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荞裹着睡袍站在落地窗边, 房间里空调开得很足，她端着红酒杯, 看向窗外五彩斑斓的城市夜景, 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两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她的眼睛失去焦距, 问意识里的苏正行。
“和现在没什么不同。”他回答。
“两年后的我呢？”是什么样子，又在哪里？
苏正行默了默, 嗓音微沉，“我没有见过你。”
“所以我甚至不是你生命里会出现的人。”林荞带些自嘲地笑笑，“完成任务以后你是不是就会离开了？”
她有这样的预感。
“嗯。”苏正行的回答验证了她的猜想。
“挺好的。”她轻声说，语气若有若无地染了些失落。
正出神着，门铃响起，林荞放下酒杯去开门，是苏正行。
苏正行依旧是白天那一身打扮，黑色的大衣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姿，只是他的精神似乎有些颓靡，眼角眉梢透露着化不开的疲倦。
“有事吗？”林荞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声音里略带了些疏离。
穿过半开的房门，苏正行看见桌子上开了封的酒瓶和高脚杯底残留的红色，问：“你喝酒了？”
“我不能喝酒吗？”她反问。
“不是。”他知道今天的事换了谁都不太可能毫无芥蒂，浓黑的眸子微暗了暗，“白天……对不起。”
酒店走廊的暖光从头顶照射下来，漆黑的睫羽在他的眼下留下两片浅淡的阴影，微薄的唇轻抿着，带着隐忍的自责。
林荞忽然有些不忍心，胸口微堵，说到底他又有什么错呢？他只是做了本该如此的选择。
林荞放下扶着门框挡住他的手臂，转身朝房间里走去，背过身的那几秒钟里，她深吸一口气整理好心情，嘴角牵出笑容来。
“没关系那是意外，我都知道！”
苏正行听她变了语气，跟着走进来，“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你又不是故意的。”她坐到床上，故作轻松。
房间的门在力的作用下自行合上，“咔哒”一声，敲击着房间里两颗同样堵涨的心脏。
林荞强颜欢笑的样子尽数落在苏正行眼里，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脸微红，沐浴过后的发丝还未完全干透，有几缕湿漉漉地贴在额头和面颊，乌黑的发与白嫩中透着潮红的小脸形成鲜明的对比，为女孩凭添了一抹艳色。
苏正行的心仿佛被刺了一下，鼻尖的空气变得粘稠起来，他明明没有喝酒，却像是醉了，眼前蒸腾起雾气。
他想要拥住她，想要用手覆上她滚烫的脸颊，想要吻她嫣红中泛着莹润的嘴唇，然后在唇舌相交间，毫无保留地告诉她他的心意。
这汹涌的情愫来得猝不及防，可终是在迈出去的前一秒停住了，苏正行垂下眼眸，用听不出情绪的嗓音说，“那就好。”
从小到大，他贪恋的总是会失去，与其短暂的得到后再失去，他宁可永远都不要得到，得不到就不会贪恋，不贪恋就不会失去。
……
回国以后，一切又恢复了往常，林荞照旧活跃在苏正行身边，只是他好像有点躲着她。
“我怎么感觉从英国回来以后你好像有点躲着我？”中午吃饭的时候，林荞戳着筷子问意识里的苏正行。
他没有将现实中自己内心的煎熬告诉她，只说“欲速则不达，你已经成功一大半了，剩下的……需要等他自己想清楚。”
这是实话，也是借口。
一直以来他都只想着阻止悲剧发生回到自己的身体，以为这就是他想要的改变命运，直到切切实实体会过这个时空自己的悸动，体会过胸腔里跳动的声音，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有比成功更好的东西。
他的一生都在被剧情和人设控制，从不知道爱是什么，也没有真正感受过，所以在无人知晓的内心深处，他自私地希望这个时空里的自己能替他多感受一些，哪怕只是再多一天，哪怕是假的。
“你上个月可不是这么说的。”林荞撇撇嘴，没太好气。
她很清楚，她跟苏正行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从没有妄想过能就此留在他的世界，这场交易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没有人会真心喜欢一个骗子，她意识里的苏正行一旦回到自己的身体，一切就都结束了。
