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泽宸原本要接过,闻言微一顿住,迎上组长意外的目光,他眉梢轻抬:“不经常而已。”
“——她不让就算了。”
……?
一句话,让组长质疑起这二人关系的清白,打趣道:“你们关系挺近啊。”
是挺近。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就连他会抽烟这事,都是被她教坏的。
谢仃不露声色,云淡风轻换了话题:“刚才开会,还没去看展区布置,我先失陪。”
“那正好。”组长示意手中的文件,“我和Curator有事要谈,既然你们熟悉,那就麻烦谢老师带人参观?”
隋泽宸状似随性:“我没意见。”
那谢仃也不好有意见了。她颔首同组长告别,等目送对方走远,才点破身边人的心思:“满意了?跟上。”
隋泽宸很轻地笑了,凭仗身高腿长,轻易就跟随上前,与她并肩而行。
但也不算安分,少年似乎看她臂弯间的几支玫瑰格外碍眼,又碍于立场不好开口,只好佯装无意地示意她。
“刚才就注意到了。”他低眸,漫不经心似的,“散会的那些人里,好像只有你有。”
拐弯抹角,谢仃还能不懂他究竟想问什么,有些好笑:“女孩子送的,你以为呢?”
隋泽宸眉宇瞬间舒展几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没啊,姐姐朋友这么多,很正常。”
谢仃没点破那些醋意,就当如他所说的那般不在意,她也闲于回避。
柏乔首展分四区,油画类独占两区,其余则是雕塑与工艺设计。展览主题为“Sonder”,征稿面向青年艺术家,举目望去,各有各的理解独白。
两道脚步同频响在场间,日移缓缓,光影折过玻璃回廊,遍地粼粼波澜,像片橘色的海。
几缕暖光落在衣摆,淌过他们之间。谢仃步调放缓,一片宁谧中,听少年嗓音很低地道:“其实有件事,我当年没有说。”
她侧目望去。
隋泽宸却没有看她,只是稀松寻常,仿佛提起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旧事:“像这样和你同校,认识你的朋友,参与同一场展会——”
“现在这样,是我的梦想。”
或许也不是没有说,只是没能来得及讲。
谢仃停了步伐。
时至今日,她终于该承认,两年前那场兵荒马乱的盛夏,的确留存太多没能解决的问题。
她顿了顿,于情于理,还是觉得该说一声:“抱歉。”
隋泽宸看向她,“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谢仃对他也总说不出太绝情的话。
“……不然我替你说?”他挑眉,“因为你知道,所以才觉得这样不好。”
“——你知道我喜欢你。”
她在感情里总是游刃有余,连真心都辜负得坦荡,全身而退也轻易,只剩他被留在原地。
可她偏偏对他独一份特殊。
隋泽宸望着她,缓声:“当年在机场,航班起飞的最后几分钟,我看到你来了。”
旧账以猝不及防的形式被翻开,谢仃这次没理可辩,姑且先敷衍下来:“所以呢?”
所以呢。隋泽宸轻哂一声,逐字逐句地揭穿:“谢仃,你那时为什么舍不得?”
当年近乎决裂的分手,她替他在理想与未来之间做好选择,走得干净利落。最后时刻却还是现身机场,隔着人潮攒动的闸口,距离遥遥,他们视线一瞬交汇。
谁都没有开口。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夏天,谢仃唯一深刻,是离别前最后从少年眼底读出的意味:他迟早会回来,不是回北城,而是她的身边。
……头疼。
难说是感冒作祟,还是因为这段让她不好招架的过往。谢仃轻按额角,正思考该怎样说明,衣兜中的手机便响起来电,划破当下微妙的氛围。
原本就是谁怕谁暴露更多,隋泽宸比她从容不迫,也无所谓回应,示意她先忙。
备注明晃晃映入眼底,谢仃扫过时间,才记起自己还与某人有约,划了接听:“你已经到了?”
“四点半。”男人嗓音沉淡,不辨喜怒,“谢老师还在忙?”
“……”谢仃理亏,但转念一想,这人又没回她消息,错也不全在自己,“我还没回燕大,正准备走。”
“出来。”
言简意赅的两字,意味再明显不过。
谢仃微一顿住:“你在柏乔?”
温珩昱未置可否,闲然懒声:“耽误你了?”
这话有意思,谢仃偏过脸,视线越过明净的落地玻璃,若有所觉般望向艺术馆口,看到那辆熟悉的卡宴Coupe。
该说是巧吗。
凭这角度,车内能完好看清此处的情形。谢仃神情不改,抬指挂断电话,对隋泽宸道:“我还有约,你……”
“我刚好要去医院。”隋泽宸不疾不徐,像早有预料,“走吧,顺路。”
索性将谢仃拒绝的话也堵了回去。她正好也有要问的,就答应下来,边走边道:“上次没能多聊,你祖父最近怎么样?”
“是你想问,还是邱叔想问?”
