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一吨的庞然大物,载着背上的孩子,拖着绳子另一端的安荞,向外奔去。
四条腿的马拽着两条腿的人,背上还有个孩子,画面触目惊心。
人群瞬间乱了起来。
谁都没想到这小孩会来这么一遭,孩子妈妈更是急得一声尖叫。
苏德毫不犹豫,翻身下马。他来不及去抓住马,只有目光紧紧追着马和安荞。
纵然安荞力气再大,终究也只是人,跑不过也拉不住块头巨大的大黑。缰绳拽在她的手上,从指头到胳膊,她的每一块筋骨都被扯到了极限,剧烈的疼痛笼罩了整个大脑皮层。
大黑向前冲,她再也抓不住绳子,脱了手。重心不稳得差点踉跄在地上,却也不肯罢休地又追了上去。
马从快步改成跑步。
“啊啊啊!妈妈!”
孩童的尖叫,让本就混乱的场面更加惊悚。
步伐一变,本就没踩着脚蹬的孩子再也抓不牢小木桩子,身体向左侧滑落。
看他即将从马上掉下来,安荞脑袋一瞬间放空。
这么快的速度,这样的高度,这么小的孩子。
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肾上腺素狂飙,安荞极力地冲上去,远远地伸出了双臂。
所有人都在紧张的时刻,时间的流逝仿佛也慢了下来,每一步迈出去,她能听见自己脚步落地的声音,甚至就连心跳声都那么清晰。
一切都显得太不真实,像是心情不好的夜晚会做的噩梦。
直到双臂感受到沉重的分量和极端的疼痛而被砸到地上,安荞才终于有了真切的感受。
她抬头,马跑了。
她低头,自己正抱着孩子倒在地上。这熊娃哭得厉害,把她的领口弄得脏兮兮。
她右胳膊上的冰袖擦破了很大一块,手臂的皮磨破了一片,血流了很多,刺痛感却不明显。
安荞只觉骨头发麻,试着动了动手腕,虽然疼,但还能动唤,她放下心来。
孩子哭闹着从她怀里挣脱出来,踉踉跄跄朝自己妈妈跑去时,还踩了安荞的腿一脚。
不等孙建发来拉自己一把,安荞左手撑着地站了起来。
“大黑跑了。”
她对孙建发说得很冷静。
“这会儿还说马干嘛!”孙建发反而是不冷静的那个,“等着,我去开车,送你去镇上卫生院。”
“啊?”安荞又看了眼自己流血的手臂。血淋淋的,看着的确很吓人。
但在马场,还有那么多客人等在那里,她不想耽误孙建发赚钱的机会:“我自己开车去就行。”
孙建发没跟她再说什么,跑回鞍房边骑上摩托,一溜烟回家开车去了。
人群马群那一边还是乱糟糟的,孩子的家长忙着关心毫发无伤的小孩,成哥忙着安抚被坠马吓到的游客们。
安荞掏纸巾擦了擦胳膊上的血,一抬头,看见那边有双眼睛在马下注视着自己。
见她望过来,苏德避开了目光,重新回到马上。
他用腿一夹马肚子,骑着它的黑马出了群。
安荞来不及去想他要去哪儿,孙建发很快开着车来到,停在她身边。
怕她胳膊使不上劲,他特地下了车,替她打开车门。
她也不扭捏,坐上了车系好安全带。
孙建发一脚油门开出了村,上了村口的公路,朝着镇上的方向奔驰而去。
安荞来到坝上后第一次进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双峰村所属的镇,几乎全镇都以马业为生。养马的,卖马的,租马的,做马具的,马撑起了这个镇的经济。
有骑马的人,就会有因为马而受伤的人。
这茫茫草原,本不该有太好的医疗条件。但镇上因坠马而产生的意外多了,卫生院也就越开越发达,设备越来越多,几乎能赶上小型的县城医院了。
孙建发打着双闪一路狂飙,载着安荞到了卫生院门口。
卫生院的护士看这架势,还以为出了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赶紧按了急救铃。
安荞被孙建发领进门时,骨科、内科、外科的急诊医生都匆匆地从里头跑出来。安荞看他们一脸着急的样子,微微撇嘴。
护士赶紧凑上来,急迫地问安荞:“病人呢?在车里吗?”
