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在骤然陷入黑暗的晚自习上,自己的手忽然被人握住。
他偷偷牵住了她的手。
掌心宽大,温热。
她吓了一跳,稍微颤了一下,有点慌张地动了一下手,少年却慢慢收紧了修长的指节,将弥虞的手指包绕在自己的掌心里。
以不容抗拒的力度。
透过肌肤传来的温度却温暖如热潮。
不远处忽然响起周茉的声音:“弥虞,你要蜡烛吗?我这里有。”
“不用了,一会应该就来电了。”
“确定?”
“嗯。”
话音刚落,她听到旁边江北祁轻轻笑了一声。
弥虞抿了抿唇,下意识想把手收回来,却没有成功,而少年握着她的手,指腹不轻不重地摩挲过她的掌心,给肌肤带来一阵微末的痒意。
似有若无,跟释放着微弱的电流一样。
“!”
她有点咬牙切齿,“我说,你别太过分了。”
趁着停电欺负人!
她一定要欺负回来!
弥虞遂对着江北祁伸出手,向他身上探去。
不知道一下子碰到了哪里,少年闷哼一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真奇怪,摸到的地方觉得硬硬的,但又有点软软的,说不上来的感觉,弥虞感到一阵好奇,于是又摸了几下,最终还是感觉出来了:啊,原来是腹肌。
这家伙,身材很有料。
属于十七八岁少年人的身体紧实而有力量,暖洋洋的像是小太阳,脖颈处散发隐约的好闻香气,带着一种野性的性吸引力。
“你摸的挺欢啊?”明显低沉了许多的少年磁性的声音响起来,弥虞的手腕被一把攥住,对方落在她耳边的呼吸,此时显得沉重又灼热。
“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弥虞。”江北祁压低声音说。
他声音很动听,几许微微的哑意,带着一种令人微妙的性感。
指节摩挲着柔软的指腹,属于少年人的掌心,宽大而温热。
他好像又凑近了些。
少年身上好闻的衣料香气映入弥虞的鼻息,他体温较高,烘的弥虞耳朵尖都开始发热。
稍显急促的吐息,在耳边肆意扑洒。
“……”
弥虞心乱了。
班级里此时乱糟糟的,干什么的都有,好像是班主任推门走进来,站在讲台维持着秩序。
有人趁乱玩手机,却一不小心外放出了声音,立刻被讲台上的班主任厉声呵斥,“你,把手机给我拿过来!”
什么人突然从后面拍了一下弥虞的肩膀,“嘿,弥虞,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呀?干啥呢?”
弥虞的耳朵热热的,被这么一拍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站起来,结果刚起来一下又被江北祁箍着腕子而坐了回去。
“没,没事。我正想事情呢。”她胡乱敷衍。
同学哦了一声。
这场混乱只持续了那么几分钟,头顶的灯忽然闪了那么两下,四周的学生见状,顿时发出失落的声音。
在屋顶灯管全都亮起的一刹那,她匆忙抽回了手,低着头故作镇定地拿起笔写题。
“把嘴闭上,继续上自习,我看谁还说话下位!”邹也重重拍了下讲桌,全班立刻鸦雀无声。
班主任走下来巡查,大家纷纷低下头继续写作业,没人再敢吭声。
教室内恢复一片安静。
她轻轻喘了喘气,握着笔,过了一会,忍不住掀起眼帘看向自己的旁边。
凤眼少年单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笔,正专心致志地写着数学作业,偶尔翻过一页卷子,一副气定神闲的平静模样,看起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察觉到她的目光,江北祁懒洋洋抬眸,轻轻挑了下眉。
见状她立刻扭头,看着手里的卷子。
只有弥虞听得见自己激烈的心跳声。
她低下头,咬了咬唇。
……妈的,他怎么这么会钓。
——
晚自习九点半下。
弥虞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走下楼梯,不远不近地跟在江北祁身后。
真有点害怕,不敢离他太近。
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这么走,经过一个转角时,江北祁回头似乎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反应。
夜里很黑,路边的路灯不太亮,她有点怕黑,索性加快了脚步跟在江北祁背后,踩着前面少年的影子走。
最后还是并排走了。
“这么怕我?”江北祁漫不经心地问。
“……”
“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他轻笑。
弥虞瞪他一眼。
江北祁装作没看到。
两人路过一个灯火通明的小广场,很多中年妇女在里面跳着广场舞,小孩子在周围玩,还有很多卖小吃的。
弥虞看到一个清秀可爱的小男孩走过身边,对方的头发上梳着细细的几根麻花辫,她见了,心中顿时有点新奇。
“这个就是……长生辫吗?”她依凭着自己的猜测问。
江北祁:“嗯。”
编长生辫是津北地区的旧俗,长生辫寓意着长生,希望小孩子能一辈子平安顺遂,福寿绵长。
一般家中疼爱孩子的父母,都会让家里的孩子留长生辫,弥虞自己也扎过,她还看过弥泽西小时候的照片,嘲笑他一个男生扎小辫子好久。
“那,你小时候编过长生辫吗?”她随口一口旁边的江北祁。
“编过。”少年说。
“那后来为什么又剪了呢?”弥虞好奇地问。
一阵漫长的沉默。
之后,少年的声音响起来。
“因为他们死了。”他声音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日暴乱的街角,他被粗暴地推搡在地,被惊慌的人们踩着手跑过,被无数人推倒又撞开,他的长生辫散开了,头发凌乱飞舞,又被不知谁的血液凝固浸透,变成永远打不开的死结。
自那之后的十五天,被从帕特岛半死不活地带出来,送到医院抢救。
重伤治疗后的第十二天,他睁开了眼睛,看见病床前,双眼泛着红血丝的姑姑手里拿着一把剪刀,俯身在他脑后咔嚓一声。
带着血的凌乱发辫落地。
“不要再想那些事了,也不要再哭了,”她闭上眼睛,这么对他说,“你现在不只是为你自己而活,听懂了吗?江北祁。”
他当时似懂非懂,只是觉得全身都痛。
“害死了父母的孩子,怎么能配有长生呢?”
——这是他发着烧正意识迷蒙时,听到那些来看望自己的远亲们隐隐约约的谈话。
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整整七天,被殴打被恐吓被威胁。
他遍体鳞伤地走出了那栋红房子地狱,却无时无刻不活在被拷问的无间地狱之中。
于是少年总是忍不住迷茫地想:真的是我错了吗?
可害死他们的,真的是我吗?
为什么要把一切过错推到我身上呢?
想到这里,江北祁收紧了手指。
这些年来,他已经放弃了再去问这样的问题。
没有人会回答他的。
“你不可以软弱,因为你不是在为自己而活,而是为‘他们’而活。”
“你不可以放弃活着,也不可以哭,因为你的命是‘他们’的死换来的,你应该感恩戴德,你是他们唯一的血脉了,你不配死。”
少年说到这里,讥讽地勾起唇,语气里不无自嘲。
而弥虞一下子就知道他说的“他们”是谁。
她没再说话,两人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少年轻轻叹了一声,“不应该跟你说这些的。”
“长生辫一般到了年龄也会剪掉,所以也没什么。”江北祁侧过脸,看着面前公园里热闹的场景,嗓音淡淡。
被撕扯旧伤疤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之前只要提到这些事情时,他就会很烦躁。
又有谁愿意被戳痛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