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姨呢?”她顿了顿神,瞥一眼他身后。
秦墨目光幽深看向她:“进去说吧。”
周梦岑来之前便想过, 他让她亲自过来,便不是直接接走那么简单的事。
她回头对苏琪吩咐:“你们先回公司。”
这里离家近, 她等会儿跟符姨走回去也差不多了。
苏琪:“可是……”
“不用等我。”周梦岑说完, 便随秦墨走进别墅。
户型和她那幢差不多,只是装修风格更偏现代化一点, 绕过庭院进入客厅, 周梦岑还来不及问他何时搬来的,便见符姨端着一盆菜,笑意盈盈走了过来。
“符姨?”周梦岑走过去扶她, 觉得这画面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两个……是在家做饭?
符姨瞧着她,面露喜色:“夫人回来了啊,小梦呢?”
周梦岑只静默了一瞬, 便明白她又把自己错认成母亲了, 习以为常地揽上她手臂, 轻言细语:“她还没放学呢,我来接你回家。”
“我跟小秦烧了很多菜,还等着她回来尝尝呢……”符姨语气有些失落, 像个花了心思表现的小孩, 最后却没有等到夸奖。
秦墨已经扶着符姨坐下,看向周梦岑:“符姨忙活一顿,吃完再走吧。”
“都是小秦做的, 我就教他怎么放调料。”符姨半捂着嘴对周梦岑偷偷说道。
周梦岑难得见她这样开心, 也没有拒绝,在秦墨为她拉开椅凳时, 说了句“谢谢”。
直到她坐好,秦墨才松开扶在靠椅的双手,磁性的声音在她头顶轻轻拂过,“客气。”
挥之不去的乌木沉香在鼻间萦绕,仿佛迷雾森林的雾气,将她笼罩。
周梦岑下意识屏息,余光瞥了他一眼,又立即偏头去看桌上,都是常菜,却能看出用了不少心思。
“来来来,尝尝这道狮子头,小秦刀法不错,一看就是常下厨的男人,现在会自己下厨的男人不多了,先生都只给雪兰小姐一人下厨。”
“还有这水晶虾仁、糖醋小排……”
周梦岑不知道符姨怎么突然和秦墨这么熟稔了,可看着碗里叠如高塔的菜,不禁无奈一笑:“符姨,再夹就放不下了……”
“那你倒是吃呀,还没吃饭吧?”
周梦岑点头。
早上在签约仪式现场也没吃什么,刚又去名爵灌了一杯酒,胃里确实空空如也,可以吃掉一整个狮子头。
但秦墨就坐在对面,从两人进屋开始,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不曾移开,存在感实在太强。
周梦岑无端有些紧张,本来吃饭优雅从容,这下更是动作缓慢,丝毫没有红毯上雷厉风行的气势。
秦墨眉尾微挑,看出她的约束,不禁低头薄笑,随即起身:“符姨,你们先吃,还有个汤,我去厨房看看。”
符姨:“哎……好……”
秦墨离开餐桌后,周梦岑终于如释重负,动作快了起来,又听符姨说了什么,低头轻笑,浅浅点着头。
她这样在意自己的目光?
火炉上的汤汁“咕咕”冒着响,秦墨关了火,并没有立即端过去,双手撑在中岛台边缘,微倾着上半身,漫不经心看向餐厅。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那双冷漠的琥珀深眸里,不经意流露出无尽的温柔。
他又想起了符姨刚在厨房里说的那些话。
“小梦是个独立又要强的女孩子,从小到大追她的男孩子从城北排到城南,但她从来不给那些人一个好脸色,觉得他们纨绔又肤浅。”
“所以听到她说要追一个男生,我和夫人都惊讶了。”
“先生也好奇,是什么样的男生,会让他的掌上明珠动心。”
“我们给她出谋划策,教她做一个温柔的女生,生怕她太高傲,把男孩子吓走。”
“没想到,还真给她追到了!”
“她后来还跟我们说,要把人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可把我们激动的。”
“那时候我见小梦,就觉得她变了,跟夫人谈起自己男友,也会娇羞低头,在夫人怀里撒娇。”
“当时我就想啊,那个男生,一定是个好孩子,没有辜负小梦的喜欢……”
时隔七年,秦墨自我检讨。
他觉得自己可能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男友。
如果她提分手那天,他不表现得那么云淡风轻,好像这段感情可有可无,他是不是就不会失去她?