“都可以是。”谢仃从容不迫。
“……”隋泽宸一副想跟她置气又放弃的模样,还是答了,“肺癌2A期,还在住院观察。我这次回国常住,就是方便探望他。”
谢仃亲缘浅薄,除去邱叔,就属隋老待她最好。两位长辈也相识多年,一直互有来往,她嘴上不说,心里仍是看重的。
隋泽宸清楚这点,因此也详尽告知:“主治是医科院院士,靶向药配合放疗,治疗成果不错,别担心。”
原本听2A期还有些凝重,闻言,谢仃才算松懈一些:“等忙完这段,我和邱叔去探望一下。”
谈话间,两人行至艺术馆外。已近日落时分,柏乔工作人员大多不在,城东近郊人迹寥寥,就衬得那道身影格外显兀。
隋泽宸目光微凛。
男人挺拔的身影掩在暮色夕照中,长腿自然交叠,懈懒倚在车边。似有所觉,他眼帘稍掀,疏漠与他视线相逢,周正淡然。
原来是他。
再次从谢仃身边看到温珩昱,难说情理中还是预料外。隋泽宸轻哂一声,不以为意地扣住她手腕,俯身靠近。
“——我应该没有来晚。”
温热气息拂过耳畔,谢仃顿了顿。少年留有尊重的余地,暧昧并不越界,逐字逐句间,是志在必得的锐气。
“如果你不想复合,那就不复合。”他道,“姐姐,我重新追你。”
说完,他冷然乜向不远处的男人,松了手上力道,垂眸对她笑笑:“让他久等了。你不介意就好。”
一个两个还挺能拱火。谢仃想。
再这样就真要后院起火了,她无声叹息,简短道别后便走向温珩昱,见他神色疏淡,仿佛对另一人连在意都欠奉。
“上车。”
寒风刺骨,谢仃才不愿耽搁,从副驾落座,顺便将那几束花放到身侧,妥善地归拢好。
感冒药效似乎过了,昏沉感又有翻涌而上的趋势,她按了按额角,在充沛的暖意中稍感倦怠。
关门声响起,谢仃没在意,直到旁边的玫瑰被人拿起,她才察觉什么,提醒道:“别人送的,别乱扔。”
语气倒是坦然。
说完,谢仃就准备闭目养神,随即下颚被人不轻不重地扳过,她没挣,抬眸同他对视。
“谁送的。”温珩昱语意疏淡,难辨其中情绪。
谢仃不答,仿佛兴致缺缺,只侧首咬他。虎牙带些力道抵在他指腹,她睫尾低垂,眼神浸在晦涩的光影里,像蒙了层湿雾。
她不回话,温珩昱便不再问,只压低眼帘,被咬住的指尖不退反进,松泛探入,漫不经心地揉弄,“说话。”
谢仃被抵着下颚,退无可退。唇瓣被弄得殷红湿润,在更狼狈之前,她不情愿地松开齿关,示意他松手。
温珩昱敛目垂视她片刻,神色未变分毫,只随意拈一片花瓣,擦拭濡湿指尖。
“学姐给的。”谢仃按了按唇角,散漫道,“不是隋泽宸。”
前后两句转折突兀,毫无联系。是她早就预料到此刻的情况,故意试探与作弄。
明白这点,温珩昱低哂一声,修长指骨搭在窗舷轻敲,匀而缓:“你倒是惯着他。”
“嗯,同过窗也同过床,见过家长。”谢仃倦懒阖眼,“怎么,你很在意?”
“我对你那些情史不关心。”
温珩昱慢条斯理道,嗓音沉淡:“但谢仃,你最好别再试探我。”
多居高临下,端着清净自性,仿佛从未有过片刻失控。
约莫是不清醒的缘故,换作平时,谢仃早就进退有度地适可而止,此刻听他这么说,却格外觉得不顺心。她捏了捏眉骨,失笑:“这样。那您就别既要又要,我们是床上关系,至于床下我喜欢谁,无所谓吧。”
床.上.关.系。
温珩昱未置可否,眉宇仍是温尔斯文,只笑意延出半分寒隽。
“行。”他缓声,“明天的课请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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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落地窗外城市灯火明灭,霭蓝雾色浮沉。
玄关光线幽暗,映着两抹重叠的身影。满室静谧,只划过衣料摩挲的窸窣声,牵起几道暧昧不清的响,将夜色漫湿。
男人宽阔挺肃的肩背将柜前身影覆住,只余一双细白匀瘦的腿。再近半分,是对方紧攥他袖口的指尖,像意图逃脱,又无处可去。
彼此之间稍才分离,下一瞬,入户柜便徒然撞出短促的闷响。桌沿摆件摇摇欲坠,颤巍巍地晃,也无人理会。
谢仃觉得自己就像它。
身后是冰冷的瓷墙,身前是不容置喙的掌控。她偏过脸,热意昏沉中抿唇隐忍,抬腿试图阻挠,却反被按着膝弯分得更开。
眼尾濡湿滚烫,缘由难以启齿,谢仃勉力掀起眼帘,才开口,唇齿间溢出的却是喘息,连威慑都称不上。
相比她的凌乱,温珩昱则堪称好整以暇。他衬衫仍旧周正熨展,衣襟都不曾松散半分,姿态更闲适,神色也更淡,可有可无地玩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