对面的余小小见林荞捏着筷子半天没吃进去几口饭，微提高了音量唤他，“林荞你怎么了，怎么吃饭还走神？”
听到声音，林荞回过神来，牵了牵唇，“没什么。”
“是在担心转正考核的事吗？”余小小问，“对了，下个月转正考核的事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林荞这才想起来还有转正考核这回事。
佰天每年都会有一次实习生转正考核，除了所在部门对实习生的评定，集团还会有一个统一考试，只有两项考试都通过才能正式留在佰天。
佰天的转正考试是出了名的严格，几乎只有10%的录取率，这也就是为什么之前林蓟一提转正考核程翎就落荒而逃，因为没人敢打包票自己一定能留下来。
“没准备。”林荞耸耸肩。
“没准备？”余小小惊讶，想起她与苏正行的关系，敛了敛眸，故意表现得很失落的样子，“哎，你就好了，你在总裁办肯定能留下来的，不像我们还得挤破头去竞争那几个名额。”
“我没想过要留下来。”林荞实话实说。
“为什么？”
余小小本能地发问，而后才反应过来，是了，能傍上苏总估计也不会稀罕区区一个转正名额。
这样想着，余小小的心思动了动，“林荞，我听说如果有内推的话只要统一考试通过了就可以留下来，每个部门主管及以上都有内推的名额，如果你不打算留下来的话可不可以帮帮我呀？”
余小小算是她在佰天交到的唯一一个朋友，她当然也希望她能如愿留在佰天，因此认真想了想，“可是总裁办好像不参与这个？”
总裁办八百年都没有招过一个实习生，甚至在林荞来之前都是集团内部竞聘上岗，所以一直以来也就不需要什么内推名额。
“总裁办不参与的话苏总一定可以的。”余小小忙说，她说完意识到自己有点太着急了，又软下来，拉住林荞的手，“林荞，你也知道我爸妈当时听说我进了佰天有多高兴，我是真的不想让他们失望，你跟在苏总身边这么久肯定比我熟悉他，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说说啊？”
这……
林荞有些犹豫，她不是不想帮她，只是实习生转正这种小事从来不会上升到总裁级别，如果她真的帮余小小跟苏正行说了，且不说苏正行会不会答应，就算答应了一旦公示出来余小小必然会遭到其他人的非议。
流言猛如虎，她知道被人造谣、被人议论的感受，因此不想余小小跟她一样，更何况余小小的工作能力很好，就算不内推也有很大可能留下来，实在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小小，我觉得就算没有内推名额以你的能力成功转正应该也不是问题，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林荞委婉地跟她说。
听她拒绝自己，余小小的面色僵了僵，心中生出不满来。在她看来林荞就是不愿意帮忙，枉她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时间，竟然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余小小的表情冷下来，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下午上班的时候，林荞在茶水间泡咖啡的时候意外收到了沈如星发来的消息，她说她下周六要来北景学习，为了感谢林荞和苏正行在英国时的照顾想请他们吃个饭，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时间。
下周六？那不正好是情人节那天？
林荞刚想回没有时间，转念一想，在国外那短短两天他们都能偶遇三次，沈如星要是来了北景难保他们不会遇上。与其让他们偶遇打她个措手不及，不如自己主动出击，杜绝他们见面的一切可能。
这样想着，林荞在手机上敲下：“好啊沈姐姐，上次在英国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没来得及跟你告别还有点遗憾呢，你跟我说的那些艺术作品我回来以后都有找图片看，能跟你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实在是太开心了！只是苏总周六有别的安排了可能来不了，只有我的话你不会介意吧？[可爱眨眼]”
林荞茶言茶语，心想只要你情人节那天跟我在一起，就算偶遇了我也能给你们拆散。
沈如星果然很吃这一套，没一会儿就回过来：“当然不会，地址我发给你。[比心]”
作战成功，林荞夹着嗓子给沈如星发了个语音：“那就下周六晚上在MEET餐厅见哦，不见不散~”
