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温见慕孤零零待在邵苑,已经努力说服自己可以接受他离开,准备独自将今天睡过去,但傅徐行临行前忽然问她,今晚要不要一起。
原本委屈着,温见慕闻言就有些眼眶发酸。
她面对傅徐行就像泪失禁体质,从小时候起就是这样,哭得很容易,但只要哥哥来哄她,就什么都好了。
现在她又在默不作声地掉眼泪,傅徐行看了片刻,还是低头俯身,拭过那些温热脆弱的水痕。
“你是不是只会缠着我哭。”他嗓音很淡。
温见慕抽噎着:“但这招、就是很有用啊。”
“……”傅徐行无从否认。
于是最终,他还是留了下来,陪温见慕度过除夕。
——但是和朋友们一起。
温见慕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在傅徐行身边,这些年来从未变过,因此傅徐行的好友都知晓他有个“妹妹”。温见慕对外形象向来统一,乖巧、嘴甜、优等生,她很轻易就融入了傅徐行的社交圈。
但融入与喜欢无法相提并论。
偶尔会有演累的时候,譬如今夜的聚餐。温见慕不想社交,不想见那些“好友”,其实多数时候除了傅徐行和谢仃,她疲于与任何人共处。
傅徐行希望所有人都爱温见慕,包括温见慕自己。
而温见慕只要傅徐行爱她。
——可是她不能说。
“哥哥。”烟花好漫长,温见慕望着斑斓的夜空,轻声道,“我今天……其实是开心的。”
他抛不下她,即使有兄妹避嫌的想法,却还是选择留下来陪她。
温见慕曾以为自己是很容易知足的人,毕竟从小到大没拥有过什么,只要傅徐行还在她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贪得无厌,又或许是她终于原形毕露。
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温见慕话锋一转,笑吟吟地望向傅徐行,“你有新年愿望吗?”
已经过了相信愿望的年纪,傅徐行没有答,只将话题留给她:“说说你的。”
“要帮我实现吗?”
“只要不过分。”
好谨慎啊。温见慕哑然失笑,捉在他衣袖的指尖松开,转而牵住他的手。
她提出了千万种愿望中,最过分的那个——
“想要哥哥喜欢我。”
烟花腾空绽放,乍起轰鸣的响,像要砸落心脏。彼此目光纠缠不放,像一场真心冒险,谁比谁暴露更多。
指尖牵握的力道很轻,轻易就能拂开。温见慕总是如此,知道不会被拒绝,于是心安理得地逼近。
片刻,傅徐行敛目,无声错开对视,示意她松手。
“温见慕。”他淡声,“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什么都想要。”
“不能吗?”温见慕却不打算再配合,仰起脸问询,“那既然我要什么都是错的,是不是也能说明,我什么都可以要。”
她一错不错地望着他。
“——哥哥,我戒不掉,改不好了。”
焰火在天际绚烂绽放,比刚才更为盛大,近乎融化漫天风雪,也将寒夜彻底照亮。
她轻声:“你来救我吧。”
愿望终于许下。
新的一年,开始了。
第35章 35℃
过年期间总是社交繁多。
谢仃原本打算初一当晚就动身启程, 结果邱启那边人脉广布,拜年贺礼的合作人接踵而至,她作为家属只得陪着一道应付, 直到初四才算彻底清闲下来。
英国是温珩昱生活多年的地方, 她懒得做攻略, 将行程安排全交给对方, 只需等待坐享其成。
旅行事宜已经提前知会过邱启,谢仃说要去英国逛逛,邱启对此习以为常, 另外叮嘱她出行注意安全,记得将航班号发给他。
但谢仃这次要坐的是私人飞机, 她只好不着痕迹地揭过航班号的事,说落地后就给他发消息, 这才算万事无忧。
航线审批的效率很高,当晚办过流程手续,翌日下午便乘上直飞希斯罗机场的飞机,一切都由专人有条不紊地安排妥当。
对于温珩昱有公务机一事, 谢仃倒并不算意外,毕竟便捷至上。她没带行李, 一身轻松地随温珩昱登机, 姑且先将内饰打量一番。
机舱内空间开阔, 风格简约雅致,空乘人员欠身问候, 待引至休息区落座, 便为二人斟了酒, 周至地示意请用。
流畅利落地做完这些,见暂时没有其余指示, 他便安静地回到后舱,全程并未有多余打扰。
谢仃将机舱简单逛了逛,见桌边花卉裁艺精致,她拨指摆弄花枝,蹭过几分濡湿凉意,都是崭新的。
的确是寸土寸金的舒适环境。
舱内安静,她看了眼时间,大致算好落地伦敦的时分,便转身去寻人,却发现温珩昱并不在自己视野之内。
谢仃绕去内室,果然找到了目标对象。温珩昱褪下大衣,正单手松着衬衫领扣,听闻门口响动,松泛递来一眼。
“这趟大概要飞十个小时。”她上下打量一番,百无聊赖地倚在门扉,“你这飞机上有没有什么休闲娱乐项目?”