——
秦墨在厨房呆了十来分钟后,又去楼上卧室换了件衬衫下来。
餐厅十分安静,符姨侧躺在沙发上,盖着羊绒毯睡着了。
周梦岑没有离开餐桌,就那样歪头看着她,若有所思,直到秦墨走过来的气息惊醒了她。
“符姨睡了?”
秦墨把那锅汤端了上来,周梦岑闻着味就知道是什么了,她思绪一时有些杂乱,看着他在对面坐下,给自己盛了一碗鲜浓的腌笃鲜。
“嗯,今天麻烦你了。”
她吃饭向来也只吃个六七分饱,所以没有拒绝,接过秦墨递过来的汤匙,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依旧是熟悉的味道,里面放的是真正的火腿和百叶结。
“客气了,”秦墨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细细品尝起来,笑着说了句,“原来,这才是正宗的腌笃鲜,难怪你会喜欢。”
周梦岑抬眸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下头来没有说话。
“符姨的病情,看起来有点严重。”
周梦岑依旧点头,只是看向符姨的目光十分平静。
“我在纽约认识一个脑神经外科专家,有需要的话……”
周梦岑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他,忽然笑着摇了摇头。
“不用了,现在这样,就很好。”
其实自从搬回颐和公馆后,符姨好像开心了许多,哪怕仍然记忆混乱,但记得的都是那些开心的往事,时常坐在梧桐树下,给书颜讲她跟槐南的童年,那些连周梦岑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她一件一件,信手拈来。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她母亲温雪兰幼时失母,符姨虽然大不了几岁,但一直照顾其饮食起居,一直到她成婚生子,期间从未离开过。
在符姨心里,母亲就像她的亲女儿一样。
所以,当年母亲病逝,她也大受打击,如今那些悲伤的过往,忘了就忘了吧,周梦岑也不想刻意让她记起,如果自己成为雪兰小姐会让符姨开心些,那就永远把她当做雪兰小姐吧。
人能活在美好的回忆中,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秦墨看着她,却忽觉心底一阵刺痛。
他从她平静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歆羡。
“当时,你为什么……”
此时此刻,两人静坐一室,难得心平气和,秦墨又得知了当年的一些事情,心里有很多话想问她。
想问她七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想问她既然是真心喜欢自己为什么又要提分手,想问她父母相继离世那段日子,那么难熬为什么不来找他。
想问她,跟那人……过得如何。
他心疼她从前如骄阳灿烂,如今却被打磨得只剩清冷孤独。
唯一的温柔或许只给了她的女儿,和这位已经忘了她的符姨。
“什么?”
周梦岑怔然回神看他,好像没听到他的话。
“没什么。”
看着她的眼,秦墨又不舍得再苛责她。
的确,她当年无情抛弃过自己,可当时的她又何尝不是一个人,站在雾里看不见前路,迷茫又无助。
也是这一刹那,秦墨看着那张午夜梦回让他痛不欲生的脸,清晰出现在他面前时,忽然就释怀了。
过去的就过去了吧,无论她经历了什么,只要能再相遇,对他来说都是万幸。
他不说话,周梦岑却开口了。
“你什么时候搬来这里的?”
“上个月。”秦墨并没有提之前租了8号公馆的事情。
周梦岑算了下日子,那是比她要早,可能是真的巧合了。
“怎么想到租这里?”
周家以前的住宅,只要查一下旧时新闻和资料,就可以查到,倒不是她多想,只是海城这么大,高档的小区也不少,凭他的能力,买一栋千万别墅也不成问题,为什么要搬来这个虽有历史却已经老旧的小区,还不能买,只能租。
周梦岑低头喝了口汤,抬眸便直接撞上秦墨的目光。
这顿饭,他其实没吃什么,只是隔着餐桌,时不时注视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此之前,秦墨看她的目光总显得几分愤恨和冷漠,但今天在他家里,神色却有所不同。
温柔、怜惜、懊悔……
这三个词蹦出来时,周梦岑呼吸一缓,沉在他极深的眸光里,无法动弹。
就这样,两人对视了数秒,明明没有给出回答,他却好像不打算回答,像是无声的暗示。
一时间两人无话,只那种微妙的气氛暗香浮动,一个念头刚要冒出,周梦岑便强行按了下去,情急之下替他回答了。
“是因为你未婚妻?”
住在这里,除了地位象征,无非是环境优美、安静清幽,适合一大家子生活。
周梦岑想起当初父亲租这里,就是为了娶母亲来海城,作为婚房……
她胸口忽然有些难受,意识到原来他和父亲是一类男人,会把另一半并入自己的人生规划中,甚至可以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自己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