她娇娇软软的声音正好传入路过茶水间的苏正行的耳朵里，咫尺之外，浓黑的眉拧起，包裹着两条笔直长腿的西裤里，抄在一侧口袋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她要跟谁吃饭跟谁不见不散是她的权利，他无权干涉。
苏正行一遍遍这样提醒自己，回到办公室后，眼睛却不自觉地瞥到电脑日历上。
情人节？那天竟然还是情人节？
霎时间，连杯中的咖啡都变酸了。
第44章 攻略第44天
沈如星选的是市中心一家新开的网红餐厅, 这家店刚从向海开过来不久，做的是融合菜，因装修漂亮、食材新鲜、价格还适中在年轻人中颇具好评, 很符合沈如星这种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女孩的消费习惯。
沈如星是下午五点半的高铁到北景，所以她们的晚饭约在了七点。
六点多的时候，林荞在宿舍化好妆, 戴好围巾出了学校。
虽然已经开春, 但天空还是灰蒙蒙的, 路上的树也都光秃秃的, 白天热烈的太阳也很少见了，阳光半温不暖洒在身上没有一点感觉，到了晚上气温直降, 寒风呼呼刮在脸上, 冻得人没一会儿便要失去知觉。
林荞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把围巾拉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情人节这么好的作战时机, 我却要吹着冷风去和你的命定爱人吃饭，这叫什么事儿啊？”林荞一边缩着身子在寒风中前进一边吐槽，“要是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意识里的苏正行听到后微怔，“你想跟我在一起？”
“当然啊。 ”林荞想都没想就回答，“跟你在一起至少有车坐！不过你现在肯定在家舒舒服服地吹着暖气, 哦不对, 也有可能在公司加班，毕竟你在家待的时间还没有在公司的零头长, 反正都有暖气吹就是了, 不像我被冻成狗。”
意识到她说的是这个时空的自己, 苏正行有些怅然若失，他停了一会儿, 问出那个他埋在心中已久的问题，“你喜欢他吗？”
男人清朗的声音在耳畔萦绕，橙黄的路灯下，发出新芽的枯树上积雪飘落，细碎的雪花被风卷着在光影中飘摇，一如苏正行此时的心情。
“喜欢你的钱算喜欢你吗？”林荞说。
“不是我，是他。”他问。
“他不就是你吗？”林荞理所应当地回答。
苏正行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问下去。
与此同时，现实中的苏正行抬头看向市中心街道上那用霓虹灯拼成的“MEET”，粉色的光映照在脸上，在另一侧留下阴影，他细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口气。
算了，来都来了。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有预约吗？”一进门，服务员热情地询问。
“没有。”他回答。
“不好意思先生，今天我们店里的座位都已经被预约过了，没有提前预约的可能……”服务员小姐姐带些抱歉地看向他。
苏正行本也不是来吃饭的，闻言停了下，似是想问些什么，想了想后终是作罢，转身准备离开。
跟到餐厅本就在他的计划之外，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行为只会给林荞带来困扰，他根本没有任何立场来干涉她的私生活。
正要走，服务员小姐姐接了个电话上前叫住他，“先生，刚才有一桌客人取消了预约，他们的用餐时间是七点到八点，不知道您这边还需要吗？”
苏正行的眸光暗淡，正要拒绝，忽听门上的铃铛脆亮地响起。
玻璃门应声打开的那一刻，像是有光照进来一样，伴随着头顶音乐的轻响，餐厅里所有人立刻停下手头事，不约而同地注视着来人的方向。
油光锃亮的皮鞋率先迈了进来，紧接着便是一条笔直修长的腿，纯黑的西装裤上没有一丝褶皱，做工考究的面料彰显着来人的不凡。
那人推开门，高挑挺拔的身形宛若文艺复兴时期最有天赋的艺术家笔下的作品，显现着无与伦比的魅力。
浓黑的眉如剑一般压在那双漆黑如深海的眸子上，利落而窄收的下颌线连接薄而精致的耳骨，清冷，高贵。还有那时时刻刻带着三分冷漠，三分凉薄，四分放荡不羁的眼神，只一眼便叫人移不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