温珩昱眉梢轻抬,慢条斯理朝房间一侧示意,言简意赅:“自己找。”
谢仃循势望去,这才发现室内还有书柜,虽然看书也挺无聊的,但她还是上前查看,想着拿两本消磨时间。
结果随手一翻,都是英法德语原版。
谢仃:“……”
早知道把switch拿来了。她简直悔不当初,迫于无聊便盲选一本目测比较好读的,打算看困了就去睡。
舱内宁谧,两人对坐于窗前,天际线自窗畔逐渐落远,淹入茫茫云端。
彼此都习惯这份相安无事。谢仃闲懒地倚在沙发中看书,指尖拈着酒小酌,温珩昱则敛目阅览公文,酒杯抵在掌侧,偶尔浅呷。
安德拉德的诗选还算好读,谢仃翻阅半本,也不觉时间流逝多少。逐渐泛滥的困意提醒她已至深夜,但沙发太舒适,她不愿动弹,便继续翻看书籍,直到睡意彻底昏沉。
模糊印象中,那本书歪歪斜斜要盖在自己脸上,似乎有人适时地挡下,随后她视线短暂地昏暗片刻。
谢仃太困,也没有多去留意。
-
英国步入冬令时,与北城时差8小时,窗外风景由深夜步入一场傍晚。
谢仃是被闹钟吵醒的。
铃声近在耳畔,格外扰人,她蹙眉摸索着关闭,钻回被子里浅寐片刻,才迟缓地反应过来。
被子?
她彻底醒了,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又是什么时候被温珩昱抱去床上。窗外仍是夜色沉沉,谢仃拿起手机查看时间,发现北城时间已近凌晨两点。
那伦敦就是快六点,该落地了。谢仃翻身下床,去洗漱间收拾一番,出来时刚好被乘务通知即将抵达机场。
此时的伦敦刚入夜,飞机降落后,经通道从私人飞机航站楼走出,异国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并不比北城温和。
谢仃才睡醒不久,冷不防被寒风一吹,下意识便将衣领拎高了些。只是细微的动作,她自己都没太在意,却见温珩昱微一停步,目光淡淡循过她,将搭在臂弯的大衣递去,“穿好。”
她自然不会亏待自己,从善如流地接过衣服搭在肩头,果然温暖不少。
“你最近怎么这么温柔。”谢仃蹙眉,挑了个形容词,“绅士风度?怪陌生的。”
“那你就冻着。”温珩昱耐性阑珊。
这次熟悉了。谢仃颔首,理直气壮地凑到他身边,刚好可以挡风。
温珩昱随她小动作,待人走近了,也只是疏懈敛目,替她将翻折的领口抚平。
前方闸口停着一辆宾利,一名西装革履的英国男子伫于车旁,见二人从航站楼走出,便立刻上前迎近几步,态度恭敬地欠身问候。
温珩昱微一颔首,算作应下。
上车后,隔绝了伦敦冬夜的寒风,谢仃浸在暖意中,听男子简言意骇地向温珩昱报告,大致意思是住处已经打理好,问询二位是否现在就过去。
刚才阴差阳错倒了场时差,谢仃现在缓过来,不觉得乏累。她闻言想了想,伸手扯扯温珩昱衣袖,道:“你那边没有我的生活用品吧,附近有没有商场?”
她用的是英语,语调自然流利,在驾驶席的男子也听得清晰,不由从后视镜中多看了一眼。
八卦是人类的基因本能,他方才见与温珩昱同行的是名女性,就已经相当惊讶,之后见自家上司又是递外套又是整理衣服,更到了震惊的地步。
女人语气自然亲近,处处彰显着二人关系非同一般,但逛商场……男子暂未应声,谨慎地等待指令。
温珩昱未置可否,依她所言,淡淡向属下吩咐一句。
到底是留学多年,他英式口音低醇悦耳,转折停顿从容修雅。谢仃原本觉得自己口语已经不错,比较之下还是稍显逊色。
至于内容,她听着是个地址,想来就是就近的一家商场。
属下听见这句指令,几不可察地停顿半秒,随即面不改色地颔首应下。
无人知晓他此刻心底波澜,面对仿佛改性的温珩昱,他现在不是震惊,而是匪夷所思。
逛街采购而已,原本交代两句就有人代为操办的事,这位居然有耐心亲自走一趟。回国不过半年,再遇已经与他印象中天壤地别,自家老板比从前更加捉摸不透。
他原本想主动将这份工作揽下,但考虑到后座两位莫测的关系,还是选择闭嘴,做好司机的本分工作。
商场位于伦敦市中的高档商圈,谢仃来到超市,推了辆购物车便目标明确地去往食品区。
毕竟吃喝最重要,她一路挑挑拣拣水果零食,有时递给温珩昱代放入车中,有时则自己动手,安排得自然,仿佛轻车熟路。
独居至今,温珩昱家中有专人负责购置食材,这类琐事于他素来在“浪费时间”一列,不值在意。超市此刻顾客繁多,人声嘈杂,喧闹程度尚可,但依旧索然寡淡,唯独同行者是一场意外。
谢仃递来一盒葡萄,他接下,端量购物车中陈列的食品,闲然开口:“这也是‘恋人才会做的事’?”
乍一听,谢仃还以为这是句调侃,正想反问你怎么还记得这句话,随后就突然反应过来,温珩昱或许的确需要解释。
“还好,只要是亲近的人就行。”她示意附近成双入对的顾客,“这不都是结伴的吗,毕竟逛街这么无聊。”
姑且认可最后一句,温珩昱未置可否,将那盒葡萄放入车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