯。
“过往种种,虽然遗憾,但我从不后悔,也不想再搬上台面来,秦先生愿意给这个面子,我自当以礼待之,秦先生若放不下,我也甘愿受之,全凭秦先生一句话。”
她语气温婉从容,没有威逼利诱,也没有示弱卖惨,纯粹是平日里生意场上的作风。
温柔刀,致命网。
秦墨第一次领略,佩服于她的手段。
沉默的间隙,周梦岑直接一口一杯,如饮清水般从容。
“你疯了!”
秦墨愤怒起身,扼住她手腕,阻止了最后一杯酒。
她看着瘦弱,力气却也不小,将那酒杯攥得紧紧得,一双清冷的眼眸,把人紧紧盯着,似乎不得到回应,不会罢休。
“周梦岑,你是在跟我划清界限吗?”
秦墨死死抓着她手腕,居高临下看着,比眼眸更为冷漠的,是那隐忍而颤抖的声线。
他心中又气又恨,气她不分青红皂白,恨她冷漠绝情。
什么未婚妻?
什么过往种种?
她这样的举动,只让他觉得自己幼稚得可笑。
说什么不想搬上台面来,无非是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牵扯瓜葛。
他满心欢喜的邂逅重逢,只是她的唯恐避之不及。
“我希望,下次见面,秦总是代表融梦资本而来。”周梦岑樱唇微启,目光坚定。
秦墨俯身直视着她,明明是一双柔情含眸的眼,却寡淡冷情至极。
灯光从他头顶落下,一部分阴影落在她鼻翼两侧,隐约可见淡薄的红晕从雪白的脸颊升起,让他骤然想起那个风雪不歇的夜晚,她浑身滚烫、醉意微醺倒在他怀里。
娇媚又不讲道理。
他嗤笑一声,忽然说道:“周梦岑,当初你说要带我去见你父母,也不是真心的吧。”
不是质问,而是笃定。
笃定她从未付出过真心。
周梦岑看着他不语,眉眼连一丝变化都没有。
秦墨从她手里抽走酒杯,一饮而尽,目光自始至终落在她脸上,似要望进她那颗冰冷的心里。
周梦岑听见他平静而沉稳的语气,像是从耳边拂过的一缕清风。
“如你所愿。”
——
这次饭局,最终以不欢而散收场。
秦墨起身,不耐烦地敲响包间的槅板门。
郑斐很快推开了门:“老板……”
苏琪也跟了过来,察觉到包间氛围有些不同寻常,怀疑两人又吵了起来。
可过去一看,只见周梦岑静坐在桌前,神色如常。
“我临时有个会议,就不陪周总了。”
秦墨没再看周梦岑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郑斐不明白,这都大晚上了,哪来的会议?
但看着老板凝重的神情,还是拿起搭在衣架上的风衣外套,跟周梦岑礼貌道别,追了出去。
包间内骤然安静。
空荡荡的,没有他的气息。
“梦岑姐……”苏琪走到周梦岑身边,小心翼翼开口。
周梦岑恍然回过神,看向那满桌没动几口的美味佳肴,语气平淡:“吃完再走吧。”
苏琪哪有心情继续吃,看着她脸颊绯红,跟前摆了几个空玻璃杯,那酒杯不小,一杯下去至少有三四两,便意识到一点不妙。
她三年前就跟在周梦岑身边做秘书,陪她出席过无数场饭局,一开始也不是那么如意的,女人做生意,总会被人低看欺负,灌酒是常见操作,而周梦岑仿佛天生酒量就不错,从没在那些人手里落过一丝笑话。
可苏琪知道,哪怕这么好酒量的背后,周梦岑也付出了多少难以承受的痛苦,严重时甚至会疼到胃痉挛住院。
这位年轻的女董事长,并不是外界传言的那样强大,无坚不摧。
她只是擅长于控制情绪而已。
“梦岑姐,我们回家吧。”
周梦岑微微点头,便要起身。
却是一个踉跄没站稳,觉得头晕目眩、腹部翻江倒海般难受。
“梦岑姐!”
“没事……”周梦岑扶着桌子边缘,勉强站住。
她低头看到手边躺着的一只玻璃杯,是刚刚他喝完怒气冲冲摔下的。
他生什么气?