孙建发看一眼安荞:“这就是。她被马拉到了手,又摔了一下。”
骨科医生问:“从马上摔下来的?”
安荞摇头:“不是,在马下摔的。”
护士和医生们,闻言都松了一口气。
安荞胳膊上擦破皮的血已经止住了,手臂的发麻只是隐隐约约。
在挂号处挂上号,骨科医生带着两人到了就诊室。先给手臂消了个毒,为以防万一,又拍了个X光片。
安荞等结果的时候,特地跟孙建发提起:“孙师傅,这事儿最好别跟我老师说起,可以吗?”
孙建发不解:“你老师?”
“就是王明。”看来王明没跟他说过他俩的关系,安荞了然一笑,解释道:“老师偶尔对我有点…过于关注了,如果让他知道了,估计晚上咱们就能见到他了。”
“你不想让他过来?”
“这是小事。没必要麻烦他走一趟。”
两人正说着话,骨科医生拿着报告单从诊室里出来。
医生眉头紧皱,看得孙建发也揪心。
他立刻紧张地站起来,问道:“医生,怎么样?”
“骨折。”
医生的睿利眼睛从单子上挪到安荞身上,而安荞诧异得挑起了眉。
骨折?
不可能啊。
她自我感觉,压根儿就没什么事。最初的那阵疼痛过去后,除了擦伤处之外还有着余感,旁的都一切正常。
她追问:“哪里骨折了?”
医生把单子拿给她:“哪里骨折了,你自己感觉不到啊?”
x光片和报告单,安荞只看后者。而后者大大的一张纸,也只要看最底下那句短短的鉴定结果。
患者右手小指骨折。
说了半天,原来骨折的是最不起眼的小指。
不知道时还没感觉,此时知道了它的负伤,安荞忽然便感受到手指的痛觉了。似乎,还真有骨折了的感觉,她估计这是心理作用作祟。
拿到了这一纸报告,安荞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第12章 一个蒙古族的tຊ小伙子
在这小小的卫生院里,见证过太多的跌打损伤。因为坠马,一摔就摔断了胳膊和腿的不在少数。
只伤到了小指,安荞何其幸运。
骨科医生拿了夹板来,给她的小指包扎固定。
孙建发陪同在一边,本想问一问后续的注意事项,手机铃却响了。
来电人是孙成,也就是村里人口中的“成哥”。
孙建发手机的声音开得很响,他又就坐在安荞边上,成哥的话语,安荞听得一清二楚。
“发哥,你家小丫头没事吧?”
孙建发瞥一眼安荞正在包扎的小拇指,回道:“骨折。手断了。”
“卧槽!”成哥一句国粹,随后缄默了几秒,试探着问,“那走保险吗?”
“走个屁。一会儿医药费你包。”
为了确保游客的安全,坝上的马,都是上了保险的。因马而产生的伤病,凡是超过四百元的,都可以走保险报销。
孙建发这么说,意思便是治疗费用不及四百元。
孙成便知,不是多么严重的事,心也安定了下来,有心接发哥的玩笑:“行,那就我包。不仅包,等那丫头回来了,我请她吃饭。”
孙建发哼哼,不替安荞答应这场饭,换了个话题:“你没在带客人?”
“我靠,那群客人被吓坏了,小一半都不敢骑了。剩下那些也想休息休息,下午再上马。”
“嗯,休息一下也好。我家那几个马,你都帮我拴回去了吧?”
“当然。”成哥默了默,又说,“对了,你跑走的那个黑客马,苏德给找回来了。”
提起苏德,安荞投来一眼。
孙建发道:“你先替我谢谢他。明天,你跟你大哥二哥,再叫上苏德,一起来我家吃晚饭。”
“诶不是,发哥。要请吃饭也是我请呢。”
“你不来吃就算了。”
“吃!吃!”成哥爽朗笑了,“那行,就这么说好了。我一会儿就跟我大哥二哥说,让我大哥叫苏德。”
“嗯。”
孙建发挂断了电话,安荞的手指也都包扎完了。