周梦岑一时恍惚。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怅然,原来,比分手更难受的,是当着他的面提分手。
或许早在半真半假的交往中,她已经动了真心,只是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直到这一刻,才彻底醒悟过来。
为什么要在他即将成为别人的丈夫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真心?
她就像一个为了追捕蝴蝶而弄丢同伴的女孩,等好不容易捉到蝴蝶,满心欢喜想要送给同伴,转身却发现,他已经被别的小女孩牵走。
好遗憾。
回到车上第一件事,苏琪便翻出常备的胃药,给周梦岑喂了下去。
车厢内暖气十足,可周梦岑依旧觉得浑身发冷、颤抖,从内心深处散发的恐惧,连带着胃一起痉挛,让她呼吸不过来,可痛到极致,她也只是静静靠在椅背,一声不吭,只眉心拧成一团。
苏琪频频回头察看她的情况。
斑驳的路灯一闪一闪落在那张苍白的脸庞,她呼吸浅薄,像是被抽了元气,没有灵魂的木偶,让人看着心疼。
“要不,我们去趟医院?”
苏琪不知道刚刚在包厢里发生了什么事,可直觉让她明白,两人又闹得不愉快,甚至更严重。
“不用。”
周梦岑睁眼,掌心握拳下意识抵在腹部,直到那股翻江倒海的不适消停了些,她才长长舒了口气,掀眸看向车窗外。
被雨水洗涮过的海城,清透又迷蒙,无论是复古的建筑还是现代的高楼大厦,都给今晚的离别夜增添了几分故事感。
霓虹灯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可那是属于别人的喧嚣,仿佛隔绝了一个世界。
两杯白酒而已,怎么可能让她那么难受。
可是她真的好难受,像是有什么从心头一刀一刀被割开,直至完全剥离,只剩下一层躯壳遗留在那儿。
空荡荡的,甚至能听到回响。
她讨厌这种孤独的感觉,此刻只想把那儿的窟窿填满。
“去名爵。”
第19章 顶峰
夜色朦胧, 车子在路口华丽地拐了个弯,随着车流往名爵开去。
周梦岑靠在车窗上,望着外面一片蒙蒙细雨, 一道闪电瞬间划破天空,照亮了更远处, 同时脑中也闪过一个旧时画面, 令她猛然想起在纽约,问秦墨的那个问题。
“秦先生还记得, 第一次和我见面的场景吗?”
她确实不记得了。
但她一直记得, 自己第一次心动的时刻。
也是这样一个潮湿的雨夜,电闪雷鸣。
那是秦墨答应与她交往后不久,像是达成了领导交代的任务, 她又全身心投入学业中,母亲拖着病重的身子,坚持将文旅城的设计初稿画完, 她要开始做方案, 便将已有男友一事抛之脑后。
不再围着秦墨打转, 秦墨也没有来找她,只平常在校园偶遇到,一起去校外吃个饭就算约会, 毕竟两人都是有时间规划的人。
而周梦岑大部分的时间, 都是在图书馆。
她忙起来就忘了时间,也常常是图书馆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北市夏季高温多雨, 母亲会提醒她每日备一把伞, 可那日不知道被哪个粗心同学拿走了。
半夜十一点的雨有些凉,她穿着单薄的衬衫半裙, 彼时还留着及腰的长发,半扎公主头的发型,俨然清冷高傲的大小姐。
可面对淅沥沥的夜雨,和时不时降落的雷声闪电,大小姐也有无奈的时候,她有想过打电话给司机进来接,偏偏手机今日忘了充电,已经关机了。
漆黑的校园里,已经稀稀疏疏没有多少人,周梦岑站在门口,几乎没有片刻犹豫,便将黑色电脑包举过头顶,冲进了雨里。
横竖打湿一身而已。
“周梦岑!”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在这潮湿的雨夜更显清冷。
她回头看去,有些惊讶。
或者在看到那张清隽的脸时,更多的是惊喜油然而生。
少年撑着一把黑色雨伞快步追了上来,肩上懒懒挂着黑色单肩包,显然也是刚